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能再……再照顧你,我不……不在你身邊,你……你……”
“不,不,沒有人可以取代你,你走了,誰能像你這樣照顧我!”
林欣怡打斷孫明川的話。人之將死,才知道分別的痛苦。這痛苦不止是愛情帶給自己的,還有友情。隨着時間的推移,那就成爲了一種習慣。
林欣怡習慣了孫明川的存在,習慣了了喋喋不休的絮叨,習慣了他對自己的關懷。
“真的嗎?”
孫明川強忍着,嘴角滲出痛苦的笑容。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林欣怡會心疼自己,會爲自己落淚,會跟自己說出她的不捨。
然而,這一切都晚了。身體裡藥品順着血液,向四周擴散,蔓延到孫明川身體的各個角落。抽動的無關,還有疼痛的身體,讓孫明川難以控制自己躁動的身體,唯有那清晰的靈魂,知曉林欣怡所有的一切。
“是真的,你不會有事的,我要你活着,好好的照顧我。”
林欣怡不斷地重複着,想要激起孫明川活着的意識。她有些後悔自己爲什麼沒有帶手術刀,後悔爲什麼沒有拿藥箱?
然而,所有的自責都是枉然,她慌亂的想要求助外面的警察。可是,緊鎖的倉庫,固若金湯的倉庫,讓她無法獲取外面的幫助。
“對不起……”
孫明川翻白的瞳孔,扭曲的神情,讓林欣怡知道孫明川在用自己最後的時刻,跟自己懺悔。
以往的過錯早已不復存在,過往的恩怨在此刻終結。
“我不要你的什麼對不起,對不起有用嗎?”
林欣怡知道孫明川所剩的時間不多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一個鮮活的人,就這樣離自己而去。
“你知不知道,你好殘忍,你好殘忍。”
林欣怡不斷地重複着,孫明川向來不喜歡聽到林欣怡這番言論,他心疼林欣怡的一切,他怎麼會忍心看到林欣怡此刻的痛苦。
緊抱着孫明川的林欣怡,仰空長嘯着,控訴着上天的不公。
“啊……”
爲什麼會讓她遭遇這麼多的事。年幼時,父母被無情的殘害,自己輾轉成了仇人的女兒,又親眼看着對自己無限憐愛的養父被活活的折磨死,而自己卻成了殺害養父母的妻子。幾番的痛苦折磨之後,她好不容易接受了歐季晨,可是卻又要失去自己的恩人。而這個恩人,竟然是他們共同的仇人。
造化弄人,原本不該有交集的人,因爲單純的認知走在一起,慢慢地有了感情,逐漸成爲彼此心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是今天,他們之間變得如此的熟悉而又陌生。
“我好恨,我好恨。”
面對死亡,林欣怡是一個法醫,親眼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她早已能夠直視死亡。面對分離,她自幼經歷過各色的分別,內心早已可以承受。可是,這樣的分離讓她難以忍受,也許是因爲不捨朋友就要離開,也許沒有什麼也許。
孫明川痛苦的抽搐着,絲毫無力去迴應痛哭流涕的林欣怡。在他的心裡,此刻比林欣怡更加的痛苦。他的心此刻猶如千百隻螞蟻在啃噬着自己,灼熱疼痛。
“咳咳……”
無法言語的孫明川只能用咳嗽來回應眼前這所有的一切。
“你怎麼樣了,你不要嚇我。”
林欣怡急切的喚着孫明川,他的每一個痛苦此刻都深深地烙進林欣怡的心裡。
如果從來不曾遇見,過往一切不會出現。你我從未依戀,朋友也不會牽絆。如果從來不曾遇見,白衣天使纏繞,榮華富貴不止,怎會千夫所指。
林欣怡望着眼前痛苦不堪的孫明川,之前的譴責,憤怒在這一刻早就消失殆盡。她原諒了他,甚至開始責怪自己,是自己把他往絕路上逼。
“只要你沒事,我什麼都答應你。你不要有事好不好。”
以往和孫明川所經歷的一切,在林欣怡的腦海裡不斷地閃現。他的溫柔,他的體貼,成爲林欣怡這一切最難以遺忘的感動。
此刻的林欣怡,說的也是她的心聲,她苦心的調查父母的死因,越接近真相,她越害怕知道真相。直到矛頭指向了孫明川,她不得不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孫明川做的。
作爲法醫,她的職責要求她要讓生者釋然,讓死者安息;作爲法醫,她的操守要求她必須遵從證據,讓壞人繩之以法;作爲女兒,她必須要讓壞人付出應有的代價;作爲朋友,她不想失去這個在困苦時刻,伸出援助之手的恩人。
林欣怡進退維谷,孫明川死了她該高興,這是他對自己犯下的錯,最好的懲罰。可是,孫明川此刻就痛苦的躺在自己的懷裡,而她沒有絲毫的開心,有的反而是無盡的痛苦。
“嗚嗚……”
林欣怡緊緊抱着孫明川,不停地抽泣着。這聲音是在控訴,孫明川的殘忍。
父母的故去,讓她從小活着仇人的溫柔裡,慢慢地沒了對林子昂的憤恨。
那時候當她這一切的時候,她無法接受這一切,慢慢地她勸慰自己,如果不是林子昂也許她沒有機會存活在這世界裡,沒有生命可言,她拿什麼去恨。
孫明川,那個讓她可以說話的主治醫生,沒有他,今天的林欣怡怎麼會獲得今天的成就。
她怎麼可以以德報怨,怎麼可以這麼殘忍的傷害這些對自己有恩的人。
微風輕輕的吹着,倉庫裡因爲有了微風,而不再沉悶,不再炎熱。偶爾微風撞擊倉庫裡的東西,跌落下來,打在鐵上,發出清脆的聲音,讓沉悶的倉庫有了些許的生機。
世間的萬物,出現就有它一定的原因。所有的人,無論好壞,在自己的身邊出現,必然承載着他本身的使命。每一個人的出現,都在彌補着對方的不足,讓對方逐漸的變得完整起來,成熟起來。
“孫明川——”
垂落的手,讓林欣怡知道孫明川已經離開了人世。
“叮……”
清脆的響聲,衝擊着林欣怡。林欣怡尋聲望去,一把鑰匙赫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孫明川你醒醒,你怎麼可以做麼殘忍。”
彌留之際的孫明川,依舊不忘給林欣怡留下活着的希望。林欣怡的內心深處痛苦萬分。
一份愛,因爲不服氣,覺得自己付出的太多太多,沒有得到絲毫的回報,而讓自己變的無理。心裡一再的勸慰自己,因爲愛才會做這些令人髮指的事,所做的這些事於是便有了合理的解釋,然後所有的傷害也就變得合情合理了。
孫明川的殘忍,在於他一意孤行的執着,他的死,所有的一切便塵埃落定,有了圓滿的結局,然而他的死,卻給林欣怡帶來了無盡的痛苦和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