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沈翠接到消息風風火火的趕回來時,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天。她無法接受,多日前還活蹦亂跳的女兒,現在卻臉色慘白的睡在了病。點滴在一點一點的滴落,那白色的藥水順着透明的管子流着,目光看着那不停的滴落的白色藥水,沈翠捂住了嘴,無聲的哭泣着。她不該,不該就這樣的逃避。如果她敢留下來的話,也就不會是現在的這樣的場景了。
“不要難過了。”一個溫柔的女人的聲音在沈翠的耳邊響起,同時,一個手帕遞到她的面前。
沈翠這才發現,原來病房裡還有着其他人。這個在安慰她的是一個年約三四十歲的貴婦。她一身黑色的絨毛大衣,泛着浪的捲髮披散着,她的髮色不是純黑色,而是帶着點偏紅的栗色,她那鵝蛋型的臉上有着一雙明亮動人的杏眼,娟秀的鼻子和紅潤的脣。和沈翠相比,她們之間的差距明顯的就能感受出來。因爲長年的勞累,沈翠並沒有怎麼保養她的皮膚,何況化妝品本就是奢侈品,本不就是她們這些工薪階級可以擁有的。何況,她又不需要參加什麼應酬,也沒有必要把自己保養的這樣好。隨着時光的流逝,沈翠的肌膚已慢慢變得暗黃無光,眼角紋也慢慢的凸出。她看着眼前的這位貴婦,她的肌膚,雖比不上年輕的女人那樣水嫩,但卻是不見一絲皺紋在上面。她看起來是那樣的年輕,就算說她只有二十多歲也不爲過。
“你是?”沈翠有些疑惑的問着。
貴婦優雅的一笑,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的守護在牀前,已經一天一夜沒吃也沒喝的冷墨,輕輕的嘆了口氣,“我是小溪的婆婆,冷霜。”
點了點頭,沈翠看着這個從來就沒有見過面的親戚,和她相比,自己還真是個黃臉婆了。
“我們,去外面談談吧。”冷霜回頭看了一眼依舊是毫無起色的躺在的沈溪,冷墨靜靜的坐在牀爆這樣的沉寂,讓她感到了窒息。搖,她走向了門外。
沈翠點點頭,跟在冷霜的後面走了出去,輕輕的關上了門。
來到了醫院裡的小亭子裡,冷霜坐在了亭子裡的長椅上,姿態端雅的坐着,“小溪出了這事,我很抱歉。”
沈翠坐在了冷霜的身爆微風吹拂起了她鬢角的髮絲,“不是你的錯,如果我敢面對他的話--”
“不,”沈翠隨即搖,“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就算我留在這,他的態度又能改變嗎?”
沈翠記得冷墨和她說的情況,不能公開的女兒,敢做卻不敢當的男人!當年若不是他,又怎會有着這樣一個女兒!什麼補償!什麼不干涉!騙人的!這個男人,從二十多年前就開始騙起!玩弄她的感情,現在又害的她這唯一的女兒躺在這裡!不會原諒,這一輩子,她都不會原諒這個男人的!
看着眼神憤怒,雙手拳在一起的沈翠,冷霜知道此刻的她心裡有着多大的憤怒。兒女都是父母心頭的一快肉,他們若是受到了傷害,他們這些做父母的更是心疼。當她聽到這個消息時,心裡都止不住的疼痛,更何況是這樣一個十月懷胎的母親。
“本來,我們聽到這個消息,都想趕過來,但是媽的年齡大了,在加上這個震天的事已經讓她心神不寧,路上的奔波怕她承受不了。所以,阿斯,我的丈夫,在那邊陪着媽媽,我趕過來看小溪。”想起那天的情景,當婆婆知道了這一消息後,驚得差點當場暈闕。在得知整個事情的原委後,更是嚷嚷着要去找那個女人報仇。最後因爲情緒激動而引發的血壓升脯不得已,她才住進了醫院。不然的話,以杜奶奶的個性,她絕對是敲個柺杖,也會要來到這邊。
“孩子,就這樣的沒有了?”喃喃的,沈翠雙眼黯淡的說着。
點了點頭,冷霜看着沈翠,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她,知道的話,想必她的心裡的怨恨又會增加一番。但是,這事,又能瞞多久呢?遲早,還是會知道的。早說完說都是一樣的。
“親家母,”冷霜看着亭子外滿地的黃色落葉,偶爾還有幾片沒有掉落的黃色葉片掛在了樹枝上,一片淒涼,“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靜靜的看着冷霜,在聽完冷霜的話語後,沈翠只覺得大腦“轟”的一下,陷入到了一片空白之中,她只覺得大腦處於死機狀態,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感覺不到,就如同卡機似的,她的腦海中不斷地重複着同一句話,“她誤食的墜胎藥有很強的副作用,不僅會造成子宮大出血,而且很可能會終身不孕。”
終身不孕!終身不孕!不孕,這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意味着什麼!就這樣的剝奪了一個女人生育的權利。還有一個小生命,他只來到這個世界幾個月,還沒有成形,還沒有來得及呼吸這個世界的一口空氣,就這樣的化成了一灘血水,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雙手捂着臉,傷在兒身,痛在母心,淚水,透過指縫,瀰漫出來。
“周相如!”一向溫和的沈翠忽然站了起來,拉破了喉嚨在那怒吼着,“我恨你!”
