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見得吧。
一生畢竟太長,說不定長到連厲洺翼對她的恨意都會漸漸消失,然後放她離開他的世界。
可是她卻不知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她心底剩下的,到底是慶幸還是悲傷。
秦念歌靜靜地蜷縮在停車場的角落,彷彿一隻獨自舔舐傷口的小獸。
突然,一陣車聲傳來,隨之,兩束車燈也朝着這個方向打了過來。看來,是有人開車進來了。
秦念歌原本一直失魂落魄的,完全沒想到自己這幅狼狽的模樣會被人撞見。
這會兒聽見車聲,她才猛然驚醒,慌張地擦着頰上的淚滴,從原地站起來,想要躲到身邊的那根大柱子後面。
可是她的動作終究還是慢了一步,車裡的人明顯已經發現了她。並且,徑自把車開到了她身旁的停車位上。
熄火,下車,關上車門。
淚眼朦朧的秦念歌這才發現,從車上下來的人竟然是厲洺翼那個唯一的好友,顧君修。
竟然是認識的人,秦念歌更是羞赧得無地自容。
她狠狠地低着頭,雙手緊緊地絞在一起,在這個時候,她已經不知道應該怎麼主動跟顧君修打招呼。
顧君修看見她這副模樣,似乎也頗爲意外。
他皺了下眉,邁步走到她的身邊,直接遞上一片紙巾:“怎麼在這兒?還哭成這個樣子。”
秦念歌接過紙巾,捂住紅腫的雙眼,慌張地搖着頭:“沒……沒什麼。”
但是這種話,顧君修會相信纔是有鬼。
他擡起頭,看看秦念歌身後那臺通往頂層的專用電梯。雖然沒辦法猜到全部的事實,卻也已經知道,她的眼淚到底是跟誰有關。
不過,他卻怎麼也想不通,厲洺翼怎麼會放任哭成這樣的秦念歌一個人下來。
顧君修的眸光閃了閃,下一瞬間,似乎已經猜到問題的源頭:“蘇知薇在上面?”
聽見蘇知薇的名字,秦念歌的身形不由得又是一僵。
這下,不用她親口回答,顧君修也已經知道了答案。
他低低地嘆了口氣,雙手抄在兜裡的姿勢卻依然優雅如斯:“上車吧,我先送你回去。”
秦念歌愣了下,才嘶啞地開口:“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既然顧君修特意開車來這兒,十有是找厲洺翼有事。
秦念歌從小生活得顛沛流離,早已經養成了不給人制造麻煩的性子。
可是顧君修顯然沒有把她當成是麻煩。
他沉吟了下,脣邊勾起一抹安撫的笑:“不想回去的話,不如,我帶你去散散心?”
秦念歌早已經用他給的紙巾把臉上的淚水擦了個乾淨。
雖然剛剛哭得眼淚止都止不住,但現在面前站着個大活人,秦念歌也無法再旁若無人地掉下淚來。
只不過,雖然淚水已經擦掉,但她眸中帶着的水汽還有微微腫起來的眼皮還是讓她看起來可憐得不行。
她睜大了雙眼,無措地看着顧君修,再一次強調:“君修哥,我真的沒事,不用去散心,也不用你送我回去,我自己可以的。”
她好像恢復得很快。
可是這副懂事的模樣,卻更讓人忍不住心疼。
縱是顧君修這個習慣了僞裝的男人,看着眼前這個女孩努力掩飾的樣子,心頭也不禁劃過幾分異樣。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
顧君修心頭這種輕微的悸動,已經出現了好幾回。
而每一次,似乎都有秦念歌在身旁。
顧君修不着痕跡地蹙了下眉心,把那抹異樣壓了下去。再擡頭時,已經輕揚起了脣角:“我知道你自己可以,但是我想陪你。”
他回頭,看了一眼剛剛停好的車,把玩着手裡的鑰匙:“不如這樣,今晚做我的女伴,跟我去參加一個宴會,就當幫我的忙,順便還可以散散心。”
“女伴?”秦念歌詫異地瞪大了雙眸,忙不迭地搖搖頭,“不要,我……我從來沒有參加過什麼宴會。何況……”
何況上一次,厲洺翼也剛剛因爲這件事生過氣。
在這個時候想到厲洺翼,她還真是有些太沒出息。
秦念歌頓了下,不由得又緩緩地低下了頭。
“何況什麼?”顧君修脣角的笑也飄忽了起來,“你是害怕洺翼不同意?”
