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手機看郵件。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護士臺的播音器傳來機械冰冷的聲音——
請1號程然進入1號手術間。
到自己了！聽見頭頂傳來的聲音，程然將手機關好，放進包內。她剛要起身，耳畔一記稚嫩的嗓音帶着穿透一切的力量震擊着程然的心。
“媽媽~”
程然心尖一窒，倏地偏過頭。
“悠然？”再一看，悠然的身後跟着沈季珞和慕恩。
程然很詫異居然在這裡看見他們，她大腦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你……你們……”她杏眸大睜，結結巴巴說不出話。
“媽媽，對不起！”悠然嘟起粉嫩的小嘴，似乎是不太敢看媽媽，小小聲地道着歉。
這兩天，哥哥在自己跟前說了很多。每件都是媽媽對她的好，每件都深深承載着媽媽對她的愛。但哥哥問，“那麼你自己說說，媽媽爲我們付出這麼多，我們爲她做過什麼？尤其是你，除了一味向她索取陪伴，一味地蠻不講理任性撒嬌，你又爲媽媽做過什麼來表達過對她的愛？不要以爲媽媽爲我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應該的！你想想，既然你都不願意爲媽媽付出，媽媽又憑什麼爲我們付出？是因爲媽媽愛你，媽媽不想見你不開心，她才必須殺掉自己肚子裡寶寶。就好像別人要媽媽殺了你，你覺得媽媽會不會心疼？對你來說又會不會太殘忍？你是媽媽的寶貝，媽媽肚子裡的也是她的寶貝！好比要你在媽媽和爸爸中只選一人，你選誰？你能做出決定嗎？”
先前爸爸來到幼兒園，告訴她媽媽已經在醫院了，馬上就要拿掉寶寶。
“告訴爸爸，如果媽媽傷心，你會不會跟着傷心？”
悠然亮燦燦的大眼睛看着爸爸，很肯定的點頭。
如果媽媽傷心，她一定比媽媽還更難過的。
爸爸又說，“現在媽媽正在傷心，而讓她傷心的人就是你。但因爲你是她最愛的寶貝，所以只要是你的要求，就算那會要她的命，她還是要完成。因爲她就想要你開心，想讓你成爲全天下最快樂的小朋友。但你要知道，你的開心是建立在媽媽的痛苦上，是建立在她一輩子的遺憾上面。所以，你還能開心得起來？”
不要，悠然不要媽媽痛苦，悠然不要媽媽不開心！
悠然看着爸爸，小傢伙很快就溼了眼眶。哥哥和爸爸的話她都聽進心坎裡去了，她深深感受到媽媽對她無私的愛，還有媽媽對小寶無奈的愛。
“爸爸，我不要媽媽不開心，我們去找媽媽吧~”悠然牽起沈季珞的手，要他趕緊帶着他們去阻止媽媽拿掉小寶。
悠然發現，當她真心接受小寶了之後，她對小寶先前的排斥和忌恨完全消失。反而有種期待爬上心尖，她也和其它小朋友一樣，有弟弟或者妹妹玩了！
程然不知道他們怎麼會出現在手術室外，她清亮的雙眼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大兩小，好半天反應不過來。
“媽媽，走，我們去給小寶買新衣服~”說着，悠然去拉坐椅裡的悠然，小傢伙力氣很大，硬生生將
程然拽起來。要和她一起去逛商場。
這都怎麼回事？程然很意外悠然的態度竟然180度大轉變。
她步子踉蹌着跟悠然往前去，她不時回頭看不近不遠跟在身後的男人們。
沈季珞棱角分明的面龐上依舊不染情緒，小傢伙慕恩卻是一副雲開霧霽，萬事過去的輕鬆模樣。
程然看着這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大一小，漸漸，嘴角彎起一抹舒心的笑痕。
她將女兒牽得更緊，溫柔地說，“待會兒媽媽帶悠然吃喜歡的洋快餐好不好？”
“不好，我們先去幫小寶買漂亮衣服。”
“媽媽不會挑，悠然可以幫小寶選麼？”
“嗯，媽媽放心，悠然會把小寶打扮成全世界最漂亮的小公主。”
“如果是弟弟呢？”
“纔不要，我只要妹妹！這樣我就可以和她穿一樣的裙子逛街街了！”
走在後面的沈季珞和慕恩聽見她們的對話，各懷心思的兩人互看一眼，眼神裡閃耀着複雜的光芒。
程然想，這次的事一定是佳佳告訴他的！這一次，程然真的好感謝賈佳的雞婆，若不然，她就真的失去肚子裡的小寶了。
入夜，慕恩接到尹蘇電話。
“事情辦好了？”
慕恩厭惡地蹙起眉尖，說，“那麼卑鄙的事，我幹不出來！~”
