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A市的霧霾,這裡的天空明顯更加藍,一個女子手捧一束花,站在墓碑前,沒有哀傷但卻可見其思念。旁邊的男子也手捧一束花,相較女子,男子顯得有些拘謹。這一男一女便是楚銘和夏婷婷。
夏婷婷傷剛恢復,便先帶楚銘來到了這裡,她外祖父母安息的墓地。自從工作後,夏婷婷每年都是此時回家,因爲這天是外祖母的祭日。
“蛇頭的八百萬在我的手裡面,給了李兆楠一百萬。剩下的,我把他們放在了不同的地方,每年匿名捐給了幾個山村一些。如今剩下的也不多了。”夏婷婷握着花束的手緊了緊。
“哦,原來是這樣。”此時的楚銘生怕說錯一句話,惹夏婷婷不快。他知道夏婷婷最喜歡她的外祖母,如今見夏婷婷將他帶到外祖母的面前,是想要做什麼?楚銘心裡隱隱的期待。
夏婷婷見楚銘沒有驚訝也沒有責問,並且回答也沒有敷衍的成分,握着花束的手稍稍鬆了些。不過,想到接下來的事情,握着花束的手不自覺地又緊了起來,“我私下裡有接經濟和專利類的私活。餘夢曉是我的長期僱主,KAA的那個案件其實背後都是我負責的。得到的報酬我實名捐一部分。”
“呵……”楚銘輕笑了起來,“原來那個咄咄逼人的起訴書和證據都是你做出來的。”
沒有不理解,更沒有斥責,夏婷婷的心咚咚地跳動起來,握着花束的手鬆了又緊,“我媽媽你見過了。爸爸再婚,有個前妻的養女。我脾氣也不算好,沒理的事情總能變成有理的事。”
“好的,我知道了。”楚銘伸手揉了揉夏婷婷的頭,“你很好。”
夏婷婷並沒有因他的話而變得自在,低着頭也不看楚銘,“那你有沒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感情這是給他個機會坦白從寬?楚銘認真想了想,“我和我朋友合夥開了一間小公司,原本是想請你們事務所的陳蓉律師做法律顧問,沒想到讓你認成了來應聘的。”
夏婷婷聽完楚銘的話,老臉難得的有些發紅,“這個我知道了。”
低頭的夏婷婷沒能發現,楚銘看着她笑得溫柔,“還有,我有個朋友也是個偵探,他查過一些關於你的東西,不過我沒有看。我原本讓他儘快查到蛇頭的落腳處,結果他沒有查到。”害得夏婷婷被綁架,他一點準備都沒有。因爲這個他已經好好地諷刺無視了吳約瑟一番。
“哦,我知道了。”只是不知道沈青和他誰更厲害。
“哦,還有,那天的宴會是KAA的集團宴會,來了很多所謂的上流人物。我作爲主人,中途離場兩次,第二次壓根就再沒回去。圈裡都知道我被一個女律師給迷住了。”見夏婷婷頭低的不能再低,楚銘好心地沒再說報紙上還把這事算上了一個花邊新聞。
“嗯,這個我也知道了。”夏婷婷聲音小的都要聽不清自己說什麼了。
“我已經沒有什麼要坦白的了,婷婷接下來要做什麼啊?”楚銘低頭在夏婷婷耳邊說道,果然看見夏婷婷的耳朵瞬間就紅了。
夏婷婷又緊了緊手中的花束,看了眼墓碑上的外祖母,鼓足勇氣,“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和你……開始一段相互忠誠,相互信任,相互扶持的愛情?”剛開始還有些結巴,說道最後,夏婷婷愣是閉上眼睛一口氣說完。說完這句話,夏婷婷覺得自己的臉火燒火燎的,比前段時間被扇了巴掌之後還要熱。天啊,她居然真的像楚銘表白了!想到這裡,夏婷婷感覺自己的臉要着火了。於是低頭眼睛閉的更緊,頗爲掩耳盜鈴的想到,眼不見爲淨。
