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陰戾，目光森然可怕，活像要把人吃掉一樣。
程然半靠在牀頭，輕輕咬着嘴角。她一頭烏黑的頭髮在雪白的枕頭上披散開，將她那枚玲瓏小臉襯托得越發蒼白。她大眼睛望着他，鴉翅般漆黑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你給我說清楚，電話裡賈佳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他完全不顧還在虛弱中的程然，猛力掐住她單薄的肩頭大力搖晃，“你說……”
程然咬牙承受他兇猛的力道，無盡的委屈和痛楚只能往肚子裡咽，“是，我讓醫生把孩子拿掉了！”
對不起，孩子沒了，他走了……
倏地，豆大的淚珠兒毫無預兆地滾出眼眶。
她真的把孩子拿掉了？沈季珞黑眸驟然大睜，腦子猶如被什麼尖利的東西猛地穿過，他僵僵地扣在程然肩頭的指逐漸鬆開，步子虛浮往後退了幾步。
不，不可能，不……
沈季珞無法相信所聽到的，他呆滯地看着流淚的程然，腦子空白一片。
“爲什麼，這麼做？”許久之後，他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沉沉的，低低的，毫無生氣。
程然胡亂的抹去淚水，迷離的雙眼看向他，“你問我爲什麼？沈季珞，你何不想想，如果有了這個孩子，往後你怎麼辦？你家裡人根本不同意我們在一起，他們想方設法就要把我從你身邊趕走。如果我生下孩子，待你厭惡我那一天，或者你終於承受不了來了各方的壓力要把我拋棄的時候，是不是你們就會把孩子從我身邊搶走？讓我從此都不能再見到自己的孩子！”
“我不可能那麼做！”沈季珞拳頭緊握，程然一次次的不信任也令他身心俱疲。
程然將淚水擦得乾乾淨淨，她深呼吸，清眸一片冷情，“沈季珞，我們不合適，分開吧！”
沈季珞眸微眯，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臉上流露出來的疲態令人看着心疼。
“其實孩子的事我一直猶豫要不要告訴你，可是發生昨夜的事後，我徹底下定決心，他不能來到這個世上，他不能在一個不被祝福的家庭中長大。和你一起，我很累，真的很累。我不想過現在這種人前風光，人後悲涼的日子。我的願望很簡單，一個溫暖的小家，老公有份正當穩定的職業，我做點自己想做的事，一雙可愛的兒女。我們不用太多錢，最重要的是我們這家人過得開心，幸福。我不用每天睜開眼就擔心又有什麼樣的女人來纏着我老公，也不用頭痛的處理複雜的親戚關係，更不用在盤根錯節的豪門家族內辛苦地求得別人的肯定。而我的這一點點願意，你根本滿足不了我！”
聽完程然的話，他竟是輕聲笑開。
程然看着他，沈季珞搖頭，暗沉複雜的目光一直盯着程然，嘴角的笑令程然心疼，又心驚……
“原來我努力這麼久，你從來就沒感動過，從來就沒有下定決心要和我一直走下去！”沈季珞覺得自己笨得要死，早知道這個女人冷傲絕情，不肯付出，他卻從沒放棄，一直爲兩人的將來設想着，爭取着。但自己的努力又換
來什麼？換來一句“不合適”，她從沒把自己放進她的心，若不然她怎麼不願意邁出那一步，與自己齊頭並進？
“我們根本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和你一起走，只會離我要去的地方越來越遠，我真的很累，我走不了！”近些日子他的家庭向他們逐漸施壓，她真的受不了了。還有那個白潔，爲了成全她和沈季珞，他的家人也會使出不少的幺蛾子。自己不光彩的曾經正好可以被他們拿來渲染說事，若繼續勉強走下去，如果哪一天，那個沈家尉又迸出來，把之前自己和他在酒店“春風一度”的事說出來，到時他的顏面又該往哪兒擱？
他爲了自己也付出這麼多，實在不能再拖累他了！
沈季珞覺得這一刻的心情如心如死灰來形容也不爲過，他前一晚爲了保存這段婚姻還在爺爺面前撒下彌天大謊說程然懷孕。下一刻，老天爺竟然告訴他，他真的和程然有過孩子，卻被她狠心地拿掉！
怪誰？……
他痛楚的神色令程然心如刀割，但又能怎麼辦？孩子確確實實沒有了。
須臾，沈季珞滿腹的痛苦轉化成更深沉的恨意，他再度恢復成程然熟悉的那個冷戾倨傲的男人，寒涼的目光最後看她片刻，轉身就走。
……
