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還在等米桑回來。
聽見腳步聲一擡頭,卻見一個肅殺冷冽的身影走進來,在微微喧嚷的診室裡,顯得那麼突兀可怕,門輕輕關上,那一陣喧鬧的聲音也瞬間被屏蔽掉了。
兩個人就這樣靜默着。
顧時年突然明白桑桑爲什麼出去了,因爲有人在外面叫她,讓她把空間留出來給她和慕修辭。
小手還泡在藥水裡面,小丫頭低頭,猛地將手抽出來,拿過毛巾擦了擦!
坐在椅子上,她清透晶亮的眼睛有點心虛地仰頭看着他!
那模樣好可愛。
也讓人心疼。
他眸光冷冷掃過她的身子,落在她的手上,低啞問:“怎麼回事呢?”
小丫頭睫毛顫了顫,回答:“在桑桑家裡做夜宵,手被鍋燙到了,還不晚就來醫院理療一下,剛泡了一會。”
他冷冷凝視着她。
還真的是,撒謊不打草稿!
慕修辭修長挺拔的身影走過去,俯身輕輕抓起了她的手,動作極輕,除了藥香和她細嫩雪白的皮膚,他什麼都看不到。但是看不到,纔是最最害怕的。
“怎麼我都看不到傷口?她們給你用了什麼?”低啞醇厚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她們?
關她們什麼事?
小丫頭心臟怦怦跳得亂了節奏,說:“我說過我明天就能回去,你是不是等不及啊?那好,等一下我就跟你回去,你坐吧,等桑桑回來我就跟她說一聲!”
回去,然後繼續忍耐嗎?
他擡起低垂着的眸來,幽邃如海的眸子透出她看不懂的意味來,像陰雲籠罩着天空,像黑夜包裹着閃電,他輕輕低啞道:“年年,是不是很疼?怎麼樣纔會舒服一點?我抱着你嗎?”
一句話差點兒逼出小丫頭眼底的淚來。
溫熱差點兒狂飆而出!
顧時年炸了眨眼,強忍了一兩秒,臉一點兒不紅地道:“你說燙傷嗎?疼過那一下就不疼了,再說我用了藥!”
她垂眸下去,看一眼那黑褐色的藥水,指了指說:“這個挺有用的,打包一點,以後你需要了也可以用!”
換做平時慕修辭已經吻上去了,此刻卻連抱都不敢抱她一下。
怕她忍耐。
他冷冷放下她的手,叫了醫生進來。
醫生幸災樂禍地扭着屁股進來,他指了指藥湯,問:“這個要泡多久?拿足量的藥給我,我帶她回去泡,這裡不方便!”
不是吧?這男人脾氣這麼好?老婆被當小三暴打了都這麼心大?
“得泡半個月呢,一天早晚兩回,最好是藥浴,我也不知道她具體哪兒被打了,就哪兒疼泡哪兒吧!半個月後來做個皮膚測試!不想吃那麼多消炎藥的話,拿清熱滋補的中藥調理着,就好了!”
她這麼說,不就露餡了嗎?
顧時年小臉慘白地跳起來,說:“不要了!我就泡那麼一下下,我沒說我別的地方痛,你又看不見,你別污衊我!”
醫生都驚呆了,口袋
裡瓜子兒都掉了。
“哎你自己講的啊,你被打了,渾身都痛,你自己說是用那麼粗的鞭子呢!這可以僞造啊!你不疼,你不疼在地上滾一個試試,我懶得跟你做皮膚測試罷了,你當自己沒長末梢神經誰稀罕理你!你不知道還有在手術檯上麻醉失效活生生痛死的病人吧!你疼你自己的去啊!”
這下什麼都遮掩不住了。
顧時年小臉漲紅到發紫,劈頭蓋臉眼眶泛紅地跟她吵着:“我沒講,你一天看那麼多病人你糊塗了吧!那不是我!看清楚了嗎不是我!你更年期綜合徵了,我不理你,鬼才去做什麼皮膚測試,我再說一遍別想污衊我!”
“誰污衊誰啊,你……”
“夠了!”一直用盡所有忍耐力強忍着情緒的慕修辭,此刻終於暴怒起來,手上一個用力,將撐着的矮櫃猛地推到,上面的所有東西連同藥瓶都瞬間摔碎在腳下!巨大的響動震驚了所有人!
他拳頭死死攥緊,上面青筋暴起,他眸色陰沉地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兒,低啞沉沉道:“我也污衊你了,是嗎?”
顧時年嚇懵了,小臉慘白,慌張無措地看着眼前暴怒生氣的男人,她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他一步步逼近過來。
“跟我做愛爲什麼做不下去?是因爲不想嗎?還是痛到做不下去了?顧時年,任何的欺瞞都是欺瞞,委屈自己,所以被欺瞞的人就無話可說?”他俯身下去輕輕撫上她的頭髮,眸光猩紅似血,“還是你覺得即便你痛我都不在意,所以不告訴我也沒關係?”
