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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她剛上班沒幾天,根本不可能讓她負責案子。一顆忐忑的心去直面責編不冷不熱愛搭不理的眼神。

“你的,人家點名給你的!十分鐘後去跟你的團隊開碰頭會。”她把“人家點名”念得昂揚頓挫,意味深長,辦公室裡的人有意無意的,習慣性擡頭朝凝宣掃一眼。責編居高臨下的站着,上下打量凝宣。凝宣和她都從彼此的眼睛裡看見了點兒“不詳”和“莫名其妙”。眼前的這個夏凝宣除了年輕還有什麼特別,能勾搭上的那個讓人不敢企及,望而卻步的他。

“哦,知道了,謝謝!”辦公室的故事聽過不少,女上司與女下屬的血案朋友間也說得傳神,除了工作其他的可不想再多勞神。自己還沒做什麼就被人盯得像做了虧心事似的,渾身不自在。她禮貌應答,等主編走了才翻開那個“燙手”的文件夾,看見題頭心裡一緊,怎麼是他的?凝宣嘆氣似的笑了一下,如意如意,順她心意,她生平接的第一個案子居然是樑語天的!

凝宣起身到洗手間心“砰砰”跳的迅速整理儀容,十分鐘後準時出現在他的視線下方。再次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頭突然疼了一下。她握着的手緊了緊,深吸一口氣:“您好!我叫夏凝宣,奈斯製作部助理,現在負責支持您的這個案子!”緊張中夾雜着絲絲心疼,還有那麼點兒平白的幸福,終都被他冷靜嚴肅給憋了回去。他目不轉睛的盯着凝宣的這身學生裝,眼神裡的嘲笑似乎在問,您那身兒名貴行頭哪兒去了?

凝宣定了定神,圓鼓鼓的小臉兒瞪起大眼睛與他對視,眼睛裡閃爍着的兩個小亮點兒,像兩個怒氣衝衝又鮮嫩可愛的小火苗。撲克臉!我一助理,天天跑腿賣命的,穿那麼嚇人幹嘛!她也只敢在心裡回敬。沒有絲毫表情變化的撲克臉絲毫不畏懼她眼裡的刀光劍影,許久才慢條斯理的開了尊口問她:“你叫夏凝宣!”他像是心中早有答案,念一遍她的名字而已。

“是!”凝宣垂眸,低聲回答。眼看他對自己的劍拔弩張視而不見,不進不退,凝宣看不透他的心思,心裡有點兒怕他。和平日的那些人帶給她的感覺不同,他強大氣場震懾着她那小身體,像是一股能把她穿透的無形力量。他不跟她客氣,直截了當。不把自己當名人,不帶任何一點職業,地位,身外之物雕琢的簡單坦蕩。也不流露一點兒是讚許還是反感,總讓人琢磨不定,心虛的隱隱發慌。

“你是學生嗎?沒畢業吧。念什麼的?”樑語天看着她那身稚氣得可笑的學生裝,高高紮起的馬尾還綁着兩顆圓溜溜的彩色塑料球,叮噹貓T恤,露出纖細腳踝的八分牛仔褲,平跟運動鞋,全身上下沒戴一件首飾。外加她那不懂掩飾,不講藝術的各種不成熟表情的流露。怎麼看都是個孩子,和這裡的環境格格不入,哪裡像上班的白領。

“畢業了!”她輕聲糾正。心嘀咕,這個人!年紀不大吧,你健忘啊!

樑語天早就調查了她的檔案,就是故意逗逗她。見到她那張未施鉛華的無辜小兒臉就想樂,一緊張,眼睛霎時睜大得圓溜溜的,跟貓似的透着警覺。還不經逗,一逗就氣鼓鼓的不服氣,好好玩。

下午,按照流程樑語天帶着團隊進棚拍攝。模特一組在另一個影棚裡,樑語天自己單獨拍一套,作爲專訪的內頁插圖。他顯然沒把心思放在拍攝上,站在背景前更像是個風塵僕僕歸來的旅人,洗得發舊卷邊兒的襯衫,休閒褲上還夾着幾道不入眼的褶兒。頭髮沒做造型軟塌塌的貼着面頰,眼神很專注,很專注的不看鏡頭,整個人懶洋洋的透着心不在焉。

凝宣站在遠處打量樑語天那吊兒郎當的居家煮男的行頭。心想,這裝扮《尼曼》能用嗎?

樑語天看了她一眼,順勢坐在道具沙發裡,一副於己無關的無辜樣。

她倒有些生氣,埋怨的閉了下眼睛回敬他,在心裡憤憤不平,不負責任!她年輕氣盛,淺薄的年紀怎懂得他那顆早已超脫外在的心。

跟他合作過的人心知肚明,他要不點頭,沒人敢給他穿西裝。套在他擺出的那副浪蕩樣子身上,拍出來大家會以爲樑語天在給《放蕩黑社會》做宣傳。他“不負責任”起來,無人能及。樑語天根本不在乎照片拍出來好不好看,也不在乎他是穿的什麼留下影像。那些在他眼裡都只是表象,用他的話講,人模狗樣給誰看?要命的是,他穿什麼都那麼像回事兒。他不隨時尚而動,時尚卻隨他而變,他就成了風格!

