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人,你永遠都摸不透,在你以爲自己已經足夠了解他的時候,他就像天邊的一抹雲,變幻無常。他就像清晨的霧,難測深淺。在他與你談笑風生,溫潤如玉的氣氛中,下一秒,不經意間,就會從他嘴裡溜出一句話,不偏不倚地戳中你的軟肋!
翁嶽天嘴角掛着慣有的笑意,很淺很淺,幾乎難尋痕跡,只是輕輕勾一勾脣的動作就能讓人神魂顛倒。那一抹笑,如青山高遠,如流水婉轉,如詩如畫的美感,即使瞧上整天都不會厭倦。可是此刻,魏婕沒有絲毫心情欣賞,一顆心狂跳不止,她只感覺在他這樣的笑容裡,在他那雙看彷彿能洞悉一切的目光裡,她驚愕,慌張……這些情緒只能壓抑在心底,她需要的表情是傷心,痛惜。
幽幽地嘆息,魏婕眼中有淚光閃爍:“我那個妹妹她……七年前就已經失蹤,我不是沒有找過她,可是……可是人海茫茫,我就算想和她團聚,也是有心無力。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甚至……不知道她是否還活着……”
魏婕說着說着不禁悲從中來,蒼白的面容很憔悴,卻還是掩蓋不了她天生的美麗,如果繞過她腮邊的疤痕,她依舊美得驚人。這麼一哭,猶如梨花帶雨,煞是惹人愛憐。
他坐在身邊,熟悉的男子氣息傳來,魏婕低下頭,忍不住更加難受。這是她深愛着的男人,是她念念不忘的男人!四年裡,她過着暗無天日的生活,不是仇恨支持着,而是對這個男人的愛意,使得她在一次次痛不欲生之際,瀕臨死亡的邊緣時,還能奇蹟般地撐下去。就爲了再見的一天,但是她始終抵不過殘酷的現實,他身邊已經有人了……是一個名叫文菁的女人,孕婦,肚子裡的骨肉,一定就是翁嶽天的……
翁嶽天靜默不語,在她的目光無法企及的角度,他眼底蘊含着疑慮……魏婕那天在電影院已經看見文菁了,卻沒有認出文菁是誰嗎?對了,也許是因爲文菁現在的形象……大着肚子,白白胖胖的“小肉球”,比之七年前當然是判若兩人。
如果真如魏婕所言,她在苦苦找尋文菁的下落卻毫無消息,那麼如今,這兩姐妹……是否該讓她們見面,相認?
這原本是該做的事情,似乎是無可厚非,是必然的行徑,但很奇怪的是,翁嶽天硬是把那句即將說出口的話給吞進了肚子裡。
或許是因爲這些年見得太多商場上的爾虞我詐,看過聽過數不清的人心險惡,在翁嶽天心底,自然就形成一種近乎本能的東西……那就是,謹慎。
是的,這兩個字很普通,人人都會說,但真要做起來,像翁嶽天這樣溶進骨子裡去的謹慎,卻不常見。他的冷靜,某些時候,會變態得像機器。
“別想太多,順其自然吧,如果你妹妹還活着,如果你們有緣,始終會再見的。”翁嶽天不鹹不淡地安慰,語氣裡聽不出任何異常。只是短短數十秒他就決定,不會提到關於文菁的事。因爲,現在讓兩姐妹相認,見面,未必是一件好事。當年文啓華的事件,疑點重重,他不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最重要的是,心底始終有根刺……魏榛。這個人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麼?在沒有搞清楚魏榛會不會對文菁不利之前,他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不如就這樣大家都裝作不知道爲好,有些事,既然隱瞞了,就該繼續,這樣對文菁也許是最好的局面。
魏婕淚不成聲,低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喉嚨裡發出來,緊緊揪着人的心:“嶽天……嶽天……我很害怕,我總覺得自己無法融入現在的生活,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想當個惡毒的女人,不擇手段把你搶過來,可是我……我做不到,你告訴我,怎麼纔可以不想你?嶽天……嶽天……”
一聲一聲的哭訴,猶如破碎的七絃琴,悽婉得讓人心悸。她終於還是說出了心中的不甘和嫉妒,但正因爲這樣,反而令翁嶽天一時間語塞,沒有合適的語言來勸慰,她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等於是將大家不願觸及的話題陡然上升到一個高度,不得不去正視,卻又相當的矛盾。
如陷在沼澤,這樣的滋味,很不好受。曾經愛得那麼深,刻進骨子裡的愛,因她的“死”而終止的緣份,如今再臨,除非他真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否則怎可能完全無動於衷?這不是街邊上陌生的路人,不是與他不相干的人,這是他深愛過的女人!可此時此刻,他偏偏不能乾脆地許她一個幸福的未來!
