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27 媽媽病了
飛車趕到了醫院,邵洛川將城城帶到了病房,帶到了藍星夜的面前。
“媽媽!”城城一見到藍星夜,他立刻撲了過去,一下抱住了她!
藍星夜正在擦拭窗戶的玻璃,她的身體被那小小的人兒給抱住了,她低下頭去,一剎那,就看見那張熟悉的臉龐,是那記憶裡熟悉的眉眼,是那麼相似的輪廓和五官,是一個模子裡印刻出來的痕跡!
那不正是邵明陽!
邵明陽,邵明陽,邵明陽!
“媽媽!洛川叔叔說你生病了,現在好了嗎?媽媽?”城城還在喊,睜着一雙大眼睛,“媽媽……”
藍星夜定睛看着,怔怔出神,也不說話。突然,她手裡擦拭的毛巾握的很緊,一下無法剋制,她的手一空,那毛巾落在了地上,她掩面,無法直視城城,無法去看他那張英俊的臉龐!
“帶他走,把他帶走……”藍星夜雙手覆着臉龐,她別過臉去,不願意見到城城!
聽到此話,衆人都是一愣!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對於藍星夜此刻的反應,無法應對!
“嫂子,他是城城啊,他是你的兒子!”邵其菱彷徨呼喊!
邵嘉英亦是在旁道,“藍星夜,你看看清楚,他是城城!”
可是沒有用,藍星夜仍舊維持着一個動作,抵擋着城城,“帶他走!”
耳畔,卻又是城城的呼喊聲,“媽媽!媽媽,我不要走!媽媽,我要和你在一起!媽媽,你不要讓人帶我走!”
藍星夜再也不看城城一眼,她的手顫抖着,那樣緊緊地覆蓋住自己的臉龐,不肯有一絲的空隙來,只怕會看見那讓她朝思暮想不忍去直視的英俊容顏。城城還在懇求着,小小的人兒,紅了一雙眼睛,讓人看着特別不忍心!
“媽媽,媽媽……”城城的呼喊聲,一聲又是一聲,如哭泣一般!
藍星夜卻好似狠了心一般,她硬聲喝道,“帶他出去!把他帶出去!把他帶走啊!”
“我不走!媽媽,我不要走!”城城抱住了她的腿,不肯鬆開手來!
她喝斥起來,小傢伙一步也不肯離開,那場面更是讓人不忍!
藍星夜彷彿是無法再忍受,更是無法負荷了,她直接轉身背了過去,不再去看城城一眼,她整個人都在顫抖,好似已經到了極限,更是撕心裂肺地喊了起來,“快帶他走——!我不要見到他——!帶他走——!”
藍星夜的手開始抓着那窗戶玻璃,手指使勁的摳着,彷彿要逃開這裡去!
她是如此的痛苦,如此的掙扎,那女聲響徹了整間病房,楊戩一看情況不對勁,立刻喊道,“快,帶城城離開這裡!”
“不要!我不要走!媽媽,我不要離開你!媽媽,媽媽……”城城紅了眼睛,眼淚豆大的落了下來,他哽咽的童聲夾雜着哭泣!
邵洛川趕忙上前去,他一下抱起了城城,再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抱着他就走出了病房!
邵其菱放心不下,她也是追了出去!
房間裡面,藍星夜還處於崩潰中,她的手使勁的摳着那玻璃,指甲都快要被她摳裂,“帶他走,我不要看見他,把他帶走,帶走……”
白淑寒急忙上前去,她一把抓住了藍星夜的手,不讓她再繼續傷害自己,她喊了起來,“藍星夜!他已經走了!你別這樣了,你這樣會弄傷自己的!藍星夜!”
“放開我!放開!放開!”藍星夜開始掙扎!
“快,扶她躺下來!”楊戩吩咐了一句!
“阿夜!躺下來休息一下!”厲俊見狀,疾步走向她,將她扶住了!
秦之安則是走到了另一邊,“姐,你冷靜下來!”