昨天在走回學校的時候，慕恩想也沒想，直接進衛生間將袋子裡的藥沫倒進下水道。
早就想到慕恩會違背自己，但真真實實聽到慕恩這樣說，尹蘇還是接受不了，“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傻？你認爲我教你做的事很卑鄙，但他日我們擔心的事發生後，你才知道和後悔比起來，卑鄙只是我們不得已的自保方式。”
“就算真有媽媽所說的一天，我也寧願‘淨身出戶’，而不是揹着良心債過一輩子！”
傷害程然媽媽的事，慕恩做不出來！她也是自己的媽媽啊~
可他說這樣的話最受不了的是尹蘇，“如果你什麼都放棄，那麼當初我的堅持又是爲什麼？這些年我吃這麼多苦， 受這麼多罪是何必？”
“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怨不得任何人！”慕恩態度很強硬，他不會再幫助媽媽做任何傷害程然的事。
“住嘴！”自己的兒子毫不考慮她的感受而一味說着戳心窩的話，尹蘇好恨程然，恨她把自己的兒子搶走了，“聽好慕恩，我纔是你的媽媽，只有我纔會全心全意爲你和悠然着想。”
“程然媽媽也會爲我們着想，而且，她會比你想得更多！最重要是，她沒你這麼無恥！”慕恩已經對尹蘇的齷齪手段感到痛惡。
對方沉默的時候，他又說，“我很感謝當初你把我生出來，我也不懷疑你的初心是爲我和悠然着想，然而你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你所做的事情是不是我和悠然希望得到的。你自以爲的好，會不會給我和悠然造成困擾和負擔！”
“好，好，你可真會說……”尹蘇在電話那頭氣得暴跳如雷。
慕恩知道自己的話深深刺激也傷
害了尹蘇，但這就是他心底最真心的話。他不想隱瞞，他要讓媽媽知道，他對她現在所做的一切，以及她這個人，是多麼的反感。
再與程然的無私大愛比，慕恩就更加惆悵，爲什麼程然不是自己的真媽媽？
他希望他有程然這樣的媽媽！
嘟嘟嘟——
就在慕恩說完他最想說的話之後，電話裡傳來斷線的聲音。
慕恩看着暗下去的屏幕，長長嘆氣。
慕恩以爲尹蘇氣着了，會消失很長一段時間。然而第二天他正在午休的時候，再次接到尹蘇電話。
“出來？”慕恩坐在牀上，對尹蘇的話生疑。
“還按上次我們去抽血時的辦法，你帶悠然和老師說一聲，我進來接你。我們去一個地方～”尹蘇說話時語氣很平靜。
慕恩咬脣想了想，思忖片刻，“好。”
當睡眼惺忪的悠然被哥哥牽着走出班級的時候，看到站在長廊上的尹蘇，小傢伙的瞌睡蟲一下子全都飛走了。
“尹蘇阿姨？”悠然不確定她是不是就是前些日子離開家的尹蘇，她試着叫了一聲。
因爲她的樣子雖然沒變，但頭髮短了，穿衣風格也不一樣，悠然還真有些認不出來。
尹蘇微笑走過來，“漂亮的小公主，好近不見了呢！”
悠然重重點頭，“是。”
慕恩將妹妹護在身後，用戒備的語氣問，“你有什麼事？”
兒子的態度狠狠刺傷了尹蘇的心，她說，“我要帶你們去個地方！”
“尹阿姨，那地方好玩嗎？”悠然好奇心作祟，迫切地想知道尹蘇帶她們去哪裡。
尹蘇漂亮的臉上掛着柔美的笑意，“我保證，那個地方好玩得你去了就不想離開。怎麼樣，要不要跟阿姨走？”
“好！”說着，悠然越過哥哥，往尹蘇去。
“回來！”慕恩一把拽住妹妹的手往後拖，“就快上課了，不能亂跑！”
慕恩不要妹妹去。他有一種不詳的預感。雖然知道媽媽不會傷害他們，但慕恩不想跟她走，因爲他不想發生任何會傷害彼此的事。
悠然迷惑地看哥哥，又不解地看尹蘇。眼珠子在兩人臉上溜溜地打轉。
“慕恩，如果你和妹妹不跟我走，那麼我就去找程然！”尹蘇威脅慕恩，也是在試探。
她想看看程然在慕恩的心底分量到底有多重？會不會已經重得超過她這個親生母親！
“不許去！”一聽尹蘇要找程然，慕恩立即呵斥阻止。
如果可以，慕恩想將一切的真相都掩藏下來。他不想叫程然媽媽傷心欲絕。而且若是程然媽媽知道他們不是她的孩子，會不會真的不要他們了？
那樣的後果，對慕恩來說不堪想象，更是他不能承受之傷！
“哥哥，你們在說什麼？悠然一句也聽不懂！我們是要去找媽媽嗎？”悠然搖晃哥哥的手臂，要他不要和尹蘇繼打啞謎了，趕緊把話說明白。
尹蘇用一種絕不妥協的目光看慕恩，臉上笑容盡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