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覺不復在
碩大的透明落地窗外,已經揚起絲絲小雪花,陣陣冷風從縫隙裡吹入房間,吹得米色的窗簾一陣陣輕擺。
夏楠望着被風颳得簌簌發抖的窗簾,表情僵住。
這窗簾的處境與自己何其相像?
守着那個不愛自己的男人,爲自己的心鑄起一座牢,自己走不出來,卻也不會再放別人進去。
是不是自己根本就不應該回來?ezLF。
這四個月的時間裡,發生的點點滴滴,哪一面的霍建亭是自己認識的?
聽聞顧清歌死訊的那一刻,聽說他跳了車。
他這擺明了是想和顧清歌同年同月同日死。
生前不能相見,死後相依。
其實從那一刻起,她就覺得自己動搖了。
她和霍建亭,前前後後七年,愛了三年,分開四年,在離開的這四年裡,她無時無刻不在想着他。
那個時候,唯一支撐她回來的信念,就是霍建亭。
她要見到霍建亭。
如今,見也見着了,孩子也懷上了,可爲什麼霍建亭不在原地等她?
他的溫柔他的笑,全給了一個叫顧清歌的女人。
那個女人沒有任何背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一張臉,充其量也不過是秀麗一點而已,可他偏偏怎麼就入了魔?成了癡?
顧清歌哪裡好?
值得霍建亭這樣的愛她?
細細回想下來,她和顧清歌接觸也不過就這一個星期的時間,但是,那個女人開朗、陽光、樂觀,最最重要的是,那個女人堅韌。
其實,現在的顧清歌不快樂。
到不是因爲霍建亭的原因,應該是跟她肚子裡的孩子有關係。
同樣身爲女人,她很羨慕顧清歌。
她雖然長的稱不上芳華絕代,卻也不是庸脂俗粉。
她身材並不是很高,比例卻非常好,是她所見過的女性中,身材比例最好的一個。
她並不愛笑,可是你見到她的時候卻總會有一種她在微笑的感覺,和若春風。
她善良,大方,溫柔,該出手的時候也絕不手軟。
那天早上,母親打霍建亭的時候,她就已經見識過她的利落,兩個耳光打的連她都佩服。
該出手時就出手,毫不含糊。
很多時候,和顧清歌比較的時候,她會自慚形穢。
顧清歌陽光,而她卻註定只能生活在黑暗裡。
顧清歌溫柔,而她卻只能用尖銳的外表來刺傷霍建亭,傷人作己,兩敗俱傷。
顧清歌一直笑的很溫婉,看上去讓人很想接近,而她即使笑的再美,也是霍建亭眼中的毒蠍女人
可是,她能怎麼樣?
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可她卻偏偏沒得選擇。
如果四年前,她真的死了,是不是也就不用像現在這麼孤單?
這麼討厭自己。
曾經的夏楠雖然任興愛胡鬧,卻一直是陽光開朗的,陪在霍建亭身邊,縱然她愛耍小脾氣,小性子,心地卻是善良的。
思緒悠悠迴轉,她只能輕聲嘆息。
如果不是她鬼迷心竅,答應了那個人,又怎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縱然她再愛霍建亭又如何?
他已經不愛她了。
連夏楠自己都討厭夏楠了,還有誰會爲你一直停駐?
她的失落張美娟看在眼裡,卻也只有心疼的份兒。
“楠楠,你是不是累了?要是累了,就早點休息吧?”
夏楠搖頭,迅速把思緒收回,視線落在張美娟身上,“媽,如果我告訴你,我現在只想帶着你走的遠遠的,到一個沒有人能找得到我們的地方生活,你願意嗎?”
她累了,的確是累了。
一直是父母親的棋子,現在又變成毒梟集團的棋子,她這一生,過的都是棋子的生活,如果可以,她想一個人,遠離喧囂,安安靜靜的做自己。
張美娟皺眉,“你這孩子,怎麼說出這話來?就算你願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生活,可是還是要用錢的不是?”