拍攝間隙凝宣過來做他的專訪,“樑老師,這是我要採訪您的題目,請您過目。”凝宣輕聲請求,雙手奉上採訪稿。

樑語天翹着二郎腿,目光從攤在手裡的書中,挪移到她的臉上,歪着頭看了半天。不說話也沒接過她手裡的採訪稿。皺起眉頭看着她琢磨,先是“樑先生”,這又“樑老師”,這涉世未深的傻丫頭,真一點兒不會說話!

凝宣被盯得發慌,覺得雙腿站得僵直發酸,怕和他不光相遇不敢四處亂瞧,只能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似的死死盯着採訪提綱。不知過了多久,才聽他慢吞吞的字字清晰的告訴她:“我的採訪,沒有不能回答的問題。”

凝宣像做錯了事情一樣臉刷的一下紅了,手足無措。

“開始吧!”樑語天合上書,放平腿,身子前微微一傾,認真的說。

炯炯目光映得她臉頰緋紅,“啊?好!”說話時緊張到肌肉僵硬,真怕什麼問題再把他惹急了,小心翼翼的陪着一張笑得不自然的臉。一問一答,算是順利過關。中間有幾個敏感問題,樑語天足足靜默十幾分鍾,凝宣屏氣凝神恨不得讓自己的呼吸聲都消失。嚇出一身冷汗,想逃,又無處遁形。

樑語天不回答不是爲難,久經沙場還能不會跟“娛記”打太極。只是凝宣張口時不經意流露出的困窘神態,他看着實在是太有意思。還沒問呢,自己先緊張了,漲紅的小臉兒,額頭一層細密的汗珠,緊張兮兮的笑着,然後滿眼無辜還帶點兒同情意味的看着他。她的目光是靜止的,沒有窺視時不經意流露的稍有醜陋的好奇,也沒有自作聰明咄咄逼人的銳利,只是平靜溫和的等待他的答案。娛樂圈裡的女孩兒各個面容不俗,但是她們都只是七分美。她們被胭脂,華服,或是世俗,利誘薰染掉三分真實和可貴的自然,你永遠看不到她們卸了妝之後的那張慘白,枯黃,或是憔悴的臉。可眼前的這個女孩兒,她不一樣,純粹,乾淨,像一汪清水,一張白紙。她十分美,善良得讓人心疼。

採訪結束樑語天沒有放人的意思,對着埋頭專注整理採訪稿的她說,“收拾完東西去另一組!”

入伏的天氣本就熱得難耐,影棚裡大門緊閉蒸籠一樣悶得不透風,凝宣後背一陣竄涼風,一陣又出汗,中暑了一樣。身心俱疲,咬牙收拾好東西,拖着難受的身子,催促自己加快步子趕上其他人的步伐。自從接了樑語天的這個案子,她覺得自己活的每一天都是最後一天。

這個棚裡更熱鬧,呼啦啦的全是人,模特們一個個畫上形同鬼魅的妝,妖豔得像團火一樣七扭八歪的站着。化妝師,助理,宣傳雜七雜八的一羣人在這個鋪滿綠色佈景的棚裡一圈圈的像小行星繞地球一樣的轉。夏凝宣眼裡最嚇人的應該是女鬼還和咖啡,邊吸菸邊喝。

準備拍攝時一個穿着很時尚的不大的男生問她:“你是新來的?”

“恩,是的,我跟這個案子。”凝宣抱着一大堆文件夾,跌跌撞撞的搬運,腦袋“嗡嗡”作響很想爆炸前的警報聲。

“我叫夏川,一直跟Van合作,他可是出了名的難搞!不過混熟了就好了。我看你啊……”夏川的眼睛滴溜轉着在她身上下打量,無可救藥了似的直搖頭,佯裝大人的樣子撇着嘴說:“嗯……沒希望了!保重!”他居然伸出手拍拍她孱弱的肩,不懼她震驚的目光徑直離開。

凝宣被看得發毛。環顧四周兩個椅子都沒有,乾脆直接坐在地上,拿着圓珠筆發泄怨氣在她的馬克杯上“乓乓”的敲。一天下來渾身不自在,這個圈子裡的人,怎麼都一個德行,看人不好好看,說話不好好說。感覺他們都離自己好遠,她也不願離他們很近。

“夏凝宣,過來!”樑語天突然出現在她身後,叫她一聲就邁着大步風風火火的向他的模特們那兒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