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縱使一無所有
——姑父肯定後悔死了,把你這個小野種撿回來,結果氣死了姑媽,你現在居然要嫁給葉璟琛!你還嫌秦家被你害得不夠慘嗎?!——
是誰刻薄怨毒的話語在耳邊纏繞?罵她小野種……
安昕想爲自己辯駁,她是有母親的。愛睍蓴璩
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呢轢?
她的母親不在她的身邊。
她的母親在她出生的三個月時就將她拋棄。
而當她主動找到她時,安若玥是如何說的艮?
“是我生下你的沒錯,可是你現在在秦家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我們十多年都沒有聯繫,不存在那種母女之間的親密感情,我覺得你連長相都沒有絲毫像我,這樣……很不錯。”
“我早就習慣一個人生活,若你不出現在我的眼前,我都已經忘記自己曾經生下一個女嬰,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了,我會當你不存在。”
“別露出這麼難過的表情,就算你在我面前嚎啕,也不能讓我對你多一分同情心。這世上大有疼愛你的人,你看,秦家那個小子對你不是不錯嗎,肯大老遠陪你來找我,我想他會將你好好呵護的,一如既往。”
她連她是秦傢俬生女的事都隻字不提,看着她一步步墮入不見底的深淵,非但沒有出手拉一把的意思,還抱手站在一旁,冷眼笑看。
側臉頰刺辣的疼痛將安昕的意識從過往的記憶里拉回。
擡眼,她就看見了自己的親生母親——安若玥!
她的姿態高高在上,那雙風韻猶存的眼眸中,回視安昕的神色裡只有疏離。
得逞之後的舒依趾高氣昂的笑道,“若玥女士,我也是您的書迷,只是沒想到安昕會是您的親生女兒,她實在太令人生氣了,您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兒?我這樣做,您不介意吧?”
“不介意。”安若玥大方的說,“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安昕,算起來,大概有五、六年了吧?”
淡淡然的話語中,全是在不着痕跡撇清關係。
她說,她不介意。
“你有什麼資格介意?!”
安昕眼中充滿恨,“一個在我出生三個月就將我送進孤兒院的女人,你有什麼資格允許別人來打我?!!”
安若玥不爲所動,只問道,“你是在怨我沒有給你適當的教育嗎?還是說你在秦家這麼多年,連基本的禮節都沒有學會?這太讓我失望了。”
霍婧兮在旁溫和的幫腔,“安昕,快向安姨道歉,你讓她傷心了。”
“說來說去都是做人態度的問題,姑媽在世的時候對你的疼愛不比給表哥和小表妹的少,你活着就是爲了丟秦家的臉面?”
舒依說着冷不防又向安昕揮了一個巴掌。
響亮的掌摑聲,疼痛到麻木的臉,路人詫異不解的目光,還有什麼?
還有一個不可理喻的母親,彷彿她將自己的女兒生下來只是爲了看着她被欺辱,然後對出手的人表示她不介意。
以此突顯她安若玥是這樣一個大度得體的女人。
不可言喻的羞辱感將安昕緊緊纏繞,抑制不住渾身的顫慄,她蹙着眉,寒心到了極點!
悲哀嗎?
她早就一無所有。
那麼她們到底還想從她身上奪去什麼?
努力使自己保持着平靜,她嘲笑的說,“我沒有必要對她道歉,撇開了那層血緣關係,安若玥女士之餘我來說什麼都不是。”
“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不……”
舒依話沒說完,安昕猛地厲色望向她,同時手擡起,與她剛纔的動作一樣,耳光落在臉上,她在驚叫聲中往後退了數步。
再站定,那張忘形的臉已然泛出鮮豔五指印。
“你竟然敢打我?!”捂着自己的臉,舒依將哭不哭。
bsp;這一記着實捱得太狠,疼得她耳邊都在嗡鳴!
但要她再撲上去,明明安昕是一個人,觸及她寒到骨子裡的眸光,她卻也不敢了。
“那又怎樣?”淡笑了聲,安昕忽然覺得痛快了許多。
既然早就一無所有,她還怕失去麼?