“沒有錢,到哪裡都活不下去!”
夏楠苦笑。
錢。
原來在母親心目中,錢比自由和幸福都來的重要。
她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默默打量着母親,像看着什麼陌生人一般。
張美娟見她這樣望着自己,又覺得自己剛纔的話似乎說的太過分了,急忙又道:“楠楠,媽媽知道你不願意把自己逼到這個樣子,可是你想想,你爸爸和小晴都在坐牢,如果我們得到了霍家的一切,就可以替他們做點兒什麼,就算不能減刑,至少也可以讓他們在裡面生活的幸福一點,你說呢?”
夏楠沒有說話。
其實,她無路可退。
想逃,卻也無門。
那個人是不會放過她的!3474087
當初,他之所以會找上自己,看中的,無非就是自己的身份。
霍建亭的前女友!
能讓霍建亭看重的人不多,顧清歌算一個,霍天齊算一個,而以前的夏楠自然也算一個。
可是現在,在顧清歌回來以後,她已經被排除在外了。
見夏楠一直悶聲不語,張美娟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拍拍她的手背,把她時才剝好的桔子遞給她,“吃點水果吧,飯後消消食。”
夏楠沒說什麼,接過桔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
“楠楠,現在顧清歌真的懷孕了,你打算怎麼辦?”張美娟比誰看得都清楚,時才夏楠不過輕輕撞了一下顧清歌,那女人的第一反應不是抱住自己,而是捂住肚子。
很顯然,顧清歌也懷孕了。
夏楠肚子裡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霍建亭的,但是看霍建亭的態度,似乎並不待見這個孩子,如今,這個當口,顧清歌竟然又懷孕了,這讓她只覺得措手不及。
夏家敗落成如今這個模樣,她不能再放棄霍家這塊肥肉,她不想再過那種提心吊膽的生活。
夏楠很快反應過來,卻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吐出一顆桔子籽,淡淡的道:“等…”
張美娟一驚。
接着又是一喜,“楠楠,你是不是已經想好對付顧清歌的辦法了?”
“媽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
張美娟笑的很開心,又跟夏楠說了會不着邊際的話,很快,她就回了自己房間。
霍家不比夏家,到底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不想讓自己生活的太辛苦,亦不想讓女兒過的太心酸,如果霍建亭真的不願意娶女兒的話,她一定要再另外想別的辦法才行!
張美娟一走,夏楠就把房門關緊了。
豎起耳朵,在門旁邊聽了又聽,確定什麼也聲音也沒有,這才慢慢回到房間裡。
找出那個手機,拔出熟悉的號碼。
“叔…”
對方似乎有些意外夏楠的這個電話,“不是說最近少聯繫嗎?”
夏楠頓了頓,“叔,我好累,能不能給我放放假,讓我休息一段時間?”
對方輕笑,“夏楠,怎麼?狠不下心了?”
“你可別忘了你的使命呀!”
“當初你自己說的,爲了可以回到霍建亭身邊,讓你做什麼你都願意,這會兒,霍建亭不愛你了,你就準備抽身而退嗎?”
夏楠沒有說話,她就知道,這個男人不會放過她。
“夏楠,別癡人說夢了,我交給你的事你還沒有做完,別急着退出,否則,我就只好把那些東西快遞給霍建亭了…”
對方似笑非笑的聲音讓人聽起來越發覺得恐懼。
夏楠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站着。
察覺到了夏楠的疲憊,對方稍微緩了緩口氣,“夏楠,你不用急着說不做什麼,如果你累了,我可以給你一段時間修整,但是,你如果想逃跑的話,結果你是知道的…”
“沒有了我的藥,你覺得你能熬得過去嗎?”
“夏楠,不要把我的耐心想的那麼好,當初你答應和我合作的時候,就應該知道,你沒有退路!”
“實話告訴你,這次我會停你一個禮拜的藥,剩下來的這幾天,你就在疼痛中度過吧!”