兩人合力將藍星夜扶到了牀上,最後強制按住了她,打了一支鎮定劑。注射過後,藍星夜很是疲憊,眼睛朦朧的睜開着,而後緩緩閉上,就這麼睡了過去。她的眼角,有一滴眼淚滑落而下,留下了一道淚痕。
那張蒼白的臉龐,血色全無,憔悴而虛弱的她,不見了往日的寧靜安和美麗。
厲俊眉頭緊皺,他扭頭望向楊戩,“她現在又是什麼情況?難道她失憶了?”
厲俊和藍星夜從小一起長大,對她的爲人最是瞭解,她待家人一向是第一,以前就是乖順的好女兒好姐姐,更是喜歡孩子。現在,城城是她的兒子,是她唯一的孩子,她能夠鼓足了勇氣,一個人未婚生子當單身媽媽,可是如今,她竟然讓人帶走城城,甚至是根本就不願意見到他!
秦之安也是煩悶起來,“楊醫生,你不是說她是狂躁症嗎?難道狂躁症會引發失憶?”
衆人都搞不清楚狀況,楊戩心中若有所思,他注視着躺在病牀上昏迷不醒的藍星夜,低聲說道,“大概是因爲,城城長得太像二少了。”
這一句話出了口,衆人更是一怔。
但是方纔所有的困惑和不明,在這個剎那全都明白過來!
誰能夠說城城和邵明陽長得不相像?
只看過一眼就明白,那分明就是邵明陽的翻版,不是他的兒子,還能是誰的?
可是這份相似,誰又能料到,此刻竟然也像是一把利刃,直直地插進了藍星夜的心口去!
這該怎麼辦纔好?
本來還想着城城的出現能夠讓藍星夜恢復過來,現在卻是連孩子都不能讓她平復!
厲俊沉默不語,秦之安盯着藍星夜,兩人都是發愁。
邵嘉英問道,“楊戩,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難道一點辦法也沒有了?”白淑寒問道。
楊戩也陷入了難題中,沉思了許久後他搖了搖頭。
剎那間,衆人都陷入到低迷壓迫的氣氛裡去了!
楊戩只得道,“我會再想對策,來治療藍小姐的病症。”
邵嘉英一言不發,她看了藍星夜一會兒後,默默退出了病房去。白淑寒眼見如此,她也是跟着走了出去。
唯有厲俊和秦之安,還停留在那裡,卻發現自己什麼也做不到。
另一處,邵洛川抱着城城出了住院大樓,來到了大樓前方的花園這裡。邵其菱一路跟着,也追了出來。
奔到了花園處,邵洛川放下了城城,城城還在哭喊着,“我要到媽媽那裡去,我不要和媽媽分開,我不要……”
素來懂事聰明,不會如何吵鬧的城城,在驟然見到了藍星夜的變化後,也無法承受了,他很是不安惶恐,不停的在哭。那哭聲讓人聽得一顆心都要化了,那張小臉全都是斑駁的淚水,他還忍耐着,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更是難受!
邵其菱趕緊拿出手帕來,爲她擦拭,“城城,不哭了,男子漢是不哭的……”
“我要媽媽!我要到媽媽那裡去!”城城停了下,但是抽噎不止,眼淚還是一個勁的往下落。
邵其菱心疼地哄了半天,但是不管用,城城固執的像是一頭小獸。
邵洛川心裡沒有底,發空了一般,就這麼眼睜睜瞧着城城在哭泣。
此時,邵嘉英和白淑寒走了下來,兩人的神色都不是很好。一出大樓,遠遠的,就看見了哭泣的城城,還有他們。
兩人的步伐,立刻就往他們三人走了過去,當下就明白了一切。城城哭的傷心,口口聲聲喊着要媽媽,顯然剛纔藍星夜的行爲舉止,已經傷害到了一個孩子幼小的心靈來。
“城城,你聽白阿姨跟你說,”白淑寒在城城面前半蹲而下,和孩子四目相對,擦拭着他的淚水,她柔聲道,“前幾天,我們這裡下雨了,你還記得嗎?”