狼的弦,在這哭聲中悄然崩裂……良久,才聽一聲沉痛的嘆息,翁嶽天長臂一伸,攬着魏婕的肩膀,她像是溺在水裡快要死了的人瞬間抓住了一根稻草,狂喜之下,忘情地抱住翁嶽天的腰,將自己顫抖的雙脣湊上他的臉……
魏婕用力吻着他,無聲地祈求着他的溫暖和憐惜,時隔四年多在,再一次與他這麼親密地接觸,她仍然無可抑制地戰慄,激動,只想要與他吻得更深更緊,恨不得能完全與他融爲一體!這熟悉的味道,讓她瘋狂,讓她迫切地想要全部霸佔!
無論魏婕怎麼使勁都撬不開翁嶽天的牙齒,她只能親吻着他的脣,卻不能更近一步。翁嶽天冷凝的眸子猶如井水一般深邃沉靜,沒有因此而激奮。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爲什麼,居然,他的心裡微微有一點不適應魏婕,他習慣了文菁嘴裡清甜乾淨的味道,如果現在吻着他的女人不是魏婕,他早就推開了。魏婕嘴裡有一種他不喜歡的氣味……似乎是淡淡的煙味。
魏婕用她的熱情在呼喚着翁嶽天,卻怎麼都暖不了他的脣。當她意識到這一點,驚愕地退開了去……她哆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她不敢相信,他連一個吻也吝嗇給她嗎?
魏婕惶恐地衝他搖頭:“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該吻你,我怎麼可以忘記你已經有女人了……我已經不是你的女朋友……我不是了……”魏婕痛苦地捂着臉,尖銳的疼痛在心上狠狠劃過,翻開了她血淋淋的傷口。
她沒有大吵大鬧,而是如此的低姿態,帶着慌張的自責,帶着悔恨的哭訴着,好像是她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翁嶽天的心,收緊了又張開,張開再收緊,全是滿滿的痛惜。冷硬的心,一點點融化在她晶瑩的淚滴裡……
這一晚,文菁特別精神,沒有早早地犯困,坐在沙發上不停織圍巾。翁嶽天不在家,時間過得很慢,平時她都會因爲嗜睡而把這空虛寂寥的時光打發過去,可是今天不知怎麼,就是執拗的不肯去睡,潛意識裡有骨子韌勁在,她竟然把圍巾給織好了,原來計劃是要過兩天才完工的。
米白色的圍巾,樸實無華,摩挲着這柔軟,想象着將它圍在他脖子上,爲他抵擋着凜冽寒風……他會開心會驚喜的吧?他能體會這圍巾其實是編織了她滿腔的情意吧?
文菁忍不住揚起了嘴角,眼神發亮,可是在她瞥見牆上的掛鐘時,神情一滯,如同有一片烏雲籠罩着……已經11點了,他怎麼還沒回家?