程然在醫院住了三天，都是賈佳過來照顧。發生這樣的事，也不能怪沈季珞冷漠。畢竟他所知道的事實是好友把孩子拿掉了。可賈佳這個局外人又能說什麼？雖然她是羨慕過程然能過上豪門闊太的生活，但好友的日子過得多麼遭，她也是親眼看見的。
“你真想好了？”她將程然喝剩的雞湯收拾好，坐在牀頭問。
程然心裡很亂，如果真要和沈季珞分開，她捨不得，一萬個捨不得。雖然他們的結合並不因爲愛而開始，但長久相處下來，對他已經產生了感情。可繼續下去，兩人都會過得很苦。
“反正已經走到這一步，今後怎麼樣，再說吧。”她告訴賈佳，她要和沈季珞分開。
他是一個高傲得絕不允許其它人先拒絕的人，這件事之後，兩人的關係必定到頭。現在，只等他開口了。
“既然你考慮好了，我就不再勸。沒事，還有我呢！我會陪着你，照顧你的。”
“佳佳，謝謝你……”
“傻瓜！”賈佳握着程然的手，當初程然救下她的那一刻，她就在心裡暗暗發誓，這輩子都要守護、報答程然。
下午，程然出院。賈佳給沈季珞打去電話，那頭的男人聲音清清冷冷，彷彿程然與他沒有一點關係，只說了一句，“隨便她。”
放下電話，賈佳沒有如實告訴好友對方的態度，只對程然說，“他有些忙走不開，你跟我回去住幾天，我也好給你調養下身體。”
程然哪裡不知道這一次傷透了那個男人的心？
她淺淺勾起嘴角，“他不來沒關係，我自己可以。”
程然蒼白小臉上的笑，那麼哀傷。看得賈佳的心疼死了！
兩個女人回到家，賈佳也請了假，留在家裡專心照顧程然。程然將卡交給她，
“能不能幫我買幾身衣服回來？”
她不想回去那個家，但已經搬走了，出租屋裡又沒有她的洗漱用具和換洗衣物，程然想重新置辦些。
“那我就去外面的商場隨便買幾件應急，你在家裡等我，很快回來。”賈佳不放心地叮囑。
如今好友的身心都受到比較大的打擊，賈佳不太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
她的關懷令程然感覺心裡暖暖的，她微笑點頭。賈佳很快出門，不出一個鐘，她又回來。手裡雖然拎着滿滿兩個大口袋，但神情卻很不對勁。
“怎麼了？”程然察覺出來。
“這卡……”賈佳將手裡的鑽石卡拿出來，“刷不上。”
最開始她以爲是密碼記錯了，電話裡向程然尋問了好幾遍，卻始終付不了錢。最後賈佳才反應過來，這卡被沈季珞凍結了。
刷不上？程然看着卡，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曾經他說這張卡永不設限，隨時有效。轉眼之間，一切都成過眼雲煙了。
程然看了眼賈佳手裡的手提袋，她說，“我另一張卡上還有錢，我轉給你。”
說着，她就拿起手機要轉帳。賈佳摁下她手，佯裝不高興，“說什麼呢？把我當什麼人呢？我只是……”
“只是擔心我和他的關係？”程然明知故問。
賈佳重重嘆了一聲，拉好友坐進沙發，“如果你和他真因爲這次的事而分開，我會很遺憾。而且你往後想起來，會後悔也說不定。”
“算了，別再說。”程然知道好友是替自己着急，不過事到如今，兩人就這麼漸漸分開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程然在賈佳那裡住了幾天，這些天沈季珞就像徹底消失在她的生活裡，杳無音信。
週一，往常這個時間他都會在公司開晨會。
程然抓緊時間，回去沈季珞那裡收拾東西。
剛進門，程然就聞到刺鼻的酒味。她看去客廳的方向，茶几上擺放着一大瓶敞開的洋酒。待走近，這纔看見地毯上已經歪歪斜斜倒了四五個酒瓶。
菸灰缸裡堆滿了菸蒂，整個茶几上凌亂不堪。
沈季珞那個人，人前人後一個樣，矜貴高冷。但分開的這幾天，程然無法想象他一個人在這偌大的屋子裡過成什麼樣？！
“對不起……”看着飄散茶几上七零八落的菸灰，程然的心猶如被刀子狠狠地剜着。
“對不起？呵……”身後驟然一聲冷笑。
程然慌忙地轉過身，看見此刻應該在公司的男人竟然就在背後，她雙眸陡然大驚，“你沒去公司？”
沈季珞往日一絲不苟的頭髮此刻微微凌亂上翹，下巴上也佈滿粗短的青黑色鬍渣，他身上的藍色襯衣粘了些灰，顯得有些骯髒。
他站在原地不動，只一雙恨意十足的眸子如同釘子將程然重重釘在十字架上，痛得她無法呼吸。
“真是好笑，像你這種冷血無情的女人也知道說對不起？！你對不起什麼？是對不起我？還是對不起被你狠心殺掉的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