只是久久不見楚銘有回答,夏婷婷不安的看向楚銘,難道是她會錯了意,一廂情願?想到這個可能,夏婷婷紅了像是充了血的臉色不由得退了幾分。呆愣楞地不知該如何補救。
楚銘見夏婷婷這幅模樣怎麼會猜不到她又瞎想什麼了。不由笑着打消夏婷婷的疑慮,“瞎想什麼呢。我只是覺得這些話不應該讓你先說出來,我是男人,應該讓我先說。”
“誰先說都沒有關係。”夏婷婷小聲嘟囔道,其實心裡也在吐槽楚銘這人大男子主意,不過她居然不討厭,這是被楚銘迷惑的有多深,當真美色誤人。
楚銘當然不知道夏婷婷心中所想,他現在覺得自己高興的就像飄在了天上一樣,如果不是場合不對,他恨不得向世界上的人大喊,夏婷婷就是他的。天知道,剛剛他勉強壓抑着自己才能讓自己不大笑出聲。
“我永遠也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情。”楚銘看着夏婷婷說道,該到了他表明心跡的時候了。沈青私下裡找過他,告訴他面前這小女人看似無堅不摧其實最是沒有安全感,不懂女人心的楚大少聽到沈青這麼一說還能不明白的話,那就不是不
懂女人心的而是情商不過用了。今天就趁着這個機會,既然她缺少安全感,那他就給她安全感。
“你……”夏婷婷早已忘了羞怯和不安,一眼不眨的看着面前的楚銘。她想從任何一個微小的細節推斷出他是在開玩笑,卻從他看她的眼神從看到了外婆看她時的那種溫柔,同時也多了許多外婆眼神中沒有的東西,千言萬語一句話,他沒有在開玩笑。夏婷婷不由自主的捂住心口的位置,她覺得心臟真的要跳出來了。
“剛剛還說要信任我,怎麼沒一會兒就不信了。”楚銘將夏婷婷額前的碎髮捋了捋,隨後那隻手並沒有離開夏婷婷,而是捧起了夏婷婷的臉,讓她能更仔細的打量他,“一個男人,如果我連自己最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給她的承諾也實現不了,那他就是一個失敗的男人。而我,不會做一個失敗的男人。”
楚銘語落,一個淺淺的吻,落在了夏婷婷的額頭上,彷彿是宣告,又彷彿只是呢喃,“現在好了,被我蓋了個戳,永遠是我的了,跑也別想跑。”
從來沒有亂過的心,此時亂了;從來沒有無措的時候,此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只想轟轟烈烈的愛一場,不問結果,不求結果,愛過之後,她還是她,他還是他,不會有何改變。只是,事情和她的預想出現了偏差,他貌似是要堵斷所有的退路,讓她和他糾糾纏纏一輩子。夏婷婷有種很不好的預感,覺得她接下來的一生肯定會被楚銘吃的死死的。
夏婷婷腦袋裡迷迷糊糊地,還未想出個一二三四,便聽見楚銘的聲音又想了起來,“外公外婆,你們放心把婷婷交到我手上吧,我會照顧她一輩子的。估計今年我們就會把證領了,把婚結了,等到時候我們再來看你們。”
等等!“誰說要結婚了?”夏婷婷覺得自己有些跟不上楚銘的思路,剛確定關係怎麼就說道結婚了呢?
“難道你剛剛和我說的都是假的,其實是想和我玩玩而已?”楚銘挑眉,其他的事情他可以讓一讓她也無妨,不過關於結婚這件事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妥協一步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夏婷婷連忙解釋,“我只是覺得我們需要多相處一下,真正確定彼此是否合適,然後再決定我們是不是要結婚。”這是正常的流程不是嗎?
