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魚跑得飛快,陳老太太乾枯的手緊緊抓着他的衣服,生怕一個滑溜就從他背上下來了,一路跑到醫院門外,李桑榆早就準備好了車子,他把老太太塞進去,氣喘吁吁地拽着車頂飛身進去。
“快走!”
一腳踩下剎車,車子飛一般地衝了出去。
李桑榆藉着後視鏡看了一眼被遠遠甩在身後的醫院,忍不住心情大好,“沒想到這麼順利!天賜,你可真有一套!”
唐天賜冒出腦袋,衝後座的陳老太太嘻嘻一笑,“陳奶奶,你別怕,我們會送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天賜,你可真是個善良又聰明的孩子。”陳老太太由衷地感嘆。
“嘿嘿,哪裡哪裡,我都是遺傳自我老媽的基因。”他抓了抓頭髮,一臉的不好意思。
醫院裡鬧翻了天,好不容易來電了,醫生照例查房,卻發現病房裡少了一個病人,而且少的還是一個絕對不可能突然消失的病人!
“院長——院長你快開門啊!”
大半夜的,院長家的門被捶得“哐當”作響,他披着衣裳,頂着寒風跑出來,一臉疑惑地看着年輕醫生,“這是怎麼了?”
“院長,大事不好了!陳老太太從醫院裡跑出去了!”
“啊?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們看好她的嗎?”院長急得直跺腳,不顧衣服還沒穿好,就急急跟隨他奔了出去,“快,馬上派人去悄悄地去找!千萬不要報警,不能聲張!”
陳家每年給醫院貢獻一大筆費用,明面上是做慈善,實際上是爲了陳老太太的事情,給的封口費,一旦被陳家得知醫院方面的失職,只怕他要倒大黴了。
燈火通明,醫生和護士們站成一排,神色疑惑地看着眼前表情嚴肅的院長。
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是其他科室的,甚至有一些剛剛纔從手術室裡走出來,連續奮戰了七八個小時的,眼看院長只是神色詭異地盯着他們,又不吭聲,已經有幾個資歷老的有些受不了了。
“院長,大半夜的把我們聚在一起,到底是怎麼回事?就不能直說嗎?”有人率先提出了建議。
院長抿了抿脣,他也想直說啊,可怎麼說?
“今晚停電了以後,你們都在哪兒?”
大家面面相覷之後,紛紛給出了答案,從時間看上去,似乎都沒有嫌疑。
“所有人都給我留在醫院接受檢查!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誰不許離開!”眼看毫無眉目,院長只能咬着牙怒吼。
他心煩意亂地回到辦公室,唉聲嘆氣,萬一陳家來檢查,他該怎麼回覆對方?思來想去,總覺得不能這樣坐以待斃,院長皺起眉頭,立即把當值的醫生找來,低聲咕噥了幾句。
那醫生有些遲疑,“這樣可以嗎?”
“只要陳家不來人,誰能知道她不見了?”院長低聲說道。
“只是……這事兒萬一穿幫了,誰負責呀?”他清咳了幾聲,一臉爲難地看着院長,畢竟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又只是醫院裡一個小小的科室醫生。
“天塌下來有我負責!你只管去辦!”院長一臉鄭重其事。
陳老太太站在顧家大宅門口,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正手足無措的時候,李淑儀出現在了她面前。
“你……你是……”陳老太太眯着眼睛打量她半晌,忽然激動地指着她,“淑儀!”
李淑儀疑惑地看了她半天,忽然眼含熱淚,“這不是芳齡嗎?二十多年不見,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陳老太太沖上去,與李淑儀抱在了一起,兩個年過半百的女人緊緊地擁抱,感慨萬分地含着熱淚。
“二十多年了,一晃眼,當初我剛見你的時候,你還嫁給顧先生沒多久呢。”
“他呀,先我一步去了。什麼顧先生不顧先生的,現在大家都喊他顧老爺子。”李淑儀有些傷感,抹了抹眼淚,用力牽着她的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天賜又是怎麼認識你的,還有,這些年,你究竟去了哪兒?”
要回答的問題太多,陳老太太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只是輕聲嗚咽。
“奶奶,陳奶奶剛從醫院出來,身體弱着呢,不如先讓她多休息休息吧。”唐天賜眨巴着眼睛說道。
“對對對,你看我這記性……芳齡啊,以後你就住在我這兒了,誰敢欺負你,我跟他沒完!咱們先去休息,有什麼話以後都慢慢說。”李淑儀恍然大悟,攙扶着激動的陳老太太一塊兒上了樓。
唐天賜躺在花園裡的長椅上,雙手枕在腦後,愜意地翹着二郎腿,要是爸爸知道自己做了這麼一件大事,不知道會不會誇獎他。
“這些年來,我在醫院一呆就是二十多年,早就忘卻世間塵世了,原本以爲自己一輩子都會被困在醫院裡,可幸好遇見了天賜這小傢伙,”房間內,情緒逐漸穩定下來的陳老太太緊緊握住李淑儀的手,擦了擦通紅的眼睛,“淑儀,你答應我一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在這裡。包括陳家。“
李淑儀怔了怔,隨即明白過來,“這麼說,陳家一直都知道你就在醫院?書航那孩子呢?難道他也知道?”
