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心!”

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溫力雅渾身一震的從打瞌睡的狀態中醒過來,茫然的看着身邊的習小羽。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她問道。

習小羽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將她扶到一張椅子邊,然後一臉堅定的將她壓坐到椅子上。“溫姊,妳休息一下。”

“怎麼了?”她不解的看着她。

“妳太累了。”

“啊?”

“妳剛纔站着打瞌睡,還差點撞翻剛剛纔從烤箱裡端出來的烤盤,差點就要被燙到了,妳知道嗎?”

溫力雅愕然的眨了眨眼。她不知道,也許她剛纔有因爲眼皮太重的關係瞇了下眼睛,但是有睡到撞到東西都不知道的程度嗎?

“溫姊,我看以後還是別接這麼多訂單吧,不然害妳把身體累垮了怎麼辦?”

“怎麼會,現在廚房裡多了兩個人幫我的忙,我比前一陣子輕鬆很多了。”

“如果真的輕鬆很多的話,爲什麼妳剛纔會累到站着打瞌睡?”

“呃……”溫力雅頓時無言以對。她要怎麼告訴小羽,自己之所以會這麼累,全是因爲老公的關係呢?真是有口難言啊。

“溫姊,妳就別逞強了。店裡的誠信固然重要,但還是比不上身體健康重要,所以這回就聽我的,等這批訂單做完之後,以後店裡宅配的餅乾出貨量要減少。”

“小羽,這件事我們再討論好不好?”

“不行,我已經決定了。”習小羽堅持。

“可是我剛纔打瞌睡,並不是因爲工作太累的關係。”

“是嗎?那是因爲什麼?”習小羽一臉不信的表情。

“這……”溫力雅欲言又止。這要她怎麼說嘛?

“說不出來厚,那就這樣決定了。”

“小羽——”

“喂,妳們兩個人怎麼都在廚房裡,外頭沒人看店呀?”白凌突然撥開店面與廚房分隔的珠簾,出現在她們面前。

“白凌?妳是什麼時候來的?”好幾天沒看到她了,溫力雅驚喜的問道。

“白凌姊,妳來得正是時候,來幫我們評評理。”習小羽搶先說話。

“評什麼理?”白凌好奇的走向她們。

“剛纔溫姊累到就這樣站着打起瞌睡來,我覺得她這樣太累不行,希望把宅配的出貨量減少一半,她卻不贊成。妳覺得呢?”

“妳真的站着打瞌睡呀?”白凌訝異的看向溫力雅。

“沒錯。”大聲回答的是習小羽,她還補充道:“還差點打翻剛從烤箱裡拿出來的烤盤,險些燙到。”

“這太危險了。”

“沒錯,所以我才希望能少接點訂單。”

“妳剛纔說多少?一半嗎?”白凌認真的想了一下說:“一半好像太多了點,減少三分之一好了。”

“三分之一嗎?那也可以。”習小羽說着把頭轉向溫力雅,想看她有什麼意見沒。

“我打瞌睡真的不是因爲工作太累的關係。”她無奈的想解釋。

店裡的生意纔剛剛步上軌道而已,她希望能夠再努力一點,讓腳步站得更穩一些,暫時辛苦一點也沒關係,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之所以會打瞌睡並不是因爲工作太累的關係,而是……

唉,這麼羞於啓齒的事,要她怎麼說呀?都怪齊拓啦!

“不是因爲工作太累的關係,那是因爲什麼?”白凌問。

“就是……”她欲言又止,尷尬得好想立刻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偏偏白凌又很有追根究底的精神,繼續以好奇的表情盯着她,追問着,“就是什麼?”

天啊,誰來救救她呀?

就像是迴應她的呼救似的,前方店面裡突然傳來鏗鏘一聲巨響。

“發生了什麼事?”三個人同時看向店面的方向。

“好像是玻璃碎裂的聲音。”習小羽說完,立刻一馬當先的往店裡跑去,白凌和溫力雅則隨後跟上。

只見店裡碎玻璃散落一地,店前的落地玻璃牆顯然是被掉落在地板上的磚塊砸碎的,尖銳的玻璃斷面令人觸目驚心。

“怎麼會這樣?!”習小羽脫口叫道。

白凌和溫力雅同樣一臉驚震的呆望着地上。怎麼會這麼?!

“老闆娘,妳們退後點,太危險了!”