“恩!”小傢伙點頭。
白淑寒又道,“媽媽到外面去辦事,不小心就淋了雨。她現在感冒了,病還沒有好,一直都住在醫院裡。剛纔讓我們帶你出來,是因爲怕你被傳染了,一會兒城城要是也感冒病了,那該怎麼辦呢?”
“這樣吧,城城這幾天呢,就乖乖的在家裡等媽媽回來,楊醫生很厲害的,不用幾天就能把媽媽給治好了。城城是好孩子,所以要聽媽媽的話,好嗎?”白淑寒柔柔問道。
白淑寒的話語,起到了一些作用,城城抿着脣點頭,他哭的眼睛都發澀了,流不出眼淚,他使勁的擦着,慢慢的不哭了。但是喉嚨更是沙啞,他望着幾個大人,抽噎地說道,“我是好孩子,我不哭,我知道,媽媽不是不要我,她不會不要我的,爸爸說的,他對我說過的,保證過的……”
爸爸……
那是邵明陽,那是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的邵明陽!
瞬間,四人望着城城,又是忽然有什麼堵住了喉嚨處。
城城還這麼小,邵明陽已入土,藍星夜卻又是這樣,他今後要怎麼樣?
邵洛川一臉的沉重的,邵嘉英的眼中有着哀傷,邵其菱忍不住無聲哭了,白淑寒抱緊了城城,將她擁入懷裡,她也泛着淚水喃喃道,“是,爸爸保證過的,他說的沒錯,媽媽不會不要你……”
這之後,衆人只得又送了城城回去。接下來的幾天裡,藍星夜的情況更加嚴重,她開始整夜整夜的不睡覺,往往一個動作就能重複半天,而且根本就停不下來,不時的,就會煩躁的砸了東西。她將一切能砸的,全都砸了個乾淨徹底,甚至是將紙片撕的粉碎!
衆人更是擔憂,楊戩也是連連搖頭,病情加劇的太過迅猛,比預想中要快許多倍!
邵洛川有些失控了,“之前中了病毒的時候,她也撐下來了,現在她也一定能撐下來!楊戩,你給我想辦法,我不管你用什麼藥,都要給我治好她!”
楊戩這一次卻是萬分爲難,他低聲道,“上一次,藍小姐中了病毒,但是她的精神力很好,這一次難了。”
當時的藍星夜,雖然身中病毒,可是她一心一意的想要活下來,活的**是那麼的強烈,她可以忍受萬般的痛苦,卻還是想要活。但是現在,那心底深處支撐的力量倒塌了,她沒有辦法承受那打擊,她無法控制自己。
當自己都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平衡就已經消失,那是一種自我墮落。
對於一個病人而言,這是無藥可醫的!
衆人的情緒更是陷入到一個從未有過的低谷中去,這一切就像是一波接着一波的巨浪,每一次都以爲過了難關,卻不料這之後,卻還有更大的難關,眼看着浪濤淹沒了他,又要去淹沒她,他們卻無力去挽回他們。
這一天午後,藍星夜拿了毛巾,又開始在擦拭病房裡的傢俱了,從早上開始就沒有停止過,怎麼勸說也是不行!
“藍星夜!不要擦了!不要再擦了!”厲俊拉住她制止她!
藍星夜不說話,繼續擦着,他直接奪走了那毛巾,甩到一旁去,“我讓你不要再擦了!”
“放開我!”藍星夜喝了一聲,她瘋狂失心道,“我的桌子還沒有擦乾淨,還沒有乾淨!”
“難道你要一直這樣下去嗎?藍星夜?你怎麼就變成這樣了?你一直很堅強很勇敢,告訴我,從前那個你,到底去哪裡了?”厲俊喝着,他如此痛心疾首,“你難道一點也不想城城嗎?他還在等着你出院等着你回去?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想再見到他了嗎?他是你的兒子!”
“我要擦桌子!放開我!”藍星夜彷彿全都沒有聽見,他怎麼喝問都不管用,她的目光對準了那落在地上的毛巾!
那狂躁症又開始發作起來,藍星夜顫抖着,開始抓着手邊的一切,怎麼也不願意停下!