“把我關進醫院裡的人,就是他!”陳老太太捂住嘴,淚水潸然,“當年,他父親在外有了其他女人,我一時氣不過,與他父親離了婚,沒想到那男人做事狠絕,居然害得我家中破產,以至於我無處容身。我只好放下千金小姐的身段,開了一家賣樂器的小店,勉強度日,沒想到有朝一日,見到了書航。那時候他纔剛剛上小學,卻一見了我就跑了。我當時想念我的兒子,於是一路追到了陳家,想要見書航一面,卻被趕了出來。後來,我的店面被人莫名其妙地收走,醫院打來電話,讓我去領取前幾日看病的診斷書。我去了之後,就再也沒能回來。他們說我騷擾陳家,有精神病史,不讓我離開。”
“豈有此理!”李淑儀氣得渾身發抖,“這樣的忤逆子,你還留戀做什麼?我這就去陳家理論!”
“千萬別去!”陳老太太慌了,緊緊拽着李淑儀的手不放,“其實這些年,書航也是有苦衷的,他不是那種絕情的孩子,他還來醫院看過我。”
“那他也不能把自己的親媽關在醫院啊!”李淑儀皺起眉頭,“書航這個孩子,從小我是看着長大的,以前在國家研究所的時候,還是個性子溫順的好孩子,可自從回了陳家,被那羣壞心眼的老傢伙一教,就全都亂了套了。”
“不管怎麼說,以前我的確沒有盡到做母親的義務,我的確虧欠他……”
“芳齡,你別難過,過一陣子,我帶你去國外散散心,這裡的一切有孩子們處理,你就放心吧。”李淑儀看了一眼在花園裡玩耍的唐天賜,眼中閃過一絲寬慰,阿正的兒子,果然有他小時候的風範。
唐天賜成功把陳老太太從醫院裡救出來的事,很快就傳到了唐語欣耳裡,她詫異於兒子的聰慧,卻也感到欣慰。
不知道阿正在國外過得如何,她輕輕撫摸着平坦的肚子,苦笑一聲,希望自己的假懷孕能夠留住顧正祁對生命的一點點期望。
湛藍的大海一望無際,海浪陣陣咆哮。
沙灘邊的長椅上,顧正祁安靜地坐着,漆黑的目光凝視着海岸線。
大海的另一邊,有他的妻子和兒子,他比任何人都想要回到她們身邊,卻苦於身體狀況的惡化。
起初,他以爲吃藥能夠遏制住自己的頭痛,可隨着時間的推移,漸漸連藥物也無法阻止這股劇烈到深入神經的疼痛了,當他用盡所有的方法也無法阻止腦海深處的顫慄時,他知道車禍帶來的後遺症已經在吞噬自己的身體了。
這一次帝爵集團的海外公司出了事故,他纔來沒多久就被扣住送來了醫院,聰明如他怎麼會不知道是顧老太太的意思?
“阿正,老太太說了,家裡有她照應,只要你活着,欣欣和孩子都會好好的。現在欣欣又有了身孕,難道你不想活着回去見她們嗎?”聞輕輕言細語地勸慰,他也是老太太安排過來的。
顧正祁很清楚,聞輕說的都是事實,既來之則安之,如今他該做的,就是把病養好,早一些回到她身邊。
一個頭發花白的白袍兒老頭兒走到他身邊坐下,側過頭,眉頭緊皺地看着他,“顧,明天是你的第一次手術,需要告訴你的家人嗎?”
他輕輕搖頭,“不用。”
“手術都是有風險的,你需要知道,萬一……”
“瑞恩博士,你信命嗎?”他眸光幽深,“以前我是信的,可有一個女人讓我改變了主意,讓我從此不再信命。所以,我要活着回到她身邊。”
瑞恩博士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愉悅,“有機會,讓我見一見這位了不起的女人。”
他勾脣一笑,低頭看着手上戴的結婚戒指,眼中驀地變得溫柔了許多。
把陳老太太從醫院裡接出來,似乎是一個明智之舉,因爲有了老友的陪伴,李淑儀的氣色也好了許多,兩個女人講着年輕時的故事,坐在斜陽溫暖的落地窗前,能夠消磨整個下午的時間。
唐語欣站在院落外,看着笑得如同少女一般燦爛的兩位老太太,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
“天賜,這件事你辦得很好,你想要什麼獎勵?”唐語欣彎下腰,輕輕摸着唐天賜的腦袋。
唐天賜搖了搖頭,酷酷地回答:“小事一樁,不用掛懷。”
“切,臭小子,你還挺得瑟的,行,這纔是我們顧家的小男子漢。”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母子倆正其樂融融,張叔匆匆奔進來,附耳低語了幾句,唐語欣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擡起眸子柔聲吩咐,“讓他先在客廳候着,這事兒別告訴老太太。我來處理。”
張叔答應了一聲,回頭就去了客廳安排。手機用戶請瀏覽m.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