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易醒來的時候,齊凝兒趴在牀邊睡着了,陽光溫暖的照在她身上,柔順的頭髮鋪滿了牀。
齊凝兒這幾天瘦了不少,豐潤的臉龐看着很憔悴,她的睫毛長長地耷拉下來,眼睛下面有點青黑的顏色,嘴脣也微微有些乾裂。
陸易看了齊凝兒一會兒,擡了擡手,用大拇指肚輕輕地虛空撫摸了一下她的頭,怕驚醒她。
窗簾微微拉開一角,這個vip病房條件很好,佈置得並不怎麼像病房,陽光撒在齊凝兒瘦弱的肩頭,陸易剛醒過來,覺得齊凝兒就像一個五彩絢爛的肥皂泡,戳一下就要破碎。
陸易胸口劇痛,藥效應該過去了,他皺着眉頭,卻還是微微側過身體,認真的、仔細的看着齊凝兒,看她憔悴的眉眼,看她睡着了也憂愁的面容,聽她輕輕的呼吸聲。
凝兒……回來了。
回到自己身邊了。
陸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齊凝兒,房門卻突然被人推開了,一個金髮腦袋探進來:“哥……”
他嗓門很大,陸易冷冰冰地瞪了他一眼,金毛立刻安靜下來,自覺放輕了聲音。
金毛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不顧陸易要殺人的眼神,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睡在牀邊上的齊凝兒一眼,笑眯眯地用氣音問:“嫂子累着了?”
陸易不僅當他是空氣,還當他說的話是放屁,純粹是一眼都欠奉,全身心都在表達着:你不存在。
金毛顯然是受虐受習慣了,完全是一點兒都沒被陸易的態度刺激到的樣子,依然湊上去看了一眼齊凝兒。
齊凝兒顯然是累很了,直接沒有受到影響,依然睡得很安靜,陸易認認真真地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金毛目瞪口呆,看着平時揍他揍得毫不含糊的陸易用羽毛拂過的力度輕輕撫摸了一下齊凝兒的眉心。
齊凝兒皺着的眉頭被展開來。
金毛張大嘴,像個二一三體綜合徵患者一樣。
“怎麼?”陸易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陸子安,你有什麼想說的嗎?”儘管他說話,但是聲音自然也是很輕。
陸子安把頭搖的飛起,活像一隻金燦燦的撥浪鼓。
之前聽見姐姐說過陸易有多麼寶貝這個女人,他還不當一回事,心想他哥這種人,他能不知道。
陸易小時候就冷着一張臭臉,見了他做了什麼混賬事情,通常都是狠命揍他。
陸易的手是那種俗稱“斷掌”的那種手,打人很疼,陸子安動不動就被他揍得鬼哭狼嚎,十里八院都能聽見。
陸子安從小就是個混蛋,他生在陸家,自然就是生在錦繡叢裡,但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龍生九子,陸易可以說除了脾氣爛了點,其餘都是別人家的孩子的完美模板。
陸子安卻不是。
他哥是完美模板,他就是反面教材。
陸子安生在陸家,不學無術,一天到晚就跟別人瞎混,他遺傳了陸家人的好容貌,生的一張小白臉,又因爲是混血,眼珠子有一點微微發藍,本來看人的時候陸子安挺混不吝的,喜歡翻着眼睛看人,但因爲他長得漂亮,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暗示。
陸子安和陸易同父異母,母親早早的過世了,她是一個有些英氣的英國貴族小姐,愛好騎馬。
相反的是,陸子安非但沒有繼承他母親的英氣,也不像陸易那樣完美繼承了父親的令人敬畏的高貴英俊,他像個格格不入的人,非要說的話,他甚至要比他們姐姐穆清箐還要漂亮。
但陸子安並不怎麼擔心自己越長越雌雄莫辯,他因爲不學無術被家裡人送到國外留學,學了個四六不着的藝術,曾經做了一個差點把年歲已高的教授氣吐血的“藝術品”馳名全校。
他在國外什麼沒學到,倒是學了個“人權”,終於能好好面對自己的小尖臉了。
這次要不是陸易受傷,陸子安也不會從國外回來,他在外面胡天胡地,陸易總不會坐個飛機飛過來專門爲了揍他一頓。
所以陸子安過得瀟灑不已,每天都在紙醉金迷,並且擅長將自己打扮成一棵火樹銀火的聖誕樹。
陸易對陸子安餘威尚在,他冷冷地看陸子安一眼,儘管知道陸易胸口纏着厚厚的紗布,還病痛在牀,根本沒力氣揍自己一頓,但陸子安還是不敢輕舉妄動。
陸子安聳了聳肩膀,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有點沒趣:“我走行了吧?”
