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曉窗覺得有一盆冰水,從頭頂澆到了腳底,一股涼氣,就從腳底心裡蔓延上來,直到四肢百骸,有一個瞬間,似乎連思維都停止了遊移。
“夠了,爸爸!”她眼中含淚,對着唐老大叫了一聲。雖然沒有說下去,但一種屈辱,卻把她從頭到腳都密密地網住。
唐老大爲了她,幾乎等於是在向杜嘉文求婚。而他……最終還是用這樣“婉轉”的方式,拒絕了這項提議。她從來不會死乞白賴地跪倒在他的西裝褲下,請求他的收留。
漫說現在已經有了親人,就算是舉目無親的時候,她也從來不曾想到,要依附着杜嘉文生活。她是一個活生生的、獨立的人,她有自己的雙手,完全可以創造她想要的生活。
“杜嘉文,你……”項曉窗的臉脹得紅了,又倏然地褪去了血色,“我並不需要你負擔我的,從此……”
“曉窗!”杜嘉文低喝了一聲,“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項曉窗揚起了小巧精緻的下巴:“我並不會用任何東西來要挾你,我是我,你是你。沒錯,你從來都沒有給過我承諾,我和你在一起,只不過是一種利益交換。你得到了你想要的,而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爲了小玲的手術成功,我衷心地感謝你。現在,我們……”
“曉窗!”杜嘉文伸出手,想要握住她,可是她卻只是抿着脣,迅速地收回了自己擱在餐桌上的手。
“那麼,杜先生可以請回了。”唐老大忽然站了起來,臉色一沉,下了逐客令。
杜嘉文心裡一慌,彷彿不曾聽到似的,仍然看着項曉窗。
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地站着,項曉窗的下巴始終維持着那樣的姿勢,杜嘉文的目光,卻越來越柔。
不可以受到他的蠱惑!
項曉窗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打氣,她也不明白,即使他這樣的“無情”,她竟然不能夠做到恨他!
至少,他對她一直相當地坦白。至少,他沒有對她欺騙。至少……
至少他的溫柔,並不在他與她的協議裡面。
“已經夠了,我想曉窗她……不會視你爲唯一的天。”唐老大嘆息了一聲,“是啊,婚姻要講究門當戶對,杜氏……確實需要一個能夠幫助杜氏的女人,而不是我唐老大的女兒。”
這個結局,明明是她早已看到,卻爲什麼聽到他真正說出口,仍然心痛如鉸?
項曉窗努力地扯出一個微笑,雖然有些破碎,卻仍然浮着笑容。
“是的,爸爸,翔天,杜嘉文……他只是我的上司,而我欠了他小玲的一條命,現在已經夠了。他有他的苦衷,而我也有我的生活,不要再逼他。”
杜嘉文痛徹心肺,她這麼輕易地就放棄了他,是不是因爲她還沒有愛上他?
唐翔天冷着臉:“杜先生,就不留你喝茶了,我想你也喝不出什麼趣味來。你貴人事忙,還是請吧。”
杜嘉文沉思了一會兒,才擡頭對項曉窗說:“曉窗,你還是我的助理,星期一我們一起回翊鑫,好嗎?”
唐翔天剛要表示反對,項曉窗已經點了頭:“好。”
“爲什麼要答應他?”
看着杜嘉文消失在大門口的寂寞背影,唐翔天忍不住對着項曉窗抱怨。
“因爲那是我的工作,我離開前也只把工作安排到本週五,有什麼理由消極怠工呢?翔天,他從來沒有說過要娶我之類的話,我和他在一起,是雙方的互利。”
“如果我早一點找到你就好了……”唐翔天懊惱地看着她因爲穿着寬鬆的衣服,而看不太出來的腹部。
“已經夠好了。”項曉窗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你不知道我有多慶幸,原來我還有家人,原來我有爸爸,有弟弟。”
她的眼睛有着微微的溼潤,卻唯有她自己知道,並不僅僅因爲感動。還有杜嘉文的孤獨背影,竟然讓她痛徹了心骨。
“那你回去以後……還要住在他的家裡?”唐翔天不滿地提醒,“小玲已經康復了,你沒有必要再委曲求全。何況,他現在也不能用什麼來要挾你。”
項曉窗含笑點頭:“是,我自己會租房子住的。”
“我希望你能留下來,和我們住在一起。”唐老大開了口。
“但是,我在紐約住得不習慣,那裡是我的故鄉,我二十多年都在那裡生活。況且,即使要辭職,我也不能在翊鑫現在這種當口辭職。再給我兩個月的時間,也許我會……”項曉窗說得很誠懇,心裡一抽一抽的疼痛,並沒有帶到臉上。
“好吧,如果你堅持回中國,我送你一套公寓或者別墅。”唐老大沉吟着說,“雖然是工作,但也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嗯,不會的。”項曉窗匆忙地一笑,“放心吧,爸爸,我知道怎麼做的。”
“曉窗,你如果覺得累,就早一點休息吧。”唐翔天看着她神思不屬的樣子,體貼地提醒。
“好,那我先去睡了,晚安,爸爸。”她柔柔地說着,眼底的一點孺慕之情,卻因爲看到唐老大剎那間的失神,而有點赧然。
“晚安,曉窗。”唐老大回過神來,換上了一副慈祥的笑臉,“曉窗,既然把我們看作是你的家人,那麼,把這裡當作家。”
“我會的。”項曉窗答應着往樓上而去,坐在豪華的臥室裡,還是覺得如夢似霧一般。
是的,她已經有了家,有了家人。
可是寬大的牀畔,因爲沒有了杜嘉文,而讓睡眠成了輾轉反側。直到後半夜,纔在微弱星光的陪伴下,迷迷糊糊地進入了睡眠。
拂曉時分醒過來,在習慣性地轉了一下眼眸之後,才認識到一個事實。她和杜嘉文的情人關係,應該結束了。
她不是一直盼着的麼?
可是真的達到了目的,悵惘卻一層層地浮上來,帶着莫名的悸動。
早餐桌上,一家三口的位置排得有些遠。項曉窗忍不住懷念和杜嘉文並肩而坐的早餐時光,神思便有些飄移。
“曉窗!”
她一個怔愣,連忙答應了一聲,迎上了唐翔天不贊同的目光:“曉窗,在想什麼呢,叫了你好幾聲都沒有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