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何蔚藍依然按時給文琴拿‘藥’送飯,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樣憋着氣僵着,文琴讓她走,她就離開,在外面守着。
陸子宵嘴上不說,心裡也是難過,但見她日漸消瘦的臉,說不定文琴還沒好,她就又倒了下去,於是,就叫來了李嫂,將她接回了麗璟苑。
開始的時候,她死活不願意回去,還是陸老爺子出來發話,她纔不情願的點頭。
“你留在這裡於事無補,反而適得其反,回去吧。”
當時陸老爺子是這麼對她說的,說完,他看也沒看她一眼就走了。
那時是傍晚,深秋的夕陽透過寬大的玻璃灑進來,披在他的肩背上,身後拉起了一道很長的影子,影子在微微晃動着,就像他蹣跚的步伐,搖晃着疲憊蒼老的身軀。
在那一刻,何蔚藍突然覺得他老了很多,疲憊了很多,也是在那一刻,她才忽然意識到,他是位遲暮的老人,即使
有堅強的‘性’格,堅韌的毅力,歲月還是無情的,當在他身上留下太過深刻的劃痕時,那些堅強和毅力就變得渺小不可及。
而如今,他們作爲他的親人,又在那孱弱的軀體上深深的刺下了一刀。
她眼眶發紅的望着那背影,直到它沒進夕陽餘暉裡,心裡的痛也隨着夕陽西斜,一點點的沉降下去,越沉越多,重得她連呼吸都是疼的。
她回到了別墅,又開始了規律的學生生活。
可能是因爲太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了,第三天了,她才意識到她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和姜明聯繫了,而在這期間,姜明也沒有和他聯繫過,這種情況從來沒有出現過,即使是姜明
在外地求學,每個月也會至少打一次電話的,忽然想起上次見面時,姜明說得那些意味深長的話,她心裡一驚,拿
起手機就撥了號碼出去,連續撥了幾次,卻是無人接聽。
他不會是出了什麼事了吧?
何蔚藍的心裡更沉重了,兩天下來,小臉就瘦得更厲害了,眉眼之間盡是疲憊不堪,看得邡昀又是心疼又是責備
的。
何蔚藍只是微微一笑,算是對她的擔心的一種回答和安慰,邡昀瞭解她的‘性’格,自己多說無益,默默的陪了她一下
午,臨到傍晚便離開了。
“對了,你知不知道姜明的電話號碼?”邡昀突然停下來問,不住的嘀咕,“走就走了唄,幹嘛還換號碼!”
“什麼?走了?”
邡昀見何蔚藍的神‘色’驚訝,也是一驚:“你不知道嗎?姜明說她告訴你了。”
何蔚藍搖搖頭,“他什麼也沒有和我說,我也好久聯繫不到他了,他去哪裡了?”
“他說想出去闖闖,具體也沒說去哪裡了。他真的沒和你說?”
何蔚藍點點頭,心裡有些恍然,原來那天他對她說的話真的就是告別。
邡昀見她神‘色’恍然,以爲她是在擔心,安慰道:“不用太擔心,他會生活得很好的。”
哎,看來,他是真的下定決心要過一種全新的生活,一種沒有你的生活。
這句話邡昀是在心裡說的,並沒有告訴何蔚藍,她身上的包袱已經夠沉重了,沒必要再添加一個。
邡昀離開後,何蔚藍就坐在客廳裡發呆,腦子裡都是那天姜明那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
姜明,不管你在哪裡,我都不會忘記你的,你一定能遇到一個比我更好的‘女’孩子的。
希望你幸福。
“小姐,你的電話,是聞小姐。”
何蔚藍放下碗筷,脫下手套,隨便擦了擦手,走了出去。
李嫂看着滿池的水,清潔劑的泡沫幾乎要溢出來,忍不住搖頭嘆息兩聲,套上手套,開始洗碗。
“聞姐姐。”
那邊似是鬆了一口氣才道:“你在幹嘛?”
“剛吃過晚飯,在洗碗。”她實話實說。
聞鬱歆的聲音有些生悶:“除了洗碗,打掃,你就不能幹點別的?”
