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晚餐,除了唐翔天偶爾插幾句以外,其餘的時間都是優雅的沉默。
唐老大和紐約各大名豪,都有着或密或疏的關係。杜嘉文和他因爲同是中國人的關係,平常也是多有往來。
只是在今天這樣的場合,唐老大對杜嘉文似乎一如既往,卻有意無意地讓他和項曉窗拉開了距離。似乎他已經屬於上個世紀的老古董,平白地得了一個與唐老大平輩論交的機會,卻把項曉窗就這樣無緣無故地矮了一輩。他無疑,是不甘心的。
“曉窗,你不能吃辣的。”杜嘉文在看到項曉窗伸筷子挾了一筷辣子雞以後,溫和地提醒。
“哦,對。”項曉窗明顯地神思不屬,對着放在盤子裡的辣子雞皺起了秀眉。
杜嘉文離得稍遠,卻伸長了手臂從她的盤子裡,把辣子雞挾到了自己的碗裡:“我知道你不捨得浪費,我幫你吃吧。”
唐老大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眉:“曉窗的胃病,現在怎麼樣了?”
“最近沒怎麼發過,很好了。”項曉窗回答得有些急,眼睛卻看着杜嘉文把那塊辣子雞送進了嘴裡。臉上,便淡淡地抹過了一層紅色。
“沒關係,我請專門的私人醫生,替你開食譜調養。”唐老大看向項曉窗的臉色,甚至算得上是慈祥的。
“不用,我已經替她開過專門的食譜了。”杜嘉文刻意地想要表示與項曉窗的親暱,“最近一段時間,她調養得還不錯。”
唐翔天這時反倒不再插話,只是看着自己的父親和杜嘉文“友好”地脣槍舌戰。
連項曉窗都覺得氣氛有些詭異,一頓飯更是吃得謹小慎微。
杜嘉文關切地問:“怎麼了?飯不合胃口嗎?怎麼吃了這麼一點就不吃了?”
項曉窗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飯碗,她哪一頓不是吃這麼多?擡眸看到坐在對面的唐翔天,一副忍笑忍到內傷的滑稽樣子,更是滿腹狐疑,竟是忘了開口。
“沒關係,可能是第一次,菜色不合胃口。”唐老大溫和地笑,“以後,讓陳嫂做一些你合意的飯菜,自然就胃口大開了。”
“啊,不是的,我很合胃口。”項曉窗急忙辯解。
“曉窗最近一直都在喝粥,晚飯還是粥容易消化。”杜嘉文不忍看她着急的模樣,主動替她解了圍。
“哦,多謝杜先生的提醒。”唐老大客氣地道謝,卻把杜嘉文明明白白地排除在家庭成員之外。
飯後,杜嘉文沒有離開的意思,唐老大也沒有留宿的表示。坐在餐廳裡已經茶過三巡,還是這樣淡淡的膠着狀態,項曉窗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
“曉窗,你累了吧?”唐翔天看戲也看得悶了,站起來把手伸給了項曉窗,“走吧,我帶你去房間,陳嫂已經把房間都整理乾淨,早點休息,倒一倒時差吧。”
項曉窗條件反射似地看向杜嘉文,眼睛裡的彷徨無依,讓杜嘉文一下子軟了心房:“曉窗,你先去休息吧,要我陪你嗎?”
他問得溫柔,似乎是一杯醇酒,馥郁的得氣,把她層層地包圍。
“你……你住哪裡?”
杜嘉文還沒有來得及答話,唐老大已經接了口:“曉窗,杜先生還用得着你擔心嗎?他在紐約住了這麼多年,有的是地方!”
“唐先生,你可是說錯了,今天我還真準備叨擾呢!”杜嘉文厚着臉皮,眼睛看向了唐老大。
“寒舍哪裡入得了杜先生的眼!”唐老大笑着,杜嘉文卻似乎聽不出這樣的婉拒,站起來握住了項曉窗的另一隻手。
“憑我和曉窗的交情,我就和……”
“客房倒是現成的,我讓陳嫂帶你去吧。”唐老大在杜嘉文說出更曖昧的話之前,吩咐了剛剛來添水的女傭人,“杜先生也該累了,我就不留你再喝茶。”
杜嘉文雖然覺得不能和項曉窗共處一室,未免有些遺憾。但這樣的結局,也差強人意。逼急了唐老大,也許把牌一下子攤開了,自己對項曉窗,這時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勉強接受。
“我和翔天送曉窗回房吧!”他說着,也不等唐老大再提出反對意見,已是握了項曉窗的手,一同往樓梯上走。
留下唐老大,仍然坐在原處,若有所思地看着並肩走上樓梯的三個人。
對於杜嘉文和項曉窗的關係,他當然已經調查得一清二楚。杜嘉文和陳思嘉的婚約沒有解除,他可不贊成項曉窗再和杜嘉文來往頻密。
但杜嘉文對項曉窗的重視,倒還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一時間,對着已經杳無人跡的樓梯,沉吟了起來。
對於唐老大這樣老式的中國人來說,自然是希望有了身孕的項曉窗,和杜嘉文舉行婚禮,那就是皆大歡喜。但杜嘉文本身的婚約,並沒有解除的意思,要他把項曉窗交到杜嘉文的手裡,真覺得對不起她的母親。
腦海裡浮出了那個溫婉淡雅的身影,一時間竟然有些癡了。直到陳嫂連喚了三聲“先生”,才恍然醒覺,自嘲地笑了笑,才點頭。
杜嘉文走到項曉窗的房間門口,唐翔天就似笑非笑地攔住了他正要跨進去的腳步:“嗨,杜嘉文,你別忘了這是在唐家!”
“習慣了。”杜嘉文好笑地看着他,“你也知道……”
“我知道,不表示我父親同意。既然曉窗住回了唐家,你還是睡客房吧。我家老頭子發起脾氣來,那可不是一般的火爆。”
杜嘉文當然懂得人在屋檐下的道理,看着項曉窗忍笑的模樣,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好啊,你現在懂得幫着外人一起來欺負我了!”
唐翔天嗤笑:“你自己搞錯了吧,我們可是曉窗的家人,唯一的外人,應該是你纔對。”
“是嗎?”杜嘉文冷笑着反問,“世界上還有誰比我與曉窗更親近嗎?”
唐翔天的眼睛看着項曉窗,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按你這麼說,你親近的人多了去了。我們都不會允許曉窗這樣不明不白地跟着你,算是什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