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項曉窗一直沒有睡着,在杜嘉文下樓以後,她就披衣而起,對着院子裡的一株高大梧桐發呆。
想着凝露的天真笑容,那種胳膊中間一空的感覺,也許沒有經歷過的人,是無法瞭解的。小小的身子,是在自己的懷裡被強搶走的……
一陣風撲面地穿過了露着一條縫的窗戶吹進來,讓項曉窗覺得身上微涼。梧桐的葉子,竟然像是幾隻枯蝶,從枝頭蹁躚而下。如一場美麗繁華,卻又憂傷難忍的祭祀,在這個秋季拼盡了生命裡最後的華麗。
她打了一個寒噤,手指痙攣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凝露,你一定要沒事啊!不然的話,不然的話……我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原諒自己。”她低低地說着,聽到樓梯上傳來隱約的腳步聲,急忙回過身跨了兩步躺回牀上。剛剛把被子蓋到齊頸,杜嘉文就推開了門。
項曉窗閉了眼睛裝睡,聽到杜嘉文幽幽的嘆息聲,心裡一酸。
“曉窗……”杜嘉文發出一聲呢喃,手伸進了被子,握住了她放在被子邊緣的手。十根手指,一根根被他修長的手指撫過,帶着輕淺的婉轉濃情。
剎那間,項曉窗明白了他的擔憂,並不會比自己的輕。
睜開眼睛,杜嘉文的頭埋在了手掌心裡。彷彿感覺到了項曉窗的目光,杜嘉文擡起頭來,兩人的視線就在空氣裡火花四濺。
“別擔心,翔天已經完成了布控。不管是不是陳思嘉那邊動的手,凝露都不可能出得了紐約。”
項曉窗默默地點頭,眼波溫柔地看着他,然後朝牀裡讓了讓:“你也睡一會兒吧,你的臉色也不好。”
“我沒關係,你把自己養得好好的,我才能夠放心。”杜嘉文捏了捏她的手。
項曉窗伸出了另一隻手,指尖帶着被子裡的溫暖,拂開了他掉落在額前的一縷亂髮。
“曉窗……”杜嘉文的這一聲嘆息,彷彿是從心底深處帶出來的,臉上倏然地顯出了疲憊的顏色。把她的指頭,一根根地在脣邊細細地用舌尖描摹,半晌捨不得放開。
似乎失去了渾身的力氣,項曉窗覺得自己躺在水波不興的湖面上,如一葉扁舟隨波逐流。
連同自己的生命都可以完完全全地交給眼前這個男人,他寬厚的雙肩,足以承受任何重量;他堅實的胸膛,可以承載她的喜怒哀樂。
所以,不必再擔心凝露,他會給她們母女倆最完整的生活。
以爲自己思緒萬千,不可能睡得着。可是在他溫和如水的目光裡,項曉窗還是睡着了,甚至睡得很安詳。
杜嘉文癡癡地看着她,直到她呼吸平穩下來,才嘆了口氣。
他雖然擔心凝露,可是更擔心她的心臟。唐翔天鎮定自若的語氣,讓他對女兒的安危充滿了信心。可是項曉窗如果被確診爲心臟病,卻不是人力能夠挽回。
項家的女性,有泰半在三四十歲的盛年驟然去世,這一點讓人覺得尤其不可思議。他害怕項曉窗有一天會重蹈覆轍,甚至不敢想像……
一隻手仍然在被窩裡與她十指相扣,感覺到她的手指鬆懈了下來,杜嘉文才猶豫地放到了她的胸口上。
他能夠感覺得到,有一顆心臟,正在胸膛裡勃勃地跳動。看着腕錶,還好,現在的心跳並沒有過分的快,一直屏在胸部的那口氣,才緩緩地吐了出來。
天空瀰漫着和他眼裡一樣猶豫不決的蒼藍色,風也似乎變得凜冽了起來。他輕手輕腳地放下窗簾,關緊了玻璃窗。
隱約聽到樓下的電話鈴聲,杜嘉文再看了一眼項曉窗,見她眉頭舒展,顯然睡得很好,才放心地下了樓。
唐老大正在凝神聽着,杜嘉文走到樓梯的最後一級,他正好下了命令:“不惜一切代價要把小小姐安全地救回來,不妨放出話去,那是我唐老大的外孫女,只要少了一根汗毛,就拿他們開刀,一個不剩!”
他語氣平靜,可是那字面裡的煙火味,卻能把人都嗆着。
“怎麼了?”杜嘉文看他放下電話,忍不住追問。
“不錯,你的前未婚妻手段不差,知道調來了加利福尼亞的黑道。她未免小看我唐某,難道我還能容忍她動了我的小女孩兒?”
唐老大冷冷地“哼”了一聲:“你在家看着曉窗,我出去調派人手。”
“好。”杜嘉文沉穩地答應了一聲,“唐伯伯,小心。”
唐老大揚眉微笑:“放心,能夠動我唐某的人,這世界上還沒有生出來呢!”
他明明已經是一個半百老人,可是這樣笑着的時候,彷彿又看到了那個曾經鮮衣怒馬的人。凝露的失蹤,真正把這個半隱退的老人,激出了手。
杜嘉文嘆了口氣,看到唐老大的杯子裡,茶已半涼,卻還是滿的。可見已經韜光養晦的唐老大,也終於動了怒氣。
他當然也不會閒着,連續打了好幾通電話,把陳思嘉和她的堂哥陳思威嚴密監視了起來。他知道陳思嘉的事,有一半是陳思威幫的忙。
這時候,唐翔天打了電話回來,聲音有些焦急:“杜嘉文,我已經追查到了一個大概的區域,他們從高速換了車前往b市。現在爸爸已經親自過去,讓曉窗放心,不用到晚上,我就可以把凝露完完整整地帶回來。”
杜嘉文急忙謝了他,唐翔天似乎乾笑了一下才收線。
他讓廚房準備了一份小點心,一杯新榨果汁,用托盤盛了端上去,看到項曉窗已經醒了。
“餓了吧?先吃點東西。”杜嘉文把托盤送到她的面前,項曉窗怔了一怔,脫口問:“凝露呢?找到她了沒有?”
“唐翔天已經有消息回來了,基本上查實了凝露在的地方,晚上就給咱們把女兒抱回來,少一根汗毛就找他算帳。”
項曉窗被他霸道的語氣,逗得笑了起來。
“翔天說的,那就應該沒事了。”她若有所思地斂了笑容,慢慢地喝了一杯果汁以後,才說。
“他說的你就信,我說的你就不信啊!”杜嘉文假裝不滿地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