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輕聳了一下肩,靠在椅子上面,沒有追問剛纔他爲何提到駱駱。她想信任他,她一向覺得喜歡孩子的男人多數壞不到哪裡去,他可以對駱駱的孩子好,不管是看在她的份上,還是別的原因,都足以讓她選擇去信他,她相信自己的判斷,她相信他會來告訴她,他到底找駱駱幹什麼。
聽着窗外車輪嘣起的小石子的聲音,漸漸的,便有些迷糊起來……隱隱的,她又聽到了冷奕宸講電話的聲音,流暢的英語,一慣冷冽霸道的語氣……遇到冷奕宸這樣的男人,於她來說,到底是福,還是劫?
不過,這一晚過後,兩個人的關係似乎又近了一些,他也會偶爾跟黎昕開開玩笑了,他調侃她的“土包子”,她會反擊他是隻臭孔雀,打打鬧鬧之後接上一個纏綿火燙的吻;他會在拒絕黎昕一起吃晚餐的邀請之後,又突然推掉原先的約會,在餐廳裡訂了椅子,把已經吃完了盒飯的黎昕拖到餐廳,讓她再吃、再多吃、再吃多一些;他更喜歡在清晨游完泳之後,毫不講理地把她從夢裡拖起來,只爲緊緊地抱一會兒,黎昕趴在他厚厚而結實的胸膛上,聽着他有力急促的心跳,被他的熱度包圍,任清晨的光影和風一起灑在身上,每每那一刻,美妙得讓她恍惚。
真是愛情降臨了嗎?幸福得這樣令人眩暈,早忘了身份的差異,忘了他人議論的不般配,忘了疑惑,忘了彷徨,忘了害怕,忘了過去……她只是一個墜入愛情的普通小女人,用力的擁抱,用力地呼吸,不願意讓這美好從指縫溜走。
斜風細雨,難得一個微涼的午後。
醫院產科住院部裡,不時有寶寶的哭聲從病房裡傳出來,接着便是幸福的新媽媽們哄孩子們的聲音,有叫乖寶寶的,有輕聲哼歌曲的,黎昕肩膀上揹着一隻大包,手裡抱着孩子從護士辦公室裡走了出來。
已經拖了好幾天,總不能一直讓孩子住在醫院裡,聞着藥水味兒過日子吧?今天無論如何得接寶寶出院了。
冷奕宸曾經說過要把孩子安置在別墅裡,請保姆照顧,可是這幾天他卻一直沒有再提過這件事。前天晚上黎昕趁着冷奕宸心情好,向他提過想先搬出去,自己和保姆一起照顧孩子,一直等找到駱駱。可是他卻一副不可置否的表情,直接把話題岔開,依着他的性格,沒嘲諷她幾句已經算是給了她面子了。
看着懷裡哭鬧的小傢伙,黎昕開始有些不知所措起來,自己是不是太沖動了一點?她根本不會照顧這麼小的孩子,剛纔護士交待了一大堆,寶寶一哭她腦殼裡又亂成了一團,根本不知道從何下手,如果晚上哭鬧吵到了冷奕宸,他會不會一發怒把孩子丟出去?
不光是養孩子的事情,另外的麻煩還有一大堆,駱駱和方曉舟沒有結婚,沒有準生證,現在又跑了個無影無蹤,孩子現在根本上不了戶口,難道這些都要麻煩冷奕宸去做?他又不是孩子的爹!該死的、狼心狗肺的方曉舟,根本連看都沒來看孩子一眼!想着駱駱那天滿臉青紫,黎昕皺了皺眉,那天就不應該心軟,送駱駱進醫院的時候就應該報警把方曉舟抓起來。
還有,她是利用中午時間來接孩子出院的,下午她還得上班,冷奕宸的秘書很難當,她本就是新手,他卻最講求辦事效率,黎昕稍慢半拍便會捱罵,一個“笨”字已經在她腦袋上不斷膨脹壓得她頭暈腦漲了。
站在醫院的大門口,看着來來往往的車輛,黎昕只覺得爲難極了,要怎麼辦纔好?寶寶似乎聽到了她心裡的煩惱,也哇哇大哭了起來,怎麼哄也哄不住。
“親愛的,怎麼愁眉苦臉的?”
一隻胳膊從身後繞來,摟住了她的肩膀,側臉,只見雷仁嘻嘻笑着盯着她的眼睛。
黎昕正處於懊惱時,不耐煩的抖了抖肩膀,把他的手從肩膀上甩下去,沒好氣地說道:
“正經點。”
“這纔多久兒子都生下來了,你也不怕我心痛死?”
雷仁伸出手指逗弄着寶寶的小臉蛋,笑着問道。
“就沒聽你說過幾句正經話。”
黎昕已經是滿頭大汗了,雷仁還在調侃她,她瞪了雷仁一眼,伸手就準備攔車。
“我送你。”
雷仁不由分說地就奪過了她懷裡的寶寶,他動作突然,黎昕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想奪回孩子,可是雷仁卻把寶寶高舉了起來,快步往他的車邊走,嘴裡還大聲說着:
“走了,孩子她媽,回家嘍。”
他拉開了車門,還不忘轉身十分紳士地做了個“請上車”的姿勢,他穿着熏衣草紫的短袖polo衫,休閒褲,乾淨而清爽,眉尾淺淺的疤快活地飛揚着,現在的雷仁看起來哪裡還有半點當初那穿着黑背心想來吃黎昕豆腐的“流氓”樣兒呢?