他唯我獨尊慣了,也沒心沒肺,根本不會什麼談戀愛,倒是擅長將別人拐騙上牀,哪裡知道什麼照顧別人,能睡完記得給別人遞個衣服就算是大突破了。
陸子安往門口走,蹦蹦跳跳沒個正形習慣了,一不小心碰到一張椅子,發出刺耳的“刺啦-”一聲。
嚇得陸子安擡腳縮脖子,條件反射一樣看陸易。
陸易那目光活像是要把他一刀一刀凌遲。陸子安沐浴在他的目光下,像一隻被扒光毛的鵪鶉。
睡在牀邊的齊凝兒發出細細的一聲嘆氣。
她醒了。
齊凝兒很睏倦,但陸易受了傷,她怎麼也不放心別人來照顧,自然就自己親自來,很多人都勸阻她,說她經歷一場綁架沒多久,外勞累過度生病了怎麼辦。
不能一個接一個倒下,齊凝兒自己也知道,但是她沒辦法,她的世界裡陸易佔了一大部分,是她沒法放下的人。
齊凝兒暈暈乎乎地擡起頭,首先看見的是陸易的眼睛。
陸易的眼睛很黑,大部分時候都因爲太黑了而顯得很冷漠。但齊凝兒不覺得。
她覺得陸易的眼睛很溫柔,很柔軟。
陸易的眼睛是星辰大海,齊凝兒就是小船,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起名兒依靠着陸易。
“你……”話剛說出一個字。齊凝兒趕緊咳嗽一聲。
她竟然焦急得嗓子都啞了。
“你醒啦。”她捂着嘴。低聲說:“痛嗎?、
陸易剛想安撫她,讓齊凝兒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陸子安卻突然把頭橫插進來:“嫂子!”
齊凝兒嚇了一跳,她沒料到房間裡還有別人。
她楞楞地瞪着眼,看着突然出現的金毛少年。
他大概十八九歲的樣子。一頭金色的頭髮亂七八糟的張牙舞爪着,臉很白,下巴尖尖的。
齊凝兒遲疑地看了一眼陸易,說:“你好。”
陸子安偏了偏頭,笑眯眯地說:“你好,我是陸子安。是陸易的弟弟。”齊凝兒發現陸子安的眼珠子微微泛着藍,這讓她很疑惑,疑惑陸子安那頭金毛是不是真的。
“沒聽說過陸易還有個弟弟……”齊凝兒暗自吃驚。陸易像是看穿了齊凝兒心中所想,冷冰冰地說了一句:“這種人,有什麼好介紹的。陸家不歡迎他。”
齊凝兒聽了這傷人的一句話,立馬有些嗔怪地看了陸易一眼,又有點擔心地看着陸子安,陸子安笑嘻嘻的,不受影響。
陸子安是個瘦長個子,不像陸易那張有腹肌有人魚線,是個充滿魅力的成熟男性,荷爾蒙爆棚。陸子安像是沒長開的小男孩,他細胳膊細腿,胸膛單薄,笑嘻嘻地湊過來的樣子很像家裡愛撒嬌的小弟弟。
但顯然,沒人歡迎他。
也沒人愛他。
齊凝兒安頓好陸易,齊凝兒帶陸子安出門去找管家,陸易雖然說不讓陸子安進門,讓他自己去睡酒店,但還是沒反駁齊凝兒提出的建議。
相處這麼多年,齊凝兒早就知道,陸易不反駁,就是默許了。
齊凝兒有些奇怪陸子安,但陸易提都不想提,陸子安也是,一直都開開心心蹦蹦跳跳,但什麼也不說。
陸子安說他沒什麼錢,自然也沒有自己的別墅,回來還得住在陸家,齊凝兒笑了笑。
嫂子你不信嗎?”陸子安歪着頭,齊凝兒發現他有個俏皮的小酒窩。
“陸家……你既然是陸家人……齊凝兒猶豫着說。
“我不是。”陸子安打斷了她的話。他很漂亮,不同於陸易的讓人不敢直視的英俊,陸子安只是單純的漂亮。
陸子安微微泛藍的眼珠子在陽光下很冷漠:“我什麼都不是。這一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要是給陸家人抹了黑,我連零花錢都沒有,嫂子可不要給我亂安身份。”
齊凝兒沒吭聲,她笑了笑。
說得好聽,叫嫂子倒是歡快的很。
很快,齊凝兒發現陸家上上下下都對這位陸小少爺熟視無睹,陸子安倒是隨遇而安,也不爭取什麼,拿了點錢就出門了。
齊凝兒問他去哪兒,陸子安嘻嘻地笑,說去找老相好。
齊凝兒目瞪口呆,發現陸家這位被當空氣的隱藏彩蛋居然是這麼個玩意兒。
她嘆了口氣,心想既然回來了,就給陸易煲湯帶過去吧。
說幹就幹,齊凝兒還沒喘兩口氣,就去吩咐管家把她的廚具拿出來。
齊凝兒特意給醫院打了電話,詢問陸易能喝什麼不能碰什麼。她仔仔細細收拾了一個多小時,總算把湯給燉上了。
燉湯時間裡齊凝兒還接到一個電話,電話裡輕浮的男聲說:“嫂子我沒錢了,你幫我和管家說一聲,他知道我啦卡號。”
齊凝兒目瞪口呆,心想這纔出門一個多小時,十萬塊就用完了?陸子安真的是……
陸子安很快就在電話裡和管家扯扯歪歪了好久,管家的樣子活像是被人催債,他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讓齊凝兒大開眼界,掛了電話後齊凝兒看見管家先生嘆了口氣。
“我們本來是想請陸小先生回來暫時穩一下,看來……陸先生要失望了。”
“那……”齊凝兒有些擔憂:“那、那麼多事情,怎麼辦啊。”
管家也憂心忡忡地說道:“那就只能讓陸先生帶病工作了。”
陸家不能倒,不能垮,陸易要永遠像一尊神佛,刀槍不入,風雨無阻地立在那裡,撐住整個陸家。
齊凝兒在這一刻,忽然深刻地體會到了陸易肩膀上沉重的責任與負擔,換做是她,估計夜不能寐,時時刻刻都要爲此焦慮吧。
而陸易不僅堅持下來,還要爲她再多抗起來更多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