何蔚藍笑笑,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和她扯太多,問:“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定期去醫院?”
“好得不得了,有你整天在後面催命似地催着,我敢不去嗎。”她半開玩笑的說。
想起她肚子裡的寶寶,何蔚藍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楓哥哥不在,我當然有義務替他好好照顧你們母子倆,要不
然,他回來會罵我的。”
那邊沉默了,片刻,聞鬱歆才悠悠說道,語氣裡盡是擔憂。
“我們母子倆你就不要擔心了,你只要好好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何蔚藍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想了半天,笑着說了一句。
“我知道,再說我很好啊,沒什麼事。”
聞鬱歆當然知道她嘴上說得好聽,做又是另一回事,沉默了一會兒,猶豫道:“明天我想去醫院看琴姨。”
何蔚藍愣愣,半響才反應過來:“什、什麼?”
聞鬱歆知道她擔心什麼,道:“別擔心,我是以你朋友的身份去看望的。”
何蔚藍沉默了一會兒,道:“聞姐姐,你都懷孕了,楓哥哥還沒有把你帶回家裡去過,你生氣嗎?”
聞鬱歆良久才道:“是我自己還沒有準備好。”
“聞姐姐。”
“就這樣說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醫院,就說我是你的朋友,別的別說。”
何蔚藍握着電話呆呆的坐了一會兒,纔想起來碗還沒有洗碗,便起身去洗,被迎面走出來的李嫂攔住。
“小姐,已經很晚了,您就上去休息吧!”
“我還沒有洗碗呢,李嫂。”
“我已經洗好了。”
“那我先把衣服洗洗再睡吧!”
“我洗好了。”
……
最後,在李嫂口乾舌燥的苦苦哀求下,何蔚藍才走進房間,關上‘門’,拿起手機又開始撥那個熟記於心的號碼,卻次
次都是無人接聽。
何蔚藍蹲下去,淚就像開了閘的大壩,怎麼也控制不住,她靠‘門’蹲下,埋在雙膝裡,一聲聲痛苦的嘶泣隨着抖動的
肩膀一圈一圈的在房間裡‘蕩’了開了。
人前她故作堅強,強顏歡笑,人後她只是自己,一個脆弱的,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的‘迷’茫‘女’子。
W市郊區的一棟別墅裡。
杜宴楓洗完澡出來,見他立在窗前,倒了兩杯酒走過去,遞給他。他接過來,卻沒有喝下去。
“雖然這樣做很冒險,但是你可以偷偷的回去看她一眼,只要不被發現就可以了。”
這是他爲聞鬱歆買的一套別墅,剛裝修好,還沒來得及告訴聞鬱歆,就被陸承佑搶先一步住了進來。
記得陸承佑說要住這裡一段時間時,他傻眼了,先不說他是怎麼知道他有這套別墅的,就他那一副儼然主人自居的模樣也令他相當的惱火,當場就開口駁了回去。兩人僵持了好一會兒,最後陸承佑一攤手,無所謂的聳聳肩:“既然這樣,那我還是回去好了!”
杜宴楓真想死了再重生一回,併發誓下輩子一定不遇見他。
如果被老爺子知道是他們聯手上演的一場好戲將他氣倒在醫院裡,以陸老爺子那雷厲風行的手段,還不把他們兩
人“趕盡殺絕”的,而他那個誓死效忠的老爹,也一定會被他這個孝順的兒子氣得一命嗚呼的!