“當然,你要是想通了,來問我拿藥止痛,也不是不可能啦…”
對方很快掛斷電話,不給夏楠任何辯白的機會。
看着黑掉的屏幕,夏楠跌坐在牀/上。
這些年來,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
霍建亭,我愛你,爲了回到你身邊,我把自己的靈魂賣給了魔鬼。
我的靈魂是骯髒的,連我的心都是骯髒的。
以前我還可以自己騙自己,說至少我的心是純潔的,現在呢?
心和靈魂一起髒了…
這條路,她註定只能走到黑…
@@@
霍建亭一直呆在指揮室裡,整整三天都沒有出來。
這三天,顧清歌到是睡的很好,霍建亭專門安排了一個女警衛員在照顧她,飲食起居,都一一照應得當。
霍建亭特意命人買了一張碩在的藤椅吊牀掛在陽臺上,清歌很喜歡那張吊牀。
這三天來,很大一部分時間裡,清歌都是窩在吊牀/上,睡得極是香甜。
偶爾閒暇的時候,她也會下樓走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她的話很少,卻總是微笑着,在這淒冷的冬日裡,多多少少讓人嚐到了一絲溫暖。
因爲天氣冷,穿了羽絨服,再加上她本就瘦小,所以,根本看不出來她是懷孕的人。
正午的太陽苟延殘喘的散發着熱量,而在寒冷麪前不堪一擊的熱量讓人汗顏。
饒是這樣,有太陽出來,也讓人的心情明亮了不少。
清歌覺得冷,女警衛員便回去替她拿暖手寶了。
老大交待過,夫人怕冷,出門的時候一定要帶着暖手寶。
結果,她給忘了,現在看夫人走的吃力,她才覺得悔恨交加,跟夫人打了招呼,她就跑回樓上拿暖手寶去了。
清歌歪歪扭扭的坐在枯黃的草坪上,原本就奄奄一息的草坪在經過她的蹂躪後,更加萎靡不振了。
清歌覺得這樣似乎還不夠,四下看看無人,索性直接躺了在草坪上。
兩隻手放在腦後,仰望蒼穹。
天很藍,很高,朵朵白雲點綴着這副藍色的畫紙,偶爾有不怕冷的小鳥飛過,氣氛和諧的讓人忘記了一切憂愁。
清歌正望得入神,絲毫不覺身旁有人過來。
張仲堯來到基地的時候,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個小女人,四仰八叉的躺在枯黃的草坪上,一副滿足的模樣。
張仲堯早就回了國,雖然他已經卸任m組織最高指揮官一職,但現在他還是名義上的最高統帥,畢竟,他真正離職還有一年時間呢!
偶爾抽時間回回組織,亦無不可。
只不過,現在的他,已經不太管年輕人的事兒,也管不動了。
關於他女婿夏長河入獄一事,對他的影響似乎並不大。
他一直不看好夏長河,死狗託不上牆頭,要不是當年有霍家的照顧,別說是提名副市長了,就是一個小小的區長他也坐不穩!
霍建亭就是有那樣的本事,明明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他卻可以讓他平步青雲。
一邊感慨自己的女兒識人不明,又一邊暗罵夏長河的不爭氣,卻也是無可奈何。
觸犯國法,那是誰都求不下來的情,管你天王老子,還是庶民百姓,只要你犯了法,就得服罪。
夏長河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張仲堯之所以這個時候過來,是想來看看霍建亭的。
聽說這陣子又忙着抓毒販子、倒毒窩的,忙得不亦樂乎。
最最重要的,聽說似乎有了夏俊明的消息。
一提到夏俊明,他就恨不得親手扒了夏俊明的皮,這混蛋,偏偏在他當政的時候偷偷跑掉了,爲他光輝的軍旅生涯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抹黑線。
所以,他幾乎是馬不停蹄的就趕了過來。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竟然看到是這副景象。
“嗯哼!”