“我知道,不過你外婆肯定希望你能早點結婚,你怎麼能讓她失望呢。”楚銘也不和夏婷婷爭論,她的臭脾氣他可是知道的,越讓她向東,她就越向西的傢伙。
“那你也不能撒謊啊。”夏婷婷見楚銘並不是逼婚,心裡鬆了一口氣,不禁開口埋怨道。
“我沒有撒謊,我確實就是想今年結婚。”楚銘覺得是時候點一點這個迷糊的小女人了,不過度還是要掌握好,如果讓她受到刺激就不妙了,於是講話圓了回來,“我只是說了一下我的計劃,想結婚不還得你同意嗎?”
直到夏婷婷領着楚銘離開外公外婆的墓地時,夏婷婷還是覺得楚銘的話有些怪怪的,但具體哪裡怪怪的,她沒能抓住,於是有些悶悶的。楚銘還能不知道這小女人在想什麼,不過他也不點破,轉移話題,“婷婷,這又要去看誰啊?”雖然心裡有個隱隱的猜測,但此時這個話題是再好不過的。
果然,夏婷婷被楚銘的問話勾去了注意力,“雅偲。她和外婆的祭日差不多,每次都是一起看了。”
“婷婷能給我講講你和雅偲的事情嗎?”楚銘一直都很想知道夏婷婷過去的事情,今天已經有一個好的開始了,他相信夏婷婷會講給他聽的。
“我上次和你說過吧,被外祖父趕出家門。”夏婷婷的記憶彷彿又回到了那夜,少女身上的校服根本沒有換下,慌亂之中只拿了書包,卻發現身無分文,“我那天實在沒有地方去,就去找了我爸。我爸雖然臉色不好看,但還收留了我,讓我在他家吃了晚飯。只是吃完晚飯後,繼母說沒有我睡覺的地方,被繼母罵了出來。”她仍然清楚的記得,那天晚上天氣很好,夜空中全是星星,她自己走在路上一點也沒有害怕,只是有些迷茫,不知道該去哪裡。
“我實在沒有地方去,就去了學校,想着在那裡湊合到天亮,誰也不會知道我昨晚是在學校的。後來,無意間發現通往樓頂的鎖已經壞了,只是掛在了那裡。我便直接上了樓頂。”
她那時看着天上的星星,心裡絕望極了,有一個想法怎麼愈演愈烈。她想,像她這樣,從出生起就不被世界所喜歡的人就應該悄無聲息的死去,也許她死了就可以解脫了,就不會成爲別人的累贅了,反正她死了也不會有人哭的。只是在她剛剛要下定決心的時候,雅偲便出現了。
“在屋頂呆了很長時間,後來雅偲便來了。她以爲我想不開要跳樓。”只是沒想到最後選擇那
樣離開的反而是她。夏婷婷苦笑,也許命運就是這般喜歡捉弄人。
楚銘靜靜的聽着夏婷婷的話,心裡卻心疼的要死,他一直以爲她的童年或許不是很美好,但沒有想到卻是這麼的讓人心疼。一想到她總是用堅硬來保護自己,楚銘覺得自己的心硬生生地被人用鈍刀子撕扯着。
夏婷婷沒有注意楚銘,她從來都沒有對任何人講過這件事情,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依然能記起每一個細節。真不知道自己的記憶力到底是好還是壞。
“後來她便說自己一個人在家,害怕。便讓我在她的家裡住了一夜。”夏婷婷淡淡一笑,“她那時肯定猜到我是沒有地方去了,爲了我的面子沒有點破。不過她家當時真的只有她一個人,我那時是相信了她的話。還偷偷謝謝老天,讓我不是那麼狼狽。”她一度以爲是和天上的星星許願成功了。說起來,她還真的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連許的願望也是晚上會有一個住的地方。