二十多年前,他說過會對她負責,結果卻換來她被迫離校的消息,她失望,但不恨他。當她被家裡的人趕出來,一個人過着艱辛的生活時,她依然無法恨着他。十月懷胎,一個人痛苦的在手術檯上產子,一個人辛辛苦苦的把孩子養大,她依然無法恨他。因爲,她畢竟還是愛着他的,即便他負了她。愛情這東西,就是毒藥。明明知道若是飲下去會萬劫不復,卻還是會情不自禁的去沾染。明明知道這毒無藥可解,卻依舊忍不住的飲下這毒藥。甚至,長久過去了,還是無法忘記這毒藥的滋味。
恨!現在沈翠的胸口完全的充滿了恨意。隱藏了二十多年的怨,此刻全都爆發出了。她可以不在乎他對她所做的一切。但是,她卻無法原諒他對沈溪的傷害。
沈溪,是他的女兒啊!女兒啊!他怎麼可以這樣的傷害他的孩子!這件事,周相如,他就是個幫兇!幫兇!
拍了拍沈翠的肩膀,冷霜安慰着,“親家母,醫生說,不能懷孕的機率。不,還是有一定懷孕的機率的。所以--”
冷霜沉默了,醫生所說的那百分之一的機率又有多大呢。失去了孩子,如果讓那個孩子知道,必定會無法接受。再讓她知道以後都不會再有孩子了,她,又要如何才能夠接受。想起了那個還沒來得及出世的孩子,冷霜眼裡黯淡的神色更加的濃郁了。人類,真是可怕的生物。爲了自己的,真的是,什麼事都可以乾的出。周雲喲,她就是一個兇手,一個扼殺了一個無辜生命的兇手。沈溪這孩子,初次見面時,冷霜就喜歡她。喜歡她的靈氣,喜歡她全身上下的那一股清新,喜歡她眼裡的那一抹清澈。可是,經歷了這樣的事,她還能和以前一樣,無憂無慮嗎?不會的了,她心裡的傷痛,是永遠的烙下了。時間,並不是治療傷口的好辦法。淡忘,並不是遺忘。心之傷,永難治。痛惜,冷霜的心,在爲着沈溪感到了痛惜。
“小溪,她要是知道了,她如何能夠承受的了這樣的傷痛。”伏在了亭子裡的柱子上,沈翠嗚嗚的哭着。
“對不起。”除去這句話,冷霜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算,小溪真的不能懷有孩子,我也不會讓冷墨和她離婚的。孩子,並不是全部。”
擦乾了淚水,沈翠看着眼前姿態高雅卻面帶焦慮的貴婦,她眼神裡的悲傷關懷不是僞裝出來的,有了這樣的人陪伴着沈溪,她也就放心了。
“小溪能夠遇到你們,我也就放心了。你知道,當初冷墨找到我,我並沒有那樣輕易的就答應他。契約,就如同賣女兒一樣。我怎麼可以把女兒推入火坑中。第一次在電話裡,冷墨那孩子說的是那樣的誠懇,這些都不足以讓我安心。但是當天晚上,他竟然坐着飛機來到了那個小縣城。那麼短的距離,他竟然--當時,開門見到他時,我真的真的太吃驚了。或許,是因爲這樣,我纔會有了一點安心。你知道冷墨這孩子當時說了什麼,他說,他要倒追,只要我先把小溪嫁給他,不要讓這個煮熟的鴨子飛了。犀他會一點一點的收回。如果,小溪無法愛上他,他就會鬆手。在他的眼神裡,我看到了愛意。一見鍾情,這樣的童話我並不相信。但是,若是小溪可以找個好歸屬,我又何妨不賭一下呢。沒有想到,我竟然押對寶了。可是,爲什麼,老天這樣嫉恨幸福的人,非得讓在他們之間製造一些波折!”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那個孩子一向堅強,但願她能夠挺得過來。”
“會的。一定會的。”冷霜肯定的回答着。這個孩子,和當年的她很像,即便是受到了再大的傷害,她也會挺過來的,何況,有着心愛的人陪在身爆又有什麼坎過不去。就算一直只數着丁克家族的生活,那又有什麼關係。只要兩個人都平安,那就什麼都好。說到平安,冷霜的眼睛浮現了一層憂色。這一陣子,她的身邊有些不安靜,難道說,那個人發現了自己的蹤跡,還是說是她多心了。