他冷眼盯着那個躺在草坪上的女人,刻意咳嗽兩聲,示意自己的存在。
清歌這才意識到有人過來。
立刻反應過來,幾乎是腳不沾地就站了起來。
眼前這個頭髮花白的老頭穿着軍裝,肩章是金色松枝加兩顆星。
上一次她來的時候,見過霍建亭穿軍裝的樣子,肩章上是金色松枝加一顆星。
後來,她偷偷的問過別人,人家告訴她:那是少將軍銜,很多人一輩子到老都不見得能碰一碰。
雖然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大的軍職,但是,她知道,至少不小。
霍建亭是軍長,那這個人是不是還在軍長之上?
於是,她恭恭敬敬的站起來,拍迅速拍掉身上的草屑,朝着老頭子鞠個躬,“首長好。”
既然不知道他是什麼軍銜,叫首長總沒錯。
張仲堯看她一眼。
眉心透着不悅。
“你是哪個班的?怎麼這麼懶散?”
清歌急忙解釋,“我不是…”
張仲堯最見不得官兵這副懶散的樣子,根本不給清歌解釋的機會,“死丫頭,我不管你是不是新來的,也不管你是哪個班的,總之,我見不得我手下的兵這麼懶散!”
“我不是…”清歌還在試圖解釋。
張仲堯擡起高傲的下巴,狠狠瞪她一眼,指着一旁的操場道:“罰你給我跑十圈,我不喊停不許停!”
清歌被氣壞了,哪有這樣的人,這麼不講道理!
正準備大聲解釋,卻不想,張仲堯的兩個警衛員過來了,一左一右,大有架着她去跑步的意味。
清歌怕。
她肯定不是這兩個人的對手,如果等下真的動起手來,難免會傷到肚子裡的寶寶,索性也不解釋了,硬着頭皮就往操場跑過去了。
一萬匹草泥馬自空中閃過,清歌只恨不得現在就化成一道閃電,閃瞎那個老頭子的眼睛。
可眼下的情況是,人家根本不給她解釋的機會。
連嘴都不讓她張開。
清歌無奈,只好繞着操場小跑起來。
因爲懷孕的緣故,她不敢跑得太用力,所以看上去倒更像是在快速走動。
張仲堯更加不滿意了,指着清歌就罵,“跟老子犯什麼渾?給我跑快點,再慢就給我跑二十圈!”
清歌不語,只好緊咬牙關,努力讓自己跑快一點。
張仲堯覺得滿意了,也沒再多說什麼,只不過,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顧清歌身上。
這張臉好像在哪裡見過。
在哪裡呢?
有點眼熟,可他又想不起來是誰。
到底她是誰呢?
清歌本就是個愛靜的人,一直以來都缺乏運動細胞,從小到大,她體育課基本都只是勉強及格。
這會兒張仲堯讓她跑十圈,簡直就是要她的命。
這操場一圈四百米,十圈下來就是四千米,這老頭子,果然夠狠!
清歌一邊跑一邊腹誹,卻也無可奈何。
她只是想息事寧人而已。
可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纔不過只跑了兩圈而已,整個身體都不聽使的在發寒,全身冒冷汗,眼前一片漆黑。
她拼命想讓自己站穩,腳下虛浮,卻總是踩在軟綿綿的棉花上。
肚子好疼。
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撕裂了一般的疼。
下、身一陣陣熱流滑下來,像是大姨媽要來的感覺。
第三圈了…
第四圈了…
肚子越來越疼,她的臉色白的如一張紙一般,大汗淋漓,卻全是冷汗。
還有六圈。
這是第五圈。
意識越來越清醒,身體卻越來越不聽使喚。
好累…
好疼…
眼前好黑…
她什麼也看不見了。
小夏住簌。好想睡。
就這樣閉上眼睛睡了吧…
下一秒,她的腳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朝着地面飛奔而去。
下意識的,她伸出兩隻手,抱住肚子。
孩子…
是她唯一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