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小馬,安理呢?不在院裡也不在房裡,會不會走到外頭去了——”,尋了一圈也不曾看到自己兒子的影子,雪歌找來小馬,說來也慣,不止是安理沒了影兒,也拓拔殘也沒了影,明天,他就要和霍風去談事情了。

這兩天,他一直呆在家裡,沒有去過公司。

“安理少爺啊,大哥帶他去幼稚園了”。

幼稚園?

他從來沒有跟她提過要帶安理去找幼稚園?皺着眉頭,雪歌不曾再問什麼,有事,等他回來再好好的問清楚。

……。

拓拔殘很盡心盡力的爲兒子找一所他喜歡的幼稚園,當然——如果可以的話,他纔不希望兒子去學校上學呢,最好是呆在家裡,讓他隨時都能看得到,學習,不一定要去學校啊,他可以給兒子請上各科的老師到家裡來教。

不過,雪歌一再的堅持,安理只是個普通小孩——那個女人,倒是自動自發的省略了安理的天才小腦袋瓜。

不過也好,他不會勉強兒子一定要異於常人,雖然兒子真的比尋常人要聰明,當個普通人更幸福。

這也是雪歌說的。

“爸爸——爲什麼不讓媽媽跟我們一起來?”。黑色房車,後坐,小安理揚起小腦袋看着拓拔殘不解的問。

以前有什麼事,都是媽媽在打理的呢。

大家都說媽媽很厲害。

拓拔殘疼寵的輕捏兒子的鼻端,“媽媽累了,現在該是媽媽休息的時候,以後有什麼事情,都由爸爸代勞,安理說好不好?我們一起讓媽媽好好的休息,嗯?”。

“好”。

小傢伙懂事的點頭,原來,是這樣——媽媽很辛苦,所以要好好休息,嗯嗯——他也會乖乖的快快長大,長大以後就可以照顧媽媽了。

黑色房車,滑進拓拔殘,司機在庭院裡停下了車,讓後座的父子倆下了車之後,纔將車子開往車庫。

雪歌還是坐在老位子上,她的生活極有規律,卻規律的讓拓拔殘甚爲不解,甚至有時候還會大皺眉頭。

一天二天還好,一個月兩個月也還好,如果是一年兩個,經年累月的都維持同一個習慣,那生活到底還有什麼意思。

他不明白。

不明白那個小女人到底是爲什麼要一再堅持一成不變的生活習慣,人生的樂趣就在於未來的多變不可預測,她倒好,將自己的未來規劃的好好,就是有任何的波動,也不會太大。

她的人生——

就算她的性格,不會有太大的起伏。

不好——真的不好——

兒子也像她呢,乖巧,懂事,完全都不會太頑皮,當然,偶爾還是會像一點點他。

只是偶爾,大多時候,兒子是很懂事的。

“媽媽——我們回來了——”,短短的腿兒,開始發揮它的功能,朝着雪歌那邊,飛奔而去,在他身邊的拓拔殘也跟着他一起跑,父子倆同時到達雪歌的面前。

擡起眼眸,伸出手,將兒子迎入懷中,親親他的小臉。

“小傢伙上哪兒去了?都不要媽媽陪了嗎?”。語氣盈滿了笑意。

小安理卻緊張的擡起小臉,“不是不是——安理要媽媽陪,是爸爸說,不要媽媽太累太辛苦,要媽媽在家裡好好的休息,所以,安理和爸爸一起去找學校,安理不可以當個沒用的人哦,要好好學習,以後像媽媽一樣聰明”。

水眸,仍是盈滿了笑意,望了一眼拓拔殘,再收回,將懷中的兒子收緊了些,“小傢伙已經很聰明瞭,怎麼樣?有沒有找到喜歡的學校”。

“有”。舉起小手,完全像老師發問一般,大聲的回答之後,小安理的雙手自動纏上雪歌的頸,“媽媽,那家幼稚園的老師好怕爸爸,所以都是爸爸在說話,他們都不敢出聲,爸爸說,以後安理長大以後也要像爸爸一樣了不起”。