睨着氣焰全無的舒依,她全然不屑,“雖然打你是件掉價的事,不過,我也實在不能容忍任何人欺到我頭上,這是你自找的。至於你——”
目光重新回到安若玥的臉上時,再沒了之前情緒。
愛的反面並不是恨,而是淡漠,況且安昕總算知道了,她並不愛她的親生母親。
從來沒有過。
“你要如何生活是你的事,我不會打擾你,但請你別對我的一切指手畫腳,對於你生下我這件事,我從來沒覺得感激。你更不用對我的人生做任何評價,我不需要,而你也沒這個資格。”
話畢,安若玥無波的眸中有了輕微的起伏。
是詫異,是錯愕,是欣賞?
還是在被施與了同等的否定後,所表現出來的不能接受?
“安昕,爲什麼你不能和安姨好好相處?”霍婧兮向前邁了一步,將好人的角色扮演到底。
側眸去,安昕冷聲,“需要我也給你一耳光,告訴你不要多管閒事這個道理嗎?”
霍婧兮微有一怔,看似無害的臉上有些許不解。
但她無疑是善良的,並且在這一時異常勇敢。
少許退縮之後,她灼灼的眼堅定的迎上安昕,維護着身旁和她毫無關係的女人,“如果你認爲這樣做我就不會再多說,那你大可以試試!”
安昕連猶豫都沒有,擡起手時,看得心急的顧染張口想提醒她什麼。
只在她剛做完擡手的動作,纖細的手腕就被人緊握住,制止。
緊接着,霍婧兮露出害怕卻不退縮的表情,直直望住站在安昕身後的男人,眼裡霎時流轉出柔情,嬌弱的喚了一聲,“璟琛……”
她知道他不會不管的。
早在安昕兇狠的對待舒依時,這個男人就已悄然而至,站在不遠處景觀這場女人之間的戰爭。
也因爲他的介入,氣氛再度僵滯。
安昕想從他的牽制中掙脫,他就非要將她拽在手心裡。
無形中的對抗,她不是對手,只能將頭倔強的撇向一邊。
而他雖有些許慍怒,不知他在惱火些什麼,可,終歸是沒捨得放手的。
霍婧兮望着,心裡又開始滴血了。
“他就是你的未婚夫,葉璟琛先生?”
安若玥無視了那一幕,笑着同霍婧兮說,“真人看上去更加優秀,和你很般配。”
“只可惜有人太多餘!”舒依站在遠處,不敢靠近,嘴上卻不饒人。
“誰?”安若玥笑着問,把安昕生生無視,“可是在我看來,葉先生和婧兮……”
“鄙人與霍小姐有沒有關係,都輪不到你來插嘴。”葉璟琛不給面子的回絕,話語中的冰冷,蓋過這裡的所有人。
“璟琛,她是……”
“她是誰與我無關。”
打斷霍婧兮的話,葉璟琛看她的眼色顯然不悅,對她佯裝可憐更不爲所動,“關於和你訂婚的那件事——”
他話說到一半,側首示意身後的男人。
那人正埋首於臂彎裡攤開的記事本,餘光接收到訊號,頭也不擡道,“小葉先生並沒有出席訂婚儀式,從他本人的立場上來說,既然沒有出席,他便有絕對否認和否定的權利。但考慮到霍小姐的家世背景,還有孫家與蕭家在海外的發展前景,假使小葉先生打算結婚的話,霍小姐會至少會在他結婚對象考慮範圍的前三之中,我這麼說您能明白嗎?”