這邊的人在這裡擔心的提着顆心,而另一方,五星級的賓館裡,周雲對着鏡子塗抹着脣彩,擦着粉,看着鏡子自己那嬌滴滴的紅脣,她嘿嘿的一笑。
“鏡子啊,鏡子,誰最美麗。”她手指着鏡子問着。
“當然是你周雲了。”哈哈的大笑着,周雲盤弄起頭髮來。
門“碰”的一下被打開了,周雲回頭看去,一臉怒氣的周相如站在門口,怒氣疼疼的看着他。她從來就沒有見過這麼憤怒的周相如。一雙眼睛,因爲憤怒而瞪得大大的,可怕的嚇人。他的胸口,在劇烈的起伏着。
“你,你!”他着的胳膊舉起,指着周雲。
“怎麼了,爸爸。”拿出眉筆,周雲描繪着細眉。
“你怎麼可以這樣狠心,她,是你的姐姐!”
“姐姐?”停止了畫眉的動作,周雲瞥了一眼周相如,放下眉筆,“那是你遺留下的問題,我們周家可是以那個女人爲恥。你不知道,現在外面是怎麼說我們家的。”
邁着急促的步子,周相如走到了周雲的面前,揚起手,“啪”的一下,一個巴掌狠狠的落在了周雲的臉上,“就是因爲外面,不然,你還想瞞我多久!墮胎藥!你,這你也可以做的出!”
想起在外面聽到的風言風語,他們周家是那樣的殘忍,周相如的心,就不由得疼痛。不是爲他自己,而是--那次宴會上,沈溪只是喝了那一杯飲料。用腳趾頭就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而他,若不是聽到外面有人談論這事,他還會被矇在鼓裡。
“只不過是掉個孩子,爸爸,你就打我!”捂着臉,周雲不可思議的看着周相如,“告訴你,我不僅毀掉了她的孩子,而且,她今後都不會再也孩子了!”
站了起來,鬆開了手,周雲毫無懼色的看着周相如,指着自己的臉,“打啊,打啊。有本事你就打死我。爲了那個還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孩子打死我啊!”
揚起了手,周相如着又放了下來,打她,他的心裡還是不忍。
“爸爸,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裝的要負責,其實你卻膽小的不敢承認。這件事,你就是幫兇。”周雲從桌子上拿起一根雪茄,放在嘴上,點燃了,“認她,你就會承認多年前的那件錯事,不認,你的良心又在作祟。真是兩難。所以,你打算採取哥哥的做法,只說她是你失散的女兒。如果你真的那麼愛她,你就不會猶豫着不敢承認她。因爲你的猶豫,纔會給我們機會的。不過呢,就算沒有那場宴會,我也會,想辦法除去她肚中那個礙眼的。因爲,我不會讓那個孩子有機會出世的。”瘋狂的,周雲大笑着。
看着這樣瘋狂的周雲,周相如後退了幾步,抵在了冰冷的牆上。牆冷,他的心更冷。爲愛而瘋狂,只怕,他的女兒,也不僅僅是這樣的了。爲了自己的愛而去傷害別人,這樣,對嗎!
病房裡,一個黑色的身影竄了進來,看着躺在臉色蒼白的人兒,他的目光驟然一沉。他摸着那蒼白的臉蛋,有些痛惜,“把你留在他的身爆終究還是不安全的嗎?”
“拿開你的手!”
壓低聲音的怒吼聲在門口響起。
看着站在門口那個高大的身影,來者輕蔑的笑着,“我早就說過,她嫁給你不會幸福的。你帶給她的,只會是災難!”
“離開她的身爆立刻,馬上!”
“如果有下次,我會毫不猶豫的帶走她。”
在從五樓的窗戶跳下去時,來者淡淡的說着。那挑釁的眼神,毫不畏懼的在黑暗中爆發出來。
人影消失,窗簾因爲窗戶被打開而吹進的風在飄舞着。夜晚,又恢復了平靜。
看着靜靜的沉睡着的人兒,男人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痛苦。
“貓兒,跟着我,你後悔嗎?”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