對最親的媽媽——

小安理從來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隱瞞。

拓拔殘的身軀有些僵硬,靜悄悄的坐在雪歌身邊,雙眼四處亂瞄,哈——又被抓包了,小傢伙一點也不講義意,事先說好不能跟媽媽說的。

“是嗎?”,雪歌的語氣聽起來柔柔軟軟的非常溫和。

卻讓拓拔殘動也不敢動一下。

天知道他爲什麼突然之間那麼怕她——舉止,行爲,都能影響他,天知道他到底中了什麼毒,他是日月集團至高無上的總裁大人哎,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情人——丟了男人的臉,呃——好吧——

雖然這樣,也沒有太大的不妥。

畢竟雪歌是個極有分寸的女人,等等,等等——這麼說來,倒成了他沒有分寸。

“是啊——”。小安理笑得好甜,“爸爸說等安理玩夠了就可以去學校”。

玩夠了?

小孩子要真玩起來,哪纔夠。

“爸爸真了不起對不對?”。柔柔的聲音,在問着安理這個問題。

“嗯”。

“累不累?要不要去睡一會?”。她的額輕抵着小安理的,輕聲問道,小安理直搖頭,不累,纔不累呢,“媽媽,你累了嗎?”。

“不會哦,那我們一起去吃東西”。牽起兒子的手,將拓拔殘甩在身邊,完全不去理會。

母子倆快快樂樂的進了屋,屋外,倒有一尾怨男怔怔的坐在那裡。

……。

今天,是雪歌的最後期限了,不——事實上,她根本就沒有期限,從那天晚上開始,她就一直睡在離開之前的屋子,那張牀上,當然,不可能是她一個人,還有拓拔殘一起。

這兩晚,拓拔殘可是相當的忍耐。

男人,說話算話,說出口的,便要做到,否則的話,便不要說。

不過——

該做到的他也做到了,今天晚上,他不想再等。

如同以往一般,安理睡下之後,雪歌纔去洗澡,然後香噴噴的上了牀,她沒有上牀便睡的習慣,通常不是太累,會先看一會書,然後,纔會睡下。

又是習慣——

天知道她哪來那麼多的習慣。

不過——

拓拔殘決定慢慢的讓她改掉那些一點也不好的習慣。

沒機會來個鴛鴦浴她是很扼腕的了,不過——以後有的是機會不是嗎?

“頭髮溼溼的不準上牀”。放下書,擡起眼,拓拔殘的屁股僵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雪歌無奈的掃他一眼,而後搖着頭,下了牀,拿起乾爽的毛巾,罩上了他的頭,擦拭一頭未乾的發。

“明天要是感冒了有你好受的”這男人,總是說不聽,明明就是對自己完全沒有半點好處的事情,他卻非常樂意去做,真是讓人傷透了腦筋。

拓拔殘難得柔順的讓她“整治”他的腦袋,雙手一環,抱着她的纖腰,“沒那麼容易感冒,瞧瞧這身體,想生病都不容易”。

“是啊——要不要再進去沖沖涼水”。她保證明天一定感冒。

“不用”。拓拔殘很有自知之明的搖頭,不是怕明天感冒了,而是怕吃藥,原本一個小小的感冒,難受兩天就好的,有這個女人在,一定會逼着他吃藥。

吃藥哎,饒了他吧。

他堅決而快速的回答讓雪歌不再接着這個話題下去,沉默成了他們唯一的語氣,她專心的擦着他的發,他專心的抱着她——

很專心。

許久之後,拓拔殘實在是隱忍不住了,這樣的氣氛很好,但是——心裡一個勁兒翻滾的話語,不吞出來,放在肚子裡悶得難受。

“雪歌——”。他輕喚。

“嗯?”她輕應。

“你生氣了嗎?”。白天的樣子看起來是生氣了,可是,又好像不像,他還不大能真正的理會到何種纔是她真正的情緒,因爲她的情緒起伏向來不大,“今天,沒有告訴你一聲就帶着兒子出去”。

“生氣——”,雪歌喃喃的重複這兩個字,她該生氣的不是嗎?可是——卻不知道爲了什麼而生氣,爲了他的隱瞞?兒子的話語,已經替他說盡了一切,他是不想她太累,“你覺得我該生氣嗎?”。