屈服於陸承佑的‘淫’威之下,陸承佑大大方方的住了進來,這裡儼然成了兩人的避風灣。
陸老爺子已經派人在全城找尋他們,搜索範圍甚至達到了國外。
所幸的是,他們現在還安然無恙,只是無法與外界聯繫,還不知道外界的具體情況。
陸承佑晃了晃酒杯,幽黑的眼睛漆如黑墨,隱隱有點點淡淡的幽光浮現,緊抿的‘脣’瓣薄如刀削。他突然轉身,走進
去,坐到沙發上,“還是聯絡不到詹姆斯先生嗎?”。
杜宴楓搖搖頭,嘆息一聲。
“就像石沉大海般,杳無音信。像是故意躲着我們一般。”
陸承佑頓了頓,手指用力握緊了酒杯的頸項,眼裡僅有的淡淡的一抹光也突然悄然消逝。
杜宴楓看他的表情,覺得自責,若不是他一時急切也不至於掉入別人的圈套裡。
“佑,對不起,明知道詹姆斯這個人狡猾殲詐,我還是一時相信了他,造成了現在這個局面。”
“不是你的錯,你也只是太急於幫我。”
陸承佑喝了一點酒,沉‘吟’片刻,問:“把我在美國分公司的所有股份都賣掉,以最高價全部出/售。”
杜宴楓大驚:“你瘋了!”
陸承佑冷笑一聲,眼神兇狠冰冷:“既然詹姆斯這麼想要我的股份,那就全部給他好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如果詹姆斯真的買了你的股份,以他那種嫉惡如仇的‘性’格,絕對會聯手其他董事會員,將你踢出董事會的。”
陸承佑對他的大喊怒吼置之不理,安靜下來後,他朝他一笑。
“就算他不踢我出局,你以爲我還能在董事會待下去嗎?”
杜宴楓也是‘精’明之人,聽他這麼一說,心領神會,剛剛憤怒的神情慢慢變得沉鬱,擔憂,坐了下來。
“你打算怎麼辦?”
陸承佑給他倒了一杯酒,“不怎麼樣,坐以待斃!”
杜宴楓聽了他的話,笑了。
“前有狼,後有虎,坐以待斃是最好的選擇!最起碼可以節省些體力幹些別的。”
‘迷’‘迷’糊糊中,何蔚藍聽到了什麼聲音,急切的,單調的,遙遠像是從異國傳來,她睜開眼睛,意識依然模糊,好久才意識到是手機在響,忙伸手‘摸’來手機。
“喂。”
因爲剛睡醒的緣故的,她的聲音沙啞而嬌軟,帶着些呢噥的鼻音,又像是哭過一般。
她連續又叫了幾聲,還是沒有聲音,她疑‘惑’,看了看號碼,應該是公用電話的號碼。
“你是誰?”她又問了一遍。
耳邊只聽到沉重急促的呼吸聲,她的心隱隱快速跳動起來,手不自覺的握緊手機,好久,才遲疑的問了一句。
“佑,是你嗎?”
“藍。”
淚下一刻就流了下來,她又笑又哭,“真的是你,你在哪裡?我好想你,我想見你,你出來見我一面好不好?”
何蔚藍剛纔還喜上雲端的心情,下一刻就被打入了地獄,對着嘟嘟作響掛機音,不停的哭喊。
李嫂聽到聲響跑過來,就看到她哭倒在*邊,抱着手機不停的喊哥,眼眶一熱,淚也涌了出來,走上去抱住她。
“小姐,沒事了,沒事了,只是做夢而已,沒事了。”
“不,不是做夢,是真的,李嫂,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好,好,是真的,是真的。”
李嫂哄着她,心裡的擔憂更加深重,“小姐,求求你,不要再這個樣子了,你這樣,看着我好心痛。”
好久,何蔚藍停止了哭泣,長長的睫‘毛’上還沾着晶瑩的淚珠,似墜‘欲’墜。
“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李嫂,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陸承佑從外面一回到別墅就開始悶着頭喝酒,杜宴楓就已經猜到發生什麼事了,知道這個時候勸說也是無效的,就隨他喝個夠。
何蔚藍早早的來到了醫院,雖然用冰袋敷了很長時間,眼睛還是紅腫的,見琴姨還在睡覺,就跑到洗手間,用水又衝了幾下。
出了洗手間,走到病房,金嫂已經來到了,正在擺‘弄’早點。她走過去,輕輕叫了一聲“金嫂”。
金嫂回頭,見是她,很驚喜。
“小姐,你來了!”