寶寶在他的臂彎裡哭得厲害,他低頭看了看寶寶,皺起了眉來,低聲說道:
“你不知道她尿了嗎?”
黎昕怔了一下,連忙走過去,打開包着寶寶的小被一看,果然是尿了!黎昕連忙拿出護士給的一包尿不溼,讓雷仁把寶寶放在座椅上,笨拙地開始給寶寶換起尿片來。
“天啦,你是不是女人?”
雷仁看着她笨手笨腳滿頭大汗的狼狽樣子,扒開她的手,一面嘲諷着她,一面居然親自動起手來。
“你會?”
黎昕下意識地反駁着,可是話音剛落,便看到雷仁十分麻利地輕托起了寶寶的小屁股,用紙巾擦去了嫩嫩肌膚上的尿漬,然後把尿不溼包好,前後不過幾分鐘而已,寶寶舒服了,也不哭了,圓溜溜的大眼睛直盯着雷仁看着。
“小美人胚子啊,笨女人,學會沒有?”
雷仁捏了捏她的小臉,扭頭對她笑起來。
“你怎麼會的?”
黎昕驚訝地看着雷仁,看他吊兒郎當的樣子,居然會給小孩換尿片,真是不可思議。見她瞪眼張嘴的模樣,雷仁乾脆伸手把她下巴一託,順便在她的臉上擰了一下,笑着說道:
“天生就會。”
黎昕算是徹底佩服了,她抱起了寶寶坐上了車,小聲問道:
“車行生意怎麼樣?”
“還不錯,怎麼樣,想不想做車行老闆夫人?我可是要開景川最大的車行的大老闆啊。”
雷仁上了車,扭頭看着她,目光突然變得灼熱起來,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這臭小子,時刻不忘了用他的眼睛來放電!
“免了,你這一套對我沒用。”
黎昕毫不客氣地說道。
“冷奕宸有這麼好?”
雷仁嗤笑了一聲,發動了車,車一開始就以極快的速度衝向了醫院外面,黎昕從他的話語裡聽出了些許敵意,男人都有好勝心,尤其是在自己感興趣的女人面前,可是黎昕總覺得,這敵意並不僅僅是好勝心作祟。
一黑一白,應該沒有交集纔對,男人這種生物,確實讓人難以捉摸。
黎昕輕拍着寶寶的背,寶寶已經睡了,若,人都能和這寶寶一樣,不知仇恨,不知何爲敵意,心中只有善念,多好!擡頭,黎昕發現車並沒有往vm開。
“去哪裡?”
“請你吃大餐。”
雷仁擰開了音樂,是首震耳欲聾的rub,黎昕連忙捂住了寶寶的耳朵,不悅地說道:
“吵醒她了。”
“這叫提前適應。”
雷仁卻絲毫沒有要關掉音樂的意思,手指隨節奏在方向盤上輕敲着,從後視鏡裡看了她一眼,低聲問道:
“黎昕,冷奕宸同意你帶着她生活嗎?”
“嗯。”
對於她的肯定,雷仁似乎有些意外,他笑了笑,把目光投回前方,突然間打了一下方向盤,靈活地從車流中穿過,把車停在了路邊。
“又幹什麼?”
黎昕擡腕看了看錶,已經一點二十了,她還得想辦法把寶寶安頓好,然後去上班。
“你不要給她買點奶粉?你有奶喂她?”
雷仁的目光毫不避諱地滑到她的胸前,還吹了聲口哨,黎昕臉上漲紅了起來,雷仁說話向來這樣大膽,讓黎昕毫無招架之力,她白了他一眼,裝成沒聽到的樣子,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其實她已經買好了奶粉和一些可愛漂亮的小衣服,不過還得給寶寶買張寶寶牀纔對。
寶寶的世界像童話一樣,黎昕停在了一張原木色的小牀上。記憶裡,她也有一張這個顏色的小搖籃,那是有一年社會上捐贈給孤兒院的,其實也是她的專用小搖籃,因爲整個孤兒院,只有她是一生下來就被扔掉的孩子,她長到三四歲還喜歡爬到搖籃裡去窩着,在搖晃中緊閉着眼睛,想像前着那是媽媽的懷抱。
從某種意義上說,她對寶寶的這份愛,不僅是出於母性,還出於幼年時烙在心底的傷,她心疼寶寶,其實就是心疼當年被扔掉的自己呵!
她低下頭看着懷裡的寶寶,抱了這麼久,手臂早就痠痛起來了,抱孩子,簡直是比攀巖還讓人費力的活兒,要抱得小心翼翼,還怕她睡得不舒服。可是,這麼漂亮可愛的小寶貝,駱駱,你真捨得不要她?快回來把孩子帶回家,好好養大她吧。
“先生,是您自己回去組裝,還是由我們的工作人員上門組裝?”
銷售員笑眯眯地雙手把票呈給雷仁,黎昕這才反應過來,雷仁見她站在搖籃前面久久不挪動,便已經付了錢買了單。
“喂,這個太貴了。”
黎昕看了看價格,居然是一排嬰兒牀裡最貴的一張,連忙說道。
“我送給她,如果她說不要,我就收回來。”
雷仁接過票,三兩下便折成了紙飛機,衝黎昕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