“當然不該”。想都沒想,這句話,直接從他口中衝出。

“那就是了——還不能睡,再等一會”。她拿掉毛巾,說道,“如果以後要一直住在這裡,安理遲早都是需要去上學的,那裡纔是他的天下,同齡的小朋友,一起玩兒一起鬧,你帶着他去找也好,這些年,你們父子相聚的時間並不多,不過,以後有什麼事,不需要特地瞞着我,只是不是壞事,我沒那麼容易生氣”。

想來,她還沒到更年期吧。

“那就好——”,一把,拓拔殘將雪歌緊緊的鎖在懷裡,“我還真怕你生氣”。她要是生起氣來,可是比他還嚇人。

“有你怕的東西嗎?”。雪歌挑眉,軟軟的依在他的懷裡,不想動彈。

“怎麼沒有——”是了,以前是沒有,現在倒是有一大把,“怕你這女人動不動就冷靜的讓人惱火,怕安理不喜歡他老爸,怕你們還想再回到花其鎮去——雪歌,我告訴你,以後,不准你們再回到花其鎮去長住,當然——我也不能霸道的切斷你和他們的所有聯繫”。想切也切不斷。

她向來不喜歡霸道的男人。

“以後,每年抽出一段時間,上花其鎮去住上一段日子就好,就是不準再回去長住”。

不準啊——

仍是霸道至極的語氣。

看在他着實變了不少的份上,她只好收回之前所有的想法,微微頷着,應允了他的說法。

“明天開始,你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我想,乘這個機會我先回一趟鎮上,交代一些事情,省得爸媽擔心——”。

“不準——”。

又是不準。

明眸擡起,直直的盯着他的黑眸,連眨一下都不曾。

看着她的表情,拓拔殘的臉色立刻軟了三分,“等事情處理完之後,我陪你回去,而且——你也沒空啊,上次就說要找鍾紫若談一談,你忘了?”。

沒忘——

她的記憶挺好。

“我只是去找她聊聊天罷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如此正式,事實上,她都覺得之前的決定是不是有些不妥。

畢竟,她的身份對鍾紫若來說,心中,必然存在的芥蒂。

“還有,我也不想你一天到晚都呆在家裡,現在不比從前,你擁有絕對的自由,分別了這麼久,你難道就不想見見朋友嗎?”。他輕咬着她的纖指喃喃道。

朋友——

水眸有一瞬間的呆怔,是啊——朋友,對她來說,那些朋友已經離得太遠,他們有太久的時間不曾見過面。

或許,上次到迷天盟去找她的那位——她已經記不起來他叫什麼名字了,或許,他告訴了她的朋友,她的情況。

現在沒有生命危險,也沒有他霸道的禁令,她有絕對的自由,這裡,南部——曾是她生活過二十幾年的家鄉啊。

熟悉之處,自然不少。

她冷漠,卻並非無情,她只是不習慣將情掛在嘴上,只是不習慣將情緒太明顯的表現在臉上,以前,太忙——忙的沒有時間好好的表現一下自己該有的情緒。

現在——

她已經忘了,有太多的喜怒哀樂,早就變了形不是嗎?

想要尋回原樣,還可以嗎?

“對不起——”,拓拔殘心疼的看着她怔然的表情,平靜的小臉沒有起伏,首次,他的心裡悶得慌,因爲一切,他壓根就不認爲自己會有錯的事情,“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跟你的朋友斷絕所有的關係”。他,加了力道,將她擁得更緊了。

他的力道,喚醒了她飄遠的神智。

手,無意識的輕撫着他的黑髮,輕輕的搖着頭,“不是你的錯——如果不是我自己撞上門去,我們這一生,怕是不會有半點糾纏”。她苦笑,“或許,我該好好謝謝過世的父親,這一切,可都是他的功勞”。

心底——

她不曾真正的怪過雙親什麼,父親給了她債務,同樣,也給了她生命,母親亦同,沒有太多的關懷,她卻仍是母親的女兒——怪別人之前,她寧願怪自己,這種於事無補的事情,怪來怪去亦無多大的用處。

“是啊——”拓拔殘亦低喃。

如果不是他那個不中用的父親,不會把她送到他的身邊,便不會有安理,他的也不會重新體驗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