何蔚藍噓了一聲,拉她出去,詢問了琴姨的情況,聽她說琴姨不再鬧彆扭,勉強能吃兩口飯了,心裡舒坦了不少,
笑了笑:“金嫂,謝謝你了。”
金嫂知道她說的是照顧夫人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道:“小姐說哪裡話,照顧夫人使我的責任,其實,
我也沒出多少力,你不在的幾天,都是先生日夜守在夫人旁邊,夫人也是看着先生心疼,才張口吃‘藥’吃飯的。”說
到先生,她的話就多了,句句嘆息,“先生照顧完老爺,又照顧夫人,一直都沒有好好休息過,這樣下去,身體怎
麼吃得消。”
何蔚藍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吸了吸鼻子,問:“陸叔身體還好吧?”
“本來說是今天來醫院做個全面的檢查的,可是一大早的就和老爺趕往公司了,神‘色’匆匆的,好像發生什麼重大的
事情了,這不,這才叫我來照顧夫人的嘛!”
“公司?”
何蔚藍突然想起昨晚陸承佑的那通電話,難道是佑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脊背直冒冷汗,臉‘色’慌張,金嫂見狀,問:“小姐,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她笑笑沒答,轉頭看到琴姨已經醒了,忙忙推開‘門’走了進去。
文琴看了她一眼,又轉過臉去,何蔚藍知道她還在生氣,端了粥過去。
“琴姨,喝點粥吧!”
文琴不理,金嫂忙‘插’話:“夫人,這是你最喜歡的銀耳蓮子粥,多少吃一點兒吧!”
“拿走!”
她一揮手,差點將粥打翻,不得已金嫂接過粥放在桌上。
“先生呢,不是說今天要做一下檢查的嗎?”
“哦,先生說公司有事,急需處理,說晚點再過來。”
文琴疑‘惑’:“他有沒有說是什麼事?”
金嫂搖搖頭,這時何蔚藍拿了‘藥’過來,“琴姨,吃‘藥’吧!”
文琴目光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手一揮,‘藥’丸全部灑落下來,滾得滿地都是。
一粒黃‘色’的糖衣‘藥’丸‘門’口停下,聞鬱歆蹲下去去撿拾,因爲肚子凸起的緣故,頗爲費力,用了好久才撿起來。
“不是說過我不想見到你嗎?爲什麼還來?”
文琴喊着,擡頭看到聞鬱歆,愣住。
聞鬱歆把‘藥’丸給金嫂,笑道:“琴姨您好,我是藍藍的朋友,我叫聞鬱歆,聽說您生病了,就過來看看您。”
何蔚藍不想她突然出現,連忙上前扶着她。
“聞姐姐,你,你來了怎麼不告訴我,我去接你。”
“我只是懷孕了,又不是殘疾了,幹嘛事事都要人照顧啊!”說完走向文琴,微笑道:“琴姨,藍藍一直在面前提您,早就想來拜訪您了。”
文琴看着眉目寧和的聞鬱歆,打心眼覺得歡喜,視線落在她的肚子上,連忙讓座:“快、快坐下,別累着了。”
聞鬱歆依言坐下,察覺到文琴的視線一直在自己臉上,擡頭笑笑。
“孩子幾個月了?”
“五六個月了。”
文琴和聞鬱歆明顯很合得來,談了很多,氣氛也異常的融洽。
何蔚藍見文琴的臉上‘露’出了絲絲笑意,也覺得高興,而這樣的氣氛裡,她卻是無法‘插’嘴的。
聞鬱歆拿水的時候看到桌上有一碗粥,便端了過來。
“琴姨,說了這麼久,您還沒有吃飯吧,先把粥喝了吧!”
文琴的臉‘色’立即就不好看了,搖搖頭。
“我沒胃口。”
聞鬱歆一怔,擡頭看了何蔚藍一眼,道:“琴姨,藍藍她……”
文琴似是料到她會幫何蔚藍說話,及時打斷了她:“你是有身子的人,不能太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逐客令一下,聞鬱歆也不好再說什麼了,站起來。
“琴姨,該天我再來看您,您好好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