秦之安看不下去,他走向厲俊,制止了他,“這樣會弄痛她的!”
厲俊低頭一看,藍星夜秀眉一直皺起,痛苦的樣子,他當下心裡一刺,竟也是疼痛難忍,頹敗的鬆開了手去。
藍星夜一被放開,她立刻就去撿起了那毛巾,繼續擦拭桌子。
這卻不知道已經是第幾遍了!
而後突然,病房的門被推開了,厲俊和秦之安扭頭一瞧,卻見到是邵哲東!
那是邵家三少!
只不過,他的身後卻還有一個人!
兩人仔細一瞧,只見他的身後,是一個很是纖瘦,木訥的女人。再是定睛一看,他們都認了出來,那不是藍星夜多年的好友,那個叫張思思的女孩子!
張思思穿着簡單樸素的衣服,她整個人像是木偶一樣,全都沒有反應。而且十分消瘦,這種瘦,是非常不健康的,面色更是沒有光澤,昏暗的。
她是被邵哲東這麼帶過來的。
兩人不知道張思思是怎麼回事,分明記得從前是很活潑愛笑的。
邵哲東也不說話,只是對着一旁的張思思說,“你看,藍星夜就在那裡,你剛纔不是點頭說要見她嗎。”
張思思渾渾噩噩,她茫茫然的,那混沌的目光,緩慢的對上了藍星夜,她隨後邁開了步伐來,眼睛裡邊纔有了一絲光芒。她慢慢的走向她,她伸出手去,握住了藍星夜的手。藍星夜本來還在擦拭桌子的手,被她給握住了。
“我要擦桌子!”藍星夜喝了一聲,她扭頭瞧向了那人,視線一轉,卻是看見了張思思,她突然安靜了下來。
張思思已經認不出很多人了,但是卻還記得藍星夜,一看見藍星夜,她就笑了,“阿夜,阿夜。”
張思思在喊她,藍星夜怔着,她也對上了她。
兩人瞧着對方,這段日子裡,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她們已經有許久不曾相見。
現在突然見了面,張思思還是之前的狀態,藍星夜卻是顫聲笑了起來,“思思,你來了!思思,你怎麼就來了呢?”
張思思還是木訥的,她只是一味的點頭。但是看見了藍星夜,心裡開心的緣故,所以她笑了。
那笑容忽然一下扎進了邵哲東的眼睛裡,那是久違的笑容,已經多久不瞧見,連他都記不起來。彷彿,已經太久太遠,好似有一個世紀,那樣的漫長。
藍星夜看見了張思思,她很是激動,她反握住張思思的手,兩個女人什麼也顧不得,竟然是直接就在地板上坐了下來。卻就像是年少的時候,那些青春放肆的年紀,她們也是這樣,席地而坐,開始閒聊。
藍星夜問道,“思思,你知道嗎,前些日子我舉辦了婚禮!”
張思思沉默微笑地看着藍星夜,她彷彿全都聽進去了,正在等待她的下文。
藍星夜又是說,“很盛大的婚禮,是菱菱爲我定做的婚紗,特別的好看,還有紅寶石首飾,是顏顏爲我設計的。顏顏你知道的吧,她是小俊哥的妹妹。就是小俊哥,和我一起長大的厲俊,你也認識的。”
藍星夜喃喃說了起來,她的聲音讓人聽的傷感,“還有,還有菱菱,她是邵明陽的妹妹,他特意讓妹妹給我定做的婚紗。這個世界上,別人沒有的,獨一無二的,只屬於我的婚紗。”
“我穿着婚紗,戴着紅寶石,我坐着婚車,就朝教堂去。從s市的城北,一直開到城南去,一直一直的開,開了好久好久。一路上,都沒有停下來,那條路上都沒有車,車子都讓行了,我就這麼坐着去教堂。”
“他開着車,親自載着我去。”
“我們在教堂裡,他帶着我走紅地毯,神父就在前面……”
她說着那段不曾太過久遠的往事,此刻歷歷在目,衆人聽的愈發惆悵。
突然,藍星夜跳過了那一段她和邵洛川成婚的過程,彷彿根本就沒有過,畫面一下切斷,就這麼硬生生終止。她握着張思思的手,難過說道,“對不起,思思,我沒有通知你,讓你來參加我的婚禮!我怎麼就沒有通知你!”