廚房裡的兩名工讀生也跑了出來,看着店裡的紊亂,兩個大男生拿出騎士精神,將女人們全數擋在身後,一個負責保護,一個則負責跑到店外去查看外頭的情況。

一會兒後,出去探看的小杰走了回來。

“怎麼樣?”溫力雅迫不及待的問道。

小杰對她搖頭,“沒看見什麼可疑的人。”

“怎麼可能呢?”

習小羽不信的將擋在她面前的大個兒推開,自己衝到外頭去捉犯人,但是那個壞人又不是個笨蛋或白癡,怎會乖乖地待在犯罪現場等着被捉,所以她當然是無功而返。

“到底是哪個混蛋做的,被我捉到的話,他就死定了!”看着店裡的亂象,怒不可遏的咬牙切齒。

“力雅,妳們最近有得罪什麼人嗎?”白凌皺眉問道。

溫力雅一臉茫然的搖搖頭。

“那有和什麼人發生不愉快的事嗎?”

溫力雅再度搖頭。

“小羽,妳呢?”白凌轉頭問性子憨直,怒氣正熾的習小羽。

“沒有。”她氣沖沖的答道,“一定是那間麪包店的人乾的好事!”

“小羽,沒有證據別亂說話。”溫力雅斥責。

“除了他們之外還會有誰?他們做的餅乾實在太難吃了,難吃到便宜也沒人要買,所以最近客人才又全部都回籠到我們店裡來,他們一定是因爲這樣才心生不滿,跑來找我們麻煩!”習小羽氣憤的猜測。

“沒有證據就別亂說。”溫力雅皺緊眉頭,還是老話一句。

“溫姊!”

“要報警嗎?”白凌問道。

“妳覺得呢?”從沒遇過這種情形,她也不是很確定該怎麼做。

“當然要報警,我們一定要把那個可惡的混蛋捉到!”習小羽大聲的說。

“不管警察捉不捉得到人,報警處理也能給對方一個警惕。”白凌若有所思的對溫力雅點頭,“還是報警吧。”

溫力雅贊同,然後走到櫃檯內拿起電話報警。

來接老婆下班,卻驚見店門前的整片玻璃牆面都不見了,齊拓眉頭一皺,沉聲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沒什麼,只是一個小意外。”早就知道他一定會問,所以溫力雅用事先準備好的說詞回答他。

“什麼樣的小意外?”

“不小心打破的。”

“怎樣不小心打破的?”

“就被石頭砸到。”

“爲什麼會被石頭砸到?”

“大概是附近的小孩太頑皮的關係,我也不知道,不過只要沒傷到人就好了。”

她聳肩微笑,想用這種方法打混過去,怎知——

“妳在說謊。”

謊言被拆穿,她心驚的屏住了呼吸。

“你爲什麼這樣說?”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如果是被小孩子砸破的話,妳應該會很生氣纔對,而不會用這麼平心靜氣的語氣向我轉述這件事。”

“爲什麼?”她不懂他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只是小孩子頑皮而已,我……”

“妳的確不會爲小孩打破店裡的玻璃而生氣,但是妳會爲了他們做出這麼危險的事而生氣,甚至爲他們的父母放任小孩在外頭玩,讓他們做出這麼危險的事而生他們父母的氣,總之,妳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一臉息事寧人的平靜表情,所以,妳在說謊。”

溫力雅被齊拓說得啞口無言,因爲如果玻璃真是小孩頑皮打破的話,她的反應的確會像他說的那樣。

可惡可惡可惡,她當初在想這個謊言的時候,怎麼會沒想到這點呢?真是笨蛋!

“好了,老實招來吧,爲什麼要說謊騙我,還有,這面玻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齊拓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嗯,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要不要先上車回家再說?”溫力雅顧左右而言他,想藉此爭取時間,再想一個較能令人信服的說法。

“妳想用拖延戰術?”他挑眉道。

“什麼拖延戰術,我們又沒有在打仗。”溫力雅低下頭,咕噥的說。

他看了她一眼,點頭。“好,先上車。”

她心裡一喜,沒想到卻聽到他不疾不徐的接着說——

“然後在車上說。”

真是的,他一定是故意的,可惡!