秦念歌抿了下脣,矢口否認:“沒有,是我……我不適合那種場合。”
或許是爲了讓秦念歌的拘謹少一些,顧君修乾脆閒適地倚在了一旁的柱子上,笑吟吟地開口——
“沒有誰天生就適合哪種場合,只是有些地方必須要去適應。或許你應該早些讓自己適應。”
秦念歌擡起眼來,目光中卻多了幾分與年齡不符的沉靜與灰敗:“不,那種場合,我沒必要適應。”
那個光鮮亮麗衣香鬢影的世界,終究是屬於厲洺翼和眼前的這個人。
她無法融進去,也不必融進去。
因爲總有一天,她將要離他們的世界遠遠的。
顧君修收起笑臉,看着她這副心如死灰的表情,骨節分明的長指也不由自主地蜷曲了下。
在他的印象裡,十七八歲正是一個女孩子如花的年齡。
一個兩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每天沉浸在購物與戀愛的歡樂裡。
即使會哭泣,也是爲了撒潑耍賴,以爭取那些想要卻得不得的東西。
不用看別人,他們顧家那一羣嘰嘰喳喳的女孩子就已經能夠說明情況。
可是眼前的這個女孩卻似乎在屢次刷新他的認知。
而他卻沒有感受到絲毫的不耐煩。
“好,就算你不必適應,能不能就當幫我一個忙,今晚我確實需要一個女伴,原本約好的那一位突然有了工作,飛去了澳大利亞——不然,我也不用這麼着急來找洺翼。”
叮——
秦念歌還沒有回答,他們身後的電梯突然輕響一聲,緩緩打開。
他們的身後,只有一座通往頂層的專用電梯。
裡面出來的人可能是誰,不用回頭,秦念歌就已經猜到。
她慌張地抹了下雙眼,在這種時候,顯得更爲手足無措。
顧君修直起身來,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一把把她攬在身後。
而與此同時,他也已經對上了厲洺翼倏然熾熱的目光。
“這麼巧,我剛剛還想上去找你。”顧君修的脣角揚了揚,但在這種情況下,這個表情,或許不應該被稱爲微笑。
厲洺翼更是沒有閒心對着他虛與委蛇,下一刻,他就甩開緊緊攀着他的蘇知薇,氣勢洶洶地跨步朝着顧君修邁了過來。
然後,一把握住秦念歌的手腕,一個用力,就把她牢牢地抱緊了自己懷中。
而秦念歌的耳畔,也響起了她飽含着火氣的怒吼:“秦念歌!”
秦念歌爲了掩飾自己眼上的紅腫,一直都低着頭。
現在聽見他在自己耳邊的怒吼,也不過是瑟縮了下,依舊沒有擡頭的跡象。
顧君修看着秦念歌在好友臂彎下可憐巴巴的嬌小身形,眉心又不由得微蹙了下,纔再一次對着厲洺翼開口:“幹嘛發這麼大的火,我只是正好在這兒遇見念歌。”
“正好遇見?還真巧。”厲洺翼冷笑着迴應,握着秦念歌肩膀的手,已經用力到青筋暴突。
“或許,你以爲的巧合,不過是這個女人釣凱子的手段而已。君修,你不會連這種把戲都看不穿吧?”
他輕視的話就像一枚枚冰錐,狠狠地插在秦念歌的胸口。
就連顧君修臉上的笑容都已經維持不下去。
“洺翼,你在說什麼呢,念歌都要被你抓痛了。”剛剛被甩開的蘇知薇不甘被就此忽略,趕忙湊過來。
她的插話卻也誤打誤撞地讓眼前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有了一絲宣泄的縫隙。
顧君修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才似笑非笑地再次對着厲洺翼道:“你真的是這麼想的?”
厲洺翼陰沉地看着他,不發一語。
但即使是一句話不說,他迫人的氣勢已經逼得人快要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呆不下去。
“看來你對念歌的評價不是太高,不過,我倒是覺得,她是個好女孩。”
顧君修不愧是他多年的好友,在這麼緊張的時刻,竟然還敢這麼大膽地捋虎鬚,“我正想告訴你,上次你讓徐助理幫我找的那個模特,今天因爲工作,飛去了澳大利亞。我看,今晚就讓念歌做我的女伴吧,本來我還怕你會拒絕,不過現在看來,念歌對你來說,似乎沒有那麼重要。”
在厲洺翼眼前的態度面前,他的話聽上去真是無懈可擊。
可是厲洺翼卻在第一時間就否決了他的提議。
“休想!”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已經十足地說明了厲洺翼的決心。
可是沒想到,顧君修聽見他的拒絕,脣畔的笑容卻又擴大了許多。
他挑了挑眉,眸中似乎也多了幾分調侃:“休想?爲什麼?難道說……你還會不捨得?”
顧君修的目光與厲洺翼在空中交匯,一個盛着幾分探究,另一個閃着滿滿的怒意。
可是顧君修卻一點都沒有懼怕的意思,依舊大大方方地迎視着厲洺翼那幾乎嗜人的眸光。
“君修,你在說什麼呢,什麼捨得捨不得,”蘇知薇僵笑了下,走到他們身旁,伸手拉住了秦念歌的手腕。
“不過就是個宴會嘛,念歌去正好還能陪陪我,不然我一個人真是無聊死了。就讓她一起去嘛,好不好?”
若是換了以前,在厲洺翼的憤怒如此外露的時候,蘇知薇恐怕是怎麼都不敢說話的。
可是之前,她纔剛剛提醒過厲洺翼自己的那條“傷疤”,自然也就大膽了一些。
聽見她的聲音,厲洺翼的眼神猛地轉向她,未來及收回的怒火剎那間差點灼傷她的雙眼。
蘇知薇低喘一聲,下意識地退後兩步。
厲洺翼已經緊緊摟着秦念歌,朝着自己那輛車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