最後一句,像一記鋼釘楔在了顧時年柔嫩的心裡,嘩啦嘩啦地在冒血。
她現在明白了。好像不用再隱瞞,慕修辭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頭皮隱隱恐懼發麻。
小丫頭接着仰頭,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安慰般平淡沙啞地說:“慕修辭你聽我說,結束了,這件事我已經解決好了,我爸說拿我沒有辦法,我到最後都沒鬆口,說不定,以後他就不會再跟你提那麼無恥的要求了!我嫁給你是要跟你互相尊重,互相恩愛的,我不是顧家的討債人,我不會坑你的,一個人解決怎了了?我不是解決得挺好的?”
小丫頭將自己的包拿起來,小臉蒼白如紙纖長捲翹的眼睫毛低垂着,沙啞跟醫生說了句“下次再幫我包藥吧”,然後上前猶豫一下,還是抓住了慕修辭的手,說:“走,我們走吧!”
面前的男人臉色陰沉,絲毫都不動!
小丫頭就陪他僵硬地在那裡站着。
許久。
他輕輕掙脫開來她的手。
輕輕撫上她的頭髮。
“做得好……我很感激你,顧時年。”他沙啞道。
顧時年不知怎麼了,突然心臟像裂開一樣疼痛,她有一種快要抓不住他的感覺,頭頂的溫度好不真實。
他冷冷看向她,眸中隱約有沉重的失望:“不過以後不用了,說不定你下次沒命回來見我,我每年會給你燒點紙錢,下一次也不必瞞着我來醫院,因爲說不定我知道了也不會陪着你來的。”
小丫頭一向知道他嘴毒,沒想到這麼毒,一句話就讓
她心臟比渾身的劇痛都更痛!
他看了看錶。
“我也沒有必要出着差就趕過來,把客人晾在那裡不管,不值得,”他冰冷而平淡地說,“你這幾天就在桑桑這裡吧,反正看着你也不能做,做了還怕鬧出人命來,也是心煩。”
小丫頭有點不相信他說的話,手顫抖着很僵硬地抓住他的衣服。
他冷眉一跳!
接着,將她的小手扒下來,兀自從診室裡走出去。
關上門了。
一切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醫生這下得意了,婊子就該有婊子的下場,她嗑着瓜子瞅着顧時年說:“這麼帥的男人你不要,你要什麼樣的呀?真是活該!”
顧時年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忽而心頭一陣委屈和疼痛在衝撞,她拉開門瘋跑了出去!
……
醫院門口。
米桑坐在花壇邊上,蹙眉在着急:“……慕修辭會罵死顧時年嗎?他高傲,知道這一件事會炸掉的,顧家這次要慘了……”
她仰頭,感覺煩躁得要炸開了:“我覺得他會把急診室都轟炸了!然後怒火全發到年年身上!年年看着弱但是性子很倔的!她堅決不會認錯的!怎麼辦?怎麼辦?”
拉拉扯扯之間,她一定會痛死的。
哪怕慕修辭最後再心疼,也痛在顧時年身上好不好!
顧牧擎一腳踩在花壇邊上,兩手插着口袋幽幽看着她,仔細琢磨着她的話,幽冷地一笑!
米桑聽見那一聲輕不可聞的嗤笑就炸了。
她擡眸冷冷瞪着顧牧擎道:“你笑什麼?我擔心我朋友不對嗎!慕修辭那個樣子不嚇人嗎!”
顧牧擎看出她是真發怒真揪心,長長地“呃……”了一聲。
“桑桑,我也心疼我小嫂子。”
“但是吧你……”
他仔細斟酌了一下用詞,無比肯定地道,“你小看哥了……”
慕修辭會是那種一點就炸的類型?她確定?
話音剛落。
之間一個肅殺挺拔的身影從醫院門口走出來,而緊接着,那個小巧玲瓏的身影從背後撲上來,渾身微微發抖,眼眶紅得好像佈滿血絲一樣,滿眸含淚地輕輕抱住了他,抓住他的胳膊摟着他,在哭着道歉。
他挺拔的身影一動不動,冷冷僵直在那兒。
米桑看見那一幕,徹底震驚了。
顧牧擎卻像是早有預料一樣,眯眼着迷地看着那一幕,他就知道,慕修辭會有自己的辦法讓顧時年知道那是自己的錯,這種事不狠絕一點兒解決,只靠心疼靠哄的話,絕對還會有下一次,而慕修辭,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第二次發生在顧時年身上。
哪怕狠心一點兒。他也絕對不允許。
……
眼眶微微泛紅,他低下頭,輕輕擦乾淨她眼底的淚,低啞道:“年年……告訴我哪裡能碰,告訴老公,哪裡不痛是我可以碰的?嗯?”
顧時年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他每一次,都發火發得太認真,她每一次都當真,心痛得那麼真實那麼尖銳,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