她突然難過到不行,眼睛一下紅了,不斷不斷說着“對不起”!
張思思的反應依舊呆滯,她只是呼喊着,“阿夜,阿夜……”她緩緩伸出手來,那手指碰到她的臉龐,卻是爲她擦拭眼淚。
藍星夜一下定住,本來不過是一滴眼淚,現下卻是簌簌滾落而下!
藍星夜擁抱住張思思,她固執傷心地說,“思思,他不見了,他不見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我在等他,我等了他好久,他沒有來,我還在等他,我一定要等到他……”
縱然是邵哲東帶了張思思而來,卻還是沒有辦法讓藍星夜清醒恢復。但是卻能夠讓人瞭解一點,她是在等待。
等待一個,早已經不在世界上的人。
這樣的等待,太過悲哀!
就在衆人一籌莫展,不知道要如何是好的時候,卻是有人聽到了消息,聯繫到了他們。
那是遊子敬,邵明陽的私人律師。
遊子敬前些日子因爲一起跨國的案子,所以遠赴國外去了,這幾天纔回國。他回國後,就從楊戩口中聽聞了有關於藍星夜的事情。立刻,他趕到了醫院來。衆人也全都趕了來,只因爲楊戩告訴他們,他的手中,有邵明陽託付於他的東西。
而那兩件東西,一件是交給城城。
另外一件是交給藍星夜。
那不是多麼貴重的東西,不是股份,不是支票,不是房契地契。
那其實只是,兩個視頻。
衆人都在醫院裡,因爲從遊子敬的口中得知,邵明陽還有遺留之物留下。因爲是邵明陽本人,又因爲事關藍星夜母子,所以在此刻都變得格外重要起來了。所有人都在住院大樓這邊,在那一方電梯上來的廳裡,等待着遊子敬到來。
他們想過很多東西,但是卻沒有想到,邵明陽最後竟然會送來這樣的兩件東西。
怎麼就會是視頻!
遊子敬出了電梯,就看見他們都在,他已經清楚明白。
遊子敬上前走去,一一瞧過衆人,也一一和他們頜首打過招呼。
隨即,遊子敬道,“這裡是邵先生的遺物。”
衆人聽見他這麼說,只見他從隨身的公文包裡,取出了兩盒攝影機的錄像帶來。
“這一份是給城城少爺的,另外一份是給藍小姐的。”遊子敬手裡端着那兩份錄像帶,他低聲說道。
衆人也是低頭一瞧,果然那錄像帶的側面,用便貼紙貼着字跡。
那是他親筆寫下的字跡。
一行是——給城城。
一行是——給阿夜。
攝影機的錄像帶,還能有什麼作用?那無疑就是視頻!
可是裡面會有什麼?又有誰會知道?
邵明陽,他爲什麼要留下這樣的兩個視頻,他究竟都說了什麼?
遊子敬又是道,“這兩個視頻,邵先生吩咐了,必須是由他們兩人親自看。”
只留給他們的,他們母子的視頻,那第一次的機會,給予了他們,誰也不行。那彷彿是他一生所有的固執,哪怕是到了最後,也統統全都留給了他們。這樣的他,這樣固執的他。
厲俊注視着那兩盒帶子,他開口道,“藍星夜在這裡,但是城城不在。”
“那我必須親手將帶子交到他們手上,我先交給藍小姐,再交給城城少爺。”遊子敬履行着自己的指責,不肯放鬆一步,不親自交到手上,就好似褻瀆了那使命一般!