“再後來我們成爲了好朋友,我們纔講了彼此的家庭。她和我差不多,父母離異,又都組成了新的家庭,她自己住在家裡,沒有人照顧。比我好的地方是她不像我,連一個安身之所都沒有。當時我還有點小小的嫉妒她呢。”想起和雅偲在一起玩的時光,夏婷婷臉上的笑容加深,“她是比較叛逆的,家裡人不讓她做什麼她偏要做,其實不過是想要他們多關注她罷了。而我和她正好相反,我是一個乖寶寶,因爲時刻害怕被外祖父趕出家門,說話做事都透着小心翼翼的討好。不過,雖然我們性格相差這麼多,還是成爲了好朋友。可能是因爲同病相憐?哈哈……”
見楚銘沒有隨着她笑,夏婷婷的笑變得有些勉強,站在原地,不安的搓了搓手,“是不是覺得我的身世挺不堪的。從小在舅舅和姨母家裡,後來又去了外祖父家裡,一直都是寄人籬下,白吃白喝還招人厭煩。”
楚銘伸手,將夏婷婷的幾縷碎髮別在了她的耳後,“我只是恨自己沒有早些認識你。”雖然想法有些奇怪,但楚銘就是覺得,讓夏婷婷在一個衣食無憂的三口之家長大,即使那樣被改變命運的她不會再遇見他,那他也是願意的,他實在不想她的過去這般苦,但卻無能爲力。不過,現在有他在,她的過去他來不及啊參與,她的未來有他在,一定會讓她幸福。
“呵呵……”夏婷婷看着楚銘臉色難看,一張臉皺的像個包子,不由輕笑了起來,“我沒事的。以前覺得和別人說這些事情,肯定會自己可憐自己,哭的死去活來的。不過,都過去了,現在想起來只是有些心酸而已。”
楚銘看着夏婷婷的表情知道她並沒有撒謊,可這樣的夏婷婷反而更讓他的心難受。他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因爲他知道,他的一切安慰和憐憫對她來說都是一種侮辱。因爲他知道,那麼驕傲和堅強的她,和他說這些,並不是需要他的同情。
“唉,看你這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我都講不下去了。”夏婷婷難得看見楚銘糾結的表情,笑着打趣他。
“你願意講便講,不願意就不講,不要勉強。”
夏婷婷沒想到楚銘會是這個回答,瞬間睜大眼睛看着楚銘,那雙漂亮的杏仁眼中,彷彿寫着這人怎麼這麼奇怪。
“我雖然好奇你的過去,恨不得全部參與到你的過去。但我不願你因爲想起過去的事情而難過,即使心酸也不願。”
“呵……”看着楚銘微微皺着眉,夏婷婷輕笑,“你這話真彆扭。”不等楚銘說話便繼續說下去,“之後也沒有什麼了,相信你也能想到了。看見她從教學樓上跳下來,我跑過去的時候……都已經晚了。”
“她是不是很傻?死了就是死了,時間一長誰還記得她。就連我,現在想起來,也沒有以前那般難受了。”夏婷婷終於找到了傾聽者,發泄般把一直憋在心裡的話說給楚銘聽,“可是有時候又覺得她很有勇氣。起碼我是沒有勇氣自殺。可既然連自殺的勇氣都有,爲什麼沒有活的勇氣呢?你說,這是不是說明,生比死更可怕?”
“哪個更可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從出生那一刻就註定了死的結局。既然結局無法改變,爲什麼不改變過程,在最大的可能下做自己,起碼不是白來這世上一回。別瞎想了。”楚銘用食指敲了一下夏婷婷的額頭,“一個人若是什麼苦難都沒經歷過,又怎麼可能知道什麼是生什麼是死。”
夏婷婷捂着額頭,被楚銘這麼一敲到不瞎想了,“對,對,你說的有道理,楚大哲人,楚大智者。”
“哼!”楚銘冷哼一聲,真當他聽不出她是拿他開刷,不過看在她今天心情低迷的份上就不和她計較了,“她的墓地在哪裡?”
“哦,再走幾步就……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