文菁告訴自己千萬別胡思亂想,他只是因爲事情沒有辦妥,所以才耽擱了……他是大總裁,難免應酬多,她應該多體諒他,而不是無故去胡亂猜測什麼。
文菁將圍巾收好,放到臥室的衣櫃裡,琢磨着等聖誕節的時候送給他……如果聖誕節那天,可以一起燭光晚餐就好了,那該有多浪漫啊。只是想想就覺得心裡甜滋滋的。
可是還有一個讓她寢食難安的問題也隨之而來……她到底要不要向他坦白自己的身世呢?文菁無法想象翁嶽天會是什麼反應,但今晚翁震的來那一遭,徹底讓她醒了,她不能再繼續自欺欺人,她不僅要知道翁嶽天究竟會怎麼做,更重要的是,她必須問清楚,他到底有沒有打算和她結婚!寶寶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庭,她需要的是一個真正愛她的丈夫,而不只是這麼稀裡糊塗地同居!
文菁想在聖誕節那一天,在輕鬆美好的氛圍裡,與他談這些事情,還有三天的時間,她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情緒,好好的,醞釀一下。要揭開塵封多年的記憶,揭開烙印在她心上的創傷,何等容易?要下決心問他會不會娶她,更是需要莫大的勇氣和決斷……只希望,他的回答,不會讓她失望……
人生就是如此,你以爲有足夠的時間,你在某件事情上只是小小的猶疑了那麼一下下,或許換來的就是難以估量的後果,
在這個寒冷的冬夜,難以入眠的又何止文菁一個呢……
某一棟老舊的樓房裡,文家,是出了名的簡陋寒酸,今夜,這麼晚了,卻迎來一位富豪訪客,他身後跟着一個彪形大漢,看樣子是保鏢……
文曉芹滿臉疑惑地盯着坐在自己對面的中年男人,似乎在哪裡見過。
“你叫文曉芹是吧?”魏榛象徵性地問問,實際上他不僅知道文曉芹的名字和住處,還知道她以前很窮,近來傍上一個大款,卻只能做情婦。
“你是?”文曉芹漂亮的臉蛋上,狹長的丹鳳眼裡流露出思索的神色,自己何曾認識這樣的人了?
“你可以不用認識我,你只需要認識這個就行。”魏榛輕輕朝保鏢擡了擡手,慈善的面孔笑容可掬,怎麼看都是一位和藹可親的長者。保鏢拿出一張支票擺在文曉芹面前。
文曉芹在細細數了一下支票上的零,驚叫出聲,差點跳起來……一百萬!
一百萬!噢……天,她即使是傍大款都沒有這麼好的事,對方從沒有如此闊卓地一下給她一百萬!
文曉芹坐不住了,哪裡還顧得上儀態,笑得臉都變形了,猛地將支票抓在手裡,喘着粗氣。
“你想我做什麼?”文曉芹也不是傻的,這個中年男人必定有所求,否則怎會一甩就是一百萬。
魏榛很滿意她的反應,笑容裡隱約透出一絲輕蔑。這個世界上就是要有文曉芹那樣的小人,纔會被他所用。假設他面對的是一個剛正不阿的人,許多事情就沒那麼順利了。
“你先別高興得太早,一百萬不是那麼容易賺的,如果你提供給我的消息沒有價值,如果你沒有起到作用,這一百萬,你一分都拿不到。”魏榛既然已經肯定了文曉芹是個什麼樣的人,說話的語氣也沒那麼客氣了,向來,他對這樣的人只會輕視,如不是想要從她嘴裡得到些什麼,他連正眼都不想看她。
“你想知道什麼?”文曉芹的興奮勁兒頓時褪去了大半,瞄了一眼那凶神惡煞的保鏢,再看看這笑裡藏刀的中年男人,文曉芹心裡快速盤算着,這一百萬,自己是否有能力得到?她傍大款連一棟房子都還沒弄到手,就只有身上戴的這一套鑽石首飾,她愛財如命,絕不會眼睜睜看着支票飛了。
魏榛也不想浪費時間,直接問道:“七年前,你父親曾經收養了一個女孩兒,我想知道,你對她,瞭解多少,我要聽全部關於她的事情,每個細節都不要漏掉。另外,我還查到,你父親最初並非姓文,是什麼原因使得你父親會改了姓氏?”