邵洛川聞言,他立刻道,“那你先把帶子給藍星夜吧,然後我開車帶你去城城那裡。”
遊子敬點了頭,他同意了。
於是,衆人讓開道來,由邵洛川帶着遊子敬,就往藍星夜的病房裡走去。
“她知道了二哥的事情,精神狀況不大好。”邵洛川沒有多言,只這麼一句,遊子敬就全都明白了。
事實上,這最後的遺物,依照邵明陽所說,不到最後時刻,不到萬不得已,是不願意讓遊子敬拿出來的,公之於衆的。
如今,他的死訊已經讓藍星夜知道,遊子敬纔將物歸原主。
那安靜的過道里,和那間病房一樣的安靜,沒有任何的生息。
只是敲門而入後就可以看見裡面的情況,藍星夜昨天又是一個晚上沒有睡,她的眼瞼下方已經有了深深的陰影,這是這幾天累積下來的疲憊和崩潰。縱然前些日子,張思思來看過她,但是情況也沒有好轉。
今天她起來後,就開始洗牀單被套。
此刻正在洗浴室裡,滿手的泡沫,白色的泡沫,侵泡着那些東西。
藍星夜做事認真,所以洗東西的時候也是全心全意,根本就不會去注意其他。
看護瞧見他們進來,她輕聲說道,“藍小姐在浴室裡。”
邵洛川走近一瞧,果然看見藍星夜在浴室裡面。
遊子敬有段日子沒有見過藍星夜了,自從張思思一案有了起色後,直至邵明陽的骨灰歸來,他都沒有和藍星夜再有多過的接觸。只是他知道,他們之間已經有了驟變,更是看見她在那世紀婚禮上,嫁給了邵洛川。這其中的糾葛,到底是怎樣,沒有人清楚。
此刻,遊子敬清楚瞧見的是,藍星夜的消瘦。
她的背影很消瘦,比起之前更加的消瘦,讓人看着更是不忍心。
邵洛川走了進去,來到她的身邊,低頭去瞧她,她的神情很是冷靜的,只是眼底卻緊鎖着一抹瘋狂。
邵洛川道,“藍星夜,遊律師來了,他有件東西要給你。”
藍星夜不理會,她拿着肥皂,在牀單上揉搓着,乾淨地洗着。
遊子敬也是輕輕走上前去,兩人都深怕打擾了她,只怕她突然又會變得情緒崩潰。
遊子敬道,“藍小姐,你好,我是遊子敬,我們認識的。”
藍星夜好似一個喪失了聽覺的人,她自顧自做着自己的事情,誰到來,誰離開,她全都不去在乎。
邵洛川瞧向遊子敬,他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那意思就是讓他只管說自己的就行。至於能不能夠聽得進去,那隻能看她自己了。
遊子敬會意過來,他繼而又是道,“藍小姐,我這裡有件東西,是邵先生要我親手交給你的。”
這句話一出,藍星夜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但只是那麼一下,太過微乎其微,沒有人能夠發現。
遊子敬說着,將其中一份錄像帶取了出來,他遞到了藍星夜的面前,“就是這個,邵先生讓我給你。”
藍星夜只低頭洗着東西,遊子敬等了一會兒,等不到她伸手來接。他側目一看,只得將那帶子放在了一旁洗浴臺的抽屜上。
他放下的,除了一盒帶子外,還有一隻小型攝影機。
遊子敬道,“藍小姐,東西我已經交給你了,那我不打擾你了,我先走了。”
該說的話,該轉交的東西,全都說了,全都做了,剩下的,無能爲力,全都只能由她自己。
遊子敬在放下東西后,他又是悄然離去。
邵洛川緩了一步道,“藍星夜,我去送遊律師,這東西,看不看,全都由你。”
藍星夜至始至終,什麼話也沒有說,她搓着牀單,卻都有了虔誠的感覺來。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病房後,衆人還等在外面。
邵其菱急忙問道,“怎麼樣?她看了視頻沒有?”
邵其菱是多麼渴望能夠知道視頻裡的東西,比起他們任何一個人來。因爲在那裡,她或許就能看見邵明陽,是她久違的哥哥,他最後都說了什麼,唸了什麼,她能夠見他一面。
遊子敬道,“暫時還沒有。”
“她沒有看?”秦之安詫異。
邵嘉英沉默,卻像是意料之中。
厲俊已經走到一旁去抽菸了,好似事情到了這裡,那是一局死棋,生死不計。
邵洛川幽幽道,“既然是二哥留給她的,那麼她看不看,選擇權都在她,我們就不用再說什麼了。”
“可是,她爲什麼不看呢?”邵其菱急了,“嫂子這麼惦記哥,她應該很想看纔對!”