嘟着嘴瞪他一眼,她乖乖地鑽進他爲她打開的車門內,坐上車。

齊拓替她關上門後,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然後發動車子,開車上路。

“好了,妳可以開始說了。”他像包公審案似的,以一臉鐵面無私的表情,語氣嚴肅的開口道。

“真是的,你幹嘛這麼嚴肅啦,我會緊張耶。”

“沒做虧心事就不怕鬼敲門。”

“這樣說幹嘛,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她心虛的道。

“那爲什麼要說謊騙我?”

她啞口無言,終於認命的承認,對她而言,要成功的騙倒他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

“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而已。”她輕嘆一聲,老實的對他說。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溫力雅無奈的瞄了他一眼,只好將整件事,從玻璃突然破碎、她打電話報警、警察到現場來查看,到她後來去警察局做備案筆錄的事,從頭到尾都說給他聽。

齊拓聽完後,不悅的問:“發生這種事,妳爲什麼沒在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

“因爲你工作這麼忙,我不想打擾你。而且當時白凌和小羽都在,現場有這麼多人可以幫我,所以我就沒打電話給你了。”

看他聽完自己的解釋後,還是板着一張臭臉,溫力雅伸手戳戳他的手臂。

“你生氣啦,老公?”

他不講話。

“老公,你真的生氣啦?對不起嘛,那我發誓以後如果有類似的情況發生,我一定馬上打電話跟你求救,好不好?”她傾身貼到他身側,仰着臉對他撒嬌。

“不管我工作有多忙,妳的事對我而言永遠都是最重要的。”他突然開口說。

溫力雅立刻眼泛柔情。“我知道。就是因爲知道這一點,所以我剛纔纔會說謊。”

齊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嘆氣。

“警方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他言歸正傳的問。

“因爲我們提供不出什麼可疑人物,所以警察直接明說這個案子有可能會不了了之。”溫力雅照實轉述。

“那是什麼爛警察?”

“其實這也不能怪他們啦,畢竟他們每天都要承接的大小案子這麼多,我們只不過是店裡被砸破了一面玻璃而已,既沒有人受傷,也沒有什麼財務損失,實在不必浪費國家公帑。”

“什麼叫做浪費國家公帑,我們也有繳稅好嗎?尤其是妳老公我,妳知道我一年繳了多少錢給政府嗎?”

“老公,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溫力雅將話題轉開。

“我覺得妳最好從明天開始休業,等一切水落石出之後再說。”齊拓說得一本正經,卻讓她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她笑着搖頭,“可是不行,即使店面要整修不能營業,之前接受的宅配訂單還是得準時出貨,所以我明天還是要來上班。而且我要問的是,你對那個朝店裡丟磚塊的人有什麼想法?覺得他爲什麼要這樣做?我真的不記得我們有得罪過什麼人,除了小羽說的那間麪包店外,可是最有可能第一個被懷疑的他們,應該不敢明目張膽這樣做吧?”

她怎麼想就是沒辦法想通這幾個疑點,所以纔想聽聽她聰明的老公有什麼看法。

齊拓沉默了一下,開口問道:“除了同業競爭之外,妳們有朝私人糾紛的方向想過嗎?”

“私人糾紛?”溫力雅輕愣了一下。

“嗯。”他點點頭,“妳就不用說了,至於習小羽,她的個性有點太直了,也許是她在無意間得罪了什麼人也說不定。還有那兩個工讀生,也有可能是他們的問題,妳有想過嗎?”

她一臉呆滯,壓根就沒想過這些。

可是會是這樣嗎?小羽雖然個性直了點,但並不是一個有勇無謀、反應遲鈍到連自己得罪過什麼人都不知不覺的人。

至於小杰和大個兒,雖然他們纔到店裡工作一個月,但是從他們平常認真工作的態度看來,也不像是會在外頭惹是生非的人呀。

“不要什麼事都只看表面,俗話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像是看穿她心裡的想法似的,齊拓突然提醒她。

“老公,你是不是會讀心術呀?”她忍不住問道。怎麼好像她在想什麼,他都知道一樣。

“結婚這麼久,妳到現在才發現?”他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經的回答,逗得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討厭。”她笑不可抑的伸手輕捶他一下。

“討厭?我還以爲妳喜歡我呢,真傷心。”

齊拓空出一隻手壓在胸口,故意做出心受了重傷的模樣,逗得溫力雅笑得東倒西歪,好不開心,一整天的疲憊與不順也隨之遺忘。

“這樣好多了。”他伸手輕碰了一下她的笑臉,微笑道。

她眨了眨眼,懷疑的問:“什麼好多了?”