大知爲菁。居然是衝着文菁來的!zpr。
文曉芹內心的震撼難以形容,文菁那賤/種還真能搞事,她惹到什麼人了?文曉芹有的鼻子有時也很靈,嗅到幾分不同尋常的味道,眼前這個人,不像是文菁的朋友,那麼,竟然會不惜一百萬來打聽她的事,只會是……仇家?
文曉芹心裡這麼想,嘴裡可不會問出來,何必自找麻煩,他要知道,就全都告訴好了,對於她又不會有損失。
文曉芹將自己知道的關於文菁的事全盤托出,只不過言語間諸多不屑,最後講得差不多了,還冷冷地嘲諷了一句:“我老爸帶她回家的時候,就是不肯說她是誰生的,我和我媽媽都認爲她一定是老爸在外邊的野女人生的賤/種。”13345713
魏榛一直都沒插話,臉上神色陰晴不定,沒有人看得出來他到底是喜還是憂。
“你是說,你爸爸是在有一次受傷被人救了之後才改的姓氏?”魏榛想要再一次確定。
“是的,我小那時候,是姓張,後來我爸爸非要改姓氏,說他那條命是一個姓文的人救的,他這輩子,就算是做牛做馬都要報答……我媽跟爸爸吵架,說他是神經病,還什麼做牛做馬,又不是在古代。爸爸爲了表示自己對救命恩人的敬重,真的把姓氏改了……”
魏榛的手陡然攥緊了,全是汗,文曉芹先前所說的關於文菁的事,其實沒什麼價值,就是說文菁曾經自閉,不說話,性格孤僻。唯有文曉芹剛纔所說的這一段,具有非常的意義!
“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叫文啓華的人?”
“沒有。”文曉芹很乾脆地回答,目光坦蕩,她是真不認識。
魏榛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放在文曉芹的面前,竭力平穩着聲線說:“看看這張照片,見過嗎?”
文曉芹疑惑地將照片湊到眼前,定睛一看……
“這個人……好像……”文曉芹在記憶裡搜索,她應該是見過的吧,很眼熟。
魏榛一瞬不瞬地緊緊盯着文曉芹,沉凝的目光頗爲複雜,期待中還摻雜着不易察覺的惶恐之色。
十分鐘之後,魏榛從文家出來了,表面上看着沒什麼異常,只是反觀屋子裡的文曉芹……手裡緊緊捏着支票。這是屬於她的錢了,說明,她所提供的消息,就是魏榛想要的。
魏榛在臨走前還吩咐文曉芹替他辦一件事。收了他的支票,文曉芹也不好拒絕。看似很簡單,只是在聖誕節那天,打一通電話給文菁……
這一夜,翁嶽天終究還是回家了,雖然有些晚。
文菁習慣性地依靠着他,汲取着這熟悉的溫暖,他亦如往常一般將手臂放到她脖子下邊……
文菁心心念念着聖誕夜的事,忍不住小聲地呢喃:“嶽天……聖誕夜我們去吃燭光晚餐好不好?”
軟糯的聲音,嫩嫩的,像嬰孩兒的小手指在他心上一下下撓……翁嶽天攬着她的手緊了緊:“聖誕夜那晚……我有個聚會要參加。不過我會盡早回來接你,到時候,我帶你去廣場看煙火,去吃燭光晚餐。”他的聲音很低啞,透着疲倦,還有淡淡的歉意。
文菁心裡有點失落,不過在聽到他說會盡早回家接她,會陪她看煙火,吃晚餐,她的心又愉悅起來……這互相依偎着的兩個人,此時此刻都不會知道,三天後的聖誕夜將會是怎樣的永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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