“逃避現實的人,都不會願意去面對。”白淑寒輕聲在旁說道。
這樣的感覺,她最是能夠體會,那是多麼深刻的領悟,曾幾何時,她也是如此,逃避着一切。
“那該怎麼辦?”邵其菱更是焦慮。
本來還以爲那是黎明的曙光展現,現在看來不過是曇花一現的光芒,如果說邵明陽是藍星夜的藥,那麼這藥倘若她不肯服下,又怎麼能夠痊癒?
是她,是她自己不肯信服。
白淑寒的聲音愈發輕了,很是飄渺,“沒有辦法,只能看她自己。”
衆人的視線,又是一致地望向了那樓道盡頭的房間,那扇緊閉的房門裡,不知道何時她會看那視頻。
邵嘉英打斷了那片肅靜,她冷聲道,“遊律師,不是還要去城城那裡?”
遊子敬回過神來,“那走吧。”
“我送他去。”邵洛川道。
邵嘉英頓了頓道,“我也去吧。”
立刻的,他們三人輾轉前往東園村。
衆人還等在外邊,而那病房裡面,藍星夜依舊在洗着東西,那攝影機和錄像帶,安然地放在洗浴臺的臺上,靜悄悄的擱置着,沒有動過。
從醫院前往東園村,一路很是順暢,很快的,耗費了一些時間後抵達了。
趕到東園村的時候,已是午後。
李姐就在藍家祖屋,這段日子裡,她陪伴着城城,細心照顧着城城。
就在他們決定移民後,城城就沒有去學校了。起先是因爲要出國,後來卻是因爲發生了系列的事情,孩子雖然什麼都不懂,但是卻是那樣的敏感。城城不願意去學校,也不願意和孩子們玩耍,他變得沉默,不再愛笑愛說話。只是每天還是很乖巧,不吵鬧,和李姐一起,靜靜待在祖屋裡。
城城不問藍星夜什麼時候回來,他只說,他在等媽媽回來,他哪裡都不去。
李姐照料邵明陽那麼久,現在看着城城,就想到了邵明陽,更是難過。
這麼聽話的孩子,現在沒了爸爸,媽媽又病了,怎麼會這樣。
邵洛川幾人進了祖屋,看見了李姐,李姐趕忙來相迎。問起了城城,李姐指着樓梯的方向道,“城城在樓上的房間裡看書呢。”
他們就往樓上走了去,祖屋的房子已經陳舊,牆壁都是斑駁,但是卻透着一股莫名的溫馨感覺。
那房間,邵洛川卻是認得的,那是藍星夜的房間。以前聽藍星夜說,她從小就住在這一間。
門沒有關上,只半掩着的。
走近一些,就可以看見房間裡的一切。
此刻的房間裡,那擺設全都沒有變過,還是藍星夜兒時的模樣。傢俱都是深色的,用了那麼多的年月,變得那樣的富有歷史的痕跡。
木質的牀,木質的書桌,木質的櫃子,就在那書桌一角的牆角,城城捧着一本書,安靜地坐在地板上,他也是那樣認真的看着書。這幅畫面,竟然是神似藍星夜,方纔在醫院裡,藍星夜也是這樣的。
一時間,三人竟然是不想去打破這份安寧。
直到城城擡頭,看見了他們駐足的身影,“洛川叔叔,嘉英姑姑?”
邵洛川等人清醒過來,他笑着道,“城城。”
三人進了房間去,城城從地板上站起身來。
邵嘉英生性偏冷,此刻卻也是忍不住的溫柔微笑,她走到城城面前,輕撫着他的小腦袋,“城城,在看什麼書?”
城城道,“是媽媽給我買的。”
小人兒拿起書來,獻寶一般,要給他們看。然而他們哪裡會仔細去看,只是孩子如此天真的模樣,頓感心酸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