黎正商擡起他文質彬彬的臉,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笑裡是三分客套,六
分警告,還留了一分餘地。
纔剛佔了少許上風的霍婧兮被連消帶打,訝異的睜大她還帶着楚楚可憐之色的眼,無法做出迴應。
無需她回答,黎正商看向那位中年美婦人和舒依,再道,“所以,在我BOSS還沒有表態之前,請您和您身邊的人適當約束言行,畢竟您是公衆人物。”
他頓了一頓,笑意又深了些,說,“剛纔,很難看。”
霍婧兮被他這句話傷得體無完膚,連身形都有輕微的晃動。
“既然是這樣,我們今天就先告辭了。”還是安若玥拉了她一把。
忍一時風平浪靜,因小失大太不值。
這個道理誰都懂得的。
“抱歉。”霍婧兮迅速調整了情緒,對葉璟琛道,“是我失態了。”
男人不語,看着她的眼神裡都是驅逐。
她勉強的僵笑,再對被曬在一旁許久的顧染道,“二十八號我父親與安姨的婚禮,記得與哥哥一起來。”
侷促中的顧染條件反射的點了點頭,視線直勾勾的定在安昕臉上,連移開都忘記。
她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複雜,二十多年的人生觀都要被完全顛覆了。
末了各自離開,只剩下還被葉璟琛拉住的安昕。
“你可以放手了。”她仍不多望他。
斜下的視線盯着身側的某處,垂下的眼皮掩不住無望的黯然。
隨後,葉璟琛動作溫柔的扳過她的臉,細細看她紅腫的臉頰,也因這個動作,彼此的視線相觸。
他的還是那麼冷靜,而她千瘡百孔,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堡壘幾乎要坍塌完全。
替她別過耳邊的碎髮,他嘆息的說,“你看起來好像需要安慰。”
沉厚的話音,語氣裡蘊藏着細小,卻不難讓人察覺的溫度。
他想關心她,呵護她,給與她所需要的溫暖和一切。
他完全有這個能力。
安昕在發抖。
但她無法像昨天那樣不帶感情的拒絕他了。
曾經她將他視爲生命中的救世主,渴望他身上的光輝將她籠罩,她是嘗過他保護他的滋味的。
半開半啓的脣有話語要吐露,只差一點點……
葉璟琛的深眸卻倏的轉冷,繼而殘忍的笑了,他愛莫能助的說,“可惜我不是秦深。”
只一句,挖空了誰的心?
秦深已經死了,這世上再沒有這個人。
……
看着他線條堅硬的背影走遠,消失在通道轉角處。
原本縈繞在眼眶裡的那些細碎又矯情的東西猶如潮落,緩慢的消退。
那個會爲你擦眼淚的人已經不在,所以,不要哭。
“安昕。”黎正商叫她。
他們是認識的,早在兩年前。
在他身旁已經恭敬的站了一位類似主管的地勤人員,“她會帶你去處理你的傷。”
簡單的交代完,見安昕沒有要動的意思,一改此前的笑裡藏刀的臉色,黎正商正色道,“葉璟琛是個驕傲的人,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相當驚人,你……好自爲之。”
說完,他便也離開了。
“安小姐,請跟我去醫務室吧。”女人友好的說。
安昕好似將自己關在了密閉隔絕的空間,半響才輕聲說,“不去了,麻煩你幫我訂一張最近飛蘇丹的機票,謝謝。”
只是在如此時候,我想去一個離你近一些的地方。
……
夜又深了,D城的雪如約而至,這些純白的精靈是如此通情達理,總不會落得太多,但總會給人帶來驚喜。
蓮葉大廈唯一的一家酒吧
在地下三層,周玄南和朋友走進來時,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吧檯邊的葉璟琛。
今天他還是一個人。
她站在後面不遠處將他細細觀察了一番。
他坐在木製高腳凳上,卡其色的毛衣很襯他的膚色,爲他冰冷的背影平添了一點屬於成熟男人的性感。
他將脫下的大衣就近放在旁邊左側的位置上,他的右側是轉角,誰想和他搭訕就只能站着。
在周玄南的身側,幾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兒正在討論着如何接近他。
這樣一個無時無刻不引人注目的男人,到酒吧來喝悶酒都是種罪過。
看了會兒,她讓朋友先去包廂,走到葉璟琛的旁邊去,叫酒保給自己來一杯伏特加。
“一個人?”她假意邀請,“我和朋友一起來的,要不要一起?”
葉璟琛半趴在吧檯上,酒吧昏黃光線把他的側臉暈染得有些模糊。
他沒看來人,也不應她。
生人勿近的態度在周玄南的意料之內,遂,她再說道,“你和安昕還沒和好吧?”
這回,葉璟琛總算肯移眸看向她了。
“我是怎麼知道的?”周玄南笑容可掬,自問自答,說,“昨天我回家的時候看到安昕站在門外猶豫不決,我問她爲什麼不進去,連問了兩次,她都沒有說。所以我想你們大抵是鬧了彆扭吧。”
葉璟琛聽之後便動了容,“爲什麼你昨天不說?”
哎呀,竟然還與她說話了。
周玄南小姐成就感十足,“昨天你對我的態度太不友好,再說我也沒有那個義務一定要把我看到的告訴你。但是——”
但是?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安昕露出那種表情,雖然我們算一起長大的,但卻不是朋友,過往秦深將她照顧得很好,但秦深已經沒了,真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