“妳臉上的表情。”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臉上的表情怎麼了?”

“沉重、疲累、無奈、強顏歡笑,看得我好心疼。”

她呆住,嘴巴微張,下一秒鐘只覺得鼻頭酸澀,眼淚差一點就要掉下來。

“不管發生了什麼,都別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在妳身邊。”他握起她的手,拿到脣邊親吻。

眼淚終於還是忍不住的掉了下來,但她的嘴角卻在同時間漾出一抹笑。

“嗯。”溫力雅又哭又笑的對他點頭。

早上,小杰突然打電話到店裡說要辭職,已讓溫力雅感到不解與訝異,沒想到遲到的大個兒接着就帶着傷到店裡來請假,語氣中竟然也有想要辭職的念頭,這讓她不得不心生疑惑。

“你是怎麼受傷的?”她看着他纏着繃帶的手問道。

“不小心撞到的。”

“撞到應該不至於會有傷口吧?”

“我是摔車撞倒的。”

“如果是摔車撞倒的,受傷的部位應該不會只有手吧?你的腳也受傷了嗎?”

她將視線往下移到他穿着牛仔褲的腿上,猛的伸手想拉起他的褲腳檢視傷口,卻把大個兒嚇了一大跳,瞬間往後彈跳了有一公尺遠。

“OK,我現在確定你的腳沒受傷了。”她縮回手,直起身說道。

他以一臉尷尬又不知所措的表情看着她。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想再繼續陪他演戲,她以嚴肅的表情沉聲問。

他爲難的看着她,幾度欲言又止的張開嘴巴又閉上嘴巴。

“哈囉,你們倆在幹什——”習小羽走進店裡,原本愉快的招呼聲在看見大個兒手上的繃帶時,頓時變了樣,“大個兒,你的手是怎麼一回事?”

她的出現讓溫力雅頓時鬆了一口氣,因爲質疑和詢問從來就不是她的強項,但對個性直接的習小羽來說卻是輕而易舉。

“小杰剛纔突然打電話來辭職,大個兒的手也突然受傷,還有意要辭職,我正在問他爲什麼。”她簡單扼要的將重點告訴習小羽。

“辭職?”習小羽愕然的叫道,“小杰爲什麼要辭職?”

“他說工作太累了,但是我懷疑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理由。”她意有所指的看着大個兒。

“那麼你呢?你又爲什麼要辭職?”習小羽目光銳利的瞪着他直問。

“我……”大個兒被她這麼一瞪,整個人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怎樣?除非你跟我說你的手斷了,要花半年以上的時間來養傷,逼不得已纔要辭職,否則就什麼都不用說,因爲我不准你辭職!”習小羽任性的宣佈。

溫力雅忍不住微笑,真的很喜歡她這直截了當的個性。

“你有什麼話要說?”習小羽以一副大姊大的架式斜睨着他。

“羽姊,我……”大個兒一臉爲難,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呀,吞吞吐吐的,你是不是個男人呀?”她忍不住伸手給他一拳。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辭職,我喜歡這裡的工作,真的很喜歡。可是有人跑來威脅我,說如果我繼續待在這裡,就要我好看,我的手就是被他們扭傷的,我想小杰一定也跟我一樣被人威脅了。”他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一古腦的把事實全說了出來。

“笨蛋!”習小羽聽完後,生氣的伸手打了他的腦袋一下,“這種事你怎麼不早點說呀?”

“你說被威脅的事,是什麼時候發生的?”溫力雅一臉嚴肅的問道。

“兩天前,我因爲沒理他,昨天還來上班,結果昨晚回家的時候就被堵了。”

“小杰也跟你一樣受傷了嗎?”

“我不知道,但是很有可能。”

“可惡的混蛋!他們有說理由嗎?爲什麼要找我們麻煩?”習小羽怒不可遏的大罵。

大個兒搖搖頭。

“你還記得他們的長相吧,我們到警察局去。”她拉起他的另一隻手,就要出門。

“等一下,小羽。”溫力雅急忙將她喚住。

習小羽回頭看她。

“不要報警。”她迅速的搖頭說道。

“爲什麼?”習小羽既氣憤又難以置信。

“敵暗我明,即使報警短時間內也束手無策,只會惹火對方而已,我們現在應該要先以大家的安全爲重。”她眉頭緊蹙的盤算着。

“所以妳要怎麼做,溫姊?”

是啊,她該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