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坐了多久,一包香菸空了,他腳下全是菸蒂。客廳裡的落地鐘敲響了,現在已經是凌晨五點,黎明的曙光透過陽臺照了進來。
他一夜未眠!
林澤少起身去臥室,打開浴室門,擰開盥洗臺的水,他洗了把臉。
他從來不是那種白白浪費時間或做無用功的男人,他的人生字典裡沒有“束手待斃”這個詞,有時候人生很短,總要放手搏一搏才行。
返身回臥室,他從梳妝檯裡找出一把小剪刀。
再回浴室,他將褶皺不堪的黑色t恤脫掉,露出精健的身材。冷靜的打開剪刀,他將尖銳的泛着白光的尖頭對準了胳膊的傷口。
想想他又停手了,如果胳膊傷了,她要逃,他哪來的力氣去抓她?
垂下眸,尖頭已經刺進了左腹的傷口裡。
昨晚傷口撕裂今天愈了新疤,其實他根本不需要用刀就可以令它流血。
但他清晰的看着尖頭沒入血肉裡,那種血肉割裂的痛楚幾乎令他暈眩。
左掌撐在盥洗臺的檯面上,他擡眸看鏡面中的自己,雙頰褪去了血色,豆大的汗珠往下滑,他清俊的五官因爲巨大的隱忍而無比猙獰。
突然他輕輕的笑了,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趨於…變/態。他的心在六年的反覆等待與掙扎中變得脆弱而陰暗,但他放棄了治療。
他想呆在城裡一輩子,只要她願意---將他供養。
……
夏彤昨晚又失眠了,纔剛剛閉眼睡了一小會兒,手機鈴聲就急促的響了起來。
是舒妃的電話。
“喂…”她接起電話。
“喂,彤彤,你快點來醫院吧,妹夫的傷口流了好多血,聽盧清說他趕去別墅時,妹夫都暈倒了。”
“什麼?”手機從手裡滑落,她木訥幾秒後,迅速下牀穿衣。
……
火急火燎的趕到舒妃口裡的醫院,問了護士他在哪層樓哪個病房後,她往樓上跑。
跑上三樓,出了樓梯轉彎,她撞見了一個人,是戴顥笉。
急切的腳步忽然像在地面生了根,腳下有千斤重,她頓時愣在原地,雙眼迷茫的看着前方的戴顥笉。
(麗姿說:你婆婆真的很不喜歡你…
麗姿還說:你婆婆將你困在警察局…)
戴顥笉依舊是端莊高貴的模樣,像夏彤這種接近白癡的反應她早已是見怪不怪,“夏彤你過來,我們聊聊。”
夏彤跟着戴顥笉走到樓梯口,戴顥笉看着她,“聽說你昨晚搬到了你媽那去住了?”
夏彤雙手放身前絞着,她像個無措的孩子,戴顥笉問她問題,她垂着眸輕點了頭。
“既然你無法原諒澤少,過不了心裡的那一關,那你就乾脆一點吧,分居不如離婚吧?”
如果她記得沒錯,三年前她看過夏彤的資料。
夏家夫妻自她出生就待她如珠如寶,夏家家庭和睦,所以夏彤的成長道路溫馨順暢。
因爲長的漂亮又學習着琴棋書畫,抱着一本書,就能清冷孤傲。自小沒受過挫折,一直被男生當女神膜拜,這樣的人最脆薄。
那天戴姨找她爸時,她的眼線怎麼可能不知道夏彤在門外偷聽,她是故意讓她聽到了。
她要讓她知道,她之於林澤少是妄想,是高攀,是永不可能。
她要不起林澤少,更不能要!
果然,才偷聽了那麼幾句她就受不了了,一個人失魂落魄的回家。
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她親自坐在車裡看着她對林澤少吼,讓他滾,說他比不上什麼柳靖淇,她愛柳靖淇…
呵,三年前的夏彤,在別人不要她之前她一定要先拋棄對方,在別人瞧不起她之前她一定要先鄙視對方,多麼驕傲的一隻孔雀!
雖然她失憶了,連性格都發生了變化,但她就不信,某些滲透到血液裡的東西可以改變。
其實這件事對於很多女人而言都可以原諒,可是她就是不行。
“媽,”女人細微的聲音從身側傳來,“我是不會離婚的。”
戴顥笉轉頭,有些意外,“爲什麼不離婚,不原諒他又要吊住他,是恨他想拖垮他,還是怕離婚後撈不到好處?你放心,那天在警察局我允諾你的條件,今天依舊會兌現。”
夏彤絞着的雙手變成了緊緊的握住,她擡眸看戴顥笉,“媽,在您心裡我就是那樣一個人嗎?您…您爲什麼這麼不喜歡我?”
“我早說過了,因爲你們不合適。”
是啊,她的答案永遠只有一個,因爲不合適所以不喜歡她!
可是,可是她也是一個有尊嚴的人啊,她不覺得每次這樣用金錢來打發她會讓她覺得難堪和心痛嗎?
夏彤收回目光,看了看窗外,“不管怎麼說,我是不會離婚的。”
“那方圓圓的事情怎麼辦?”
“這…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情,他會處理好的,而我需要點時間去適應…”
戴顥笉打斷她,“那方圓圓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
夏彤心頭一震,戴顥笉的語氣已經篤定了那是他的孩子了嗎?
在醫院裡她可以不受良心譴責的義正言辭的讓方圓圓不要那孩子,可是在戴顥笉面前她該怎麼說?
戴顥笉的神情有些嚴厲,緊盯着她的丹鳳眼銳利而咄咄逼人,夏彤慌了,腦袋亂成一團漿糊,她後退一步,
“媽,我是不會離開澤少的,要是…要是你真的想要那孩子,我…我會努力把他當成親生的,我…”
話一出口,戴顥笉冷聲叫住她,“夏彤,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
這三年沒見,戴顥笉都要懷疑三年前發生的事情,夏彤變得連她都不可置信了。
戴顥笉叫住她,夏彤才恍然意識到她在說些什麼,她…她怎麼可以這樣說?
根本顧不得戴顥笉,夏彤轉身跑了。
……
夏彤在醫院的走廊裡奔跑了,路上撞到了人她頭也不回。
她滿腦子都是剛剛她脫口而出的話---我會努力把他當成親生的…呵,夏彤,在飾品店裡麗姿跟你說的第三種可能,她放在心上了是不是?
因爲愛着他,所以要接受他有過另一個女人,如今也要愛屋及烏接納那個孩子了是不是?
夏彤你怎麼可以這樣,爲了一個男人,你拋棄了尊嚴,連自我都找不回來,你變得連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夏彤心亂如麻,她現在只想離開這個地方,一個人躲起來理理頭緒。
但是當她發現自己停下腳步時,她已經站在了林澤少的病房門口。
門沒有鎖,手一推,她就走了進去。
病牀上的男人臉色蒼白而瘦削,即使是閉着眸睡着,他依舊深深的蹙着眉。
她站在他身邊,癡癡的望着他。
伸出指尖去摸他的劍眉,然後在他濃密的睫毛上刷過,他的眼睛最好看,墨眸深邃漆黑,閃速着睿智沉穩的光芒。
再去摸他的臉頰,最後停留在他的薄脣上。
他的脣很軟很溫暖,指尖停留在上面,她整個人都能竄起戰慄和酥麻。
腦袋中會閃過他吻她的時候,吻勢霸道而纏綿,他靈活的舌尖幾乎能挑動她所有敏感,壓着她,肆意的品嚐着她的美好。
夏彤覺得眼眶一熱,淚水就流了下來。
她想她一定很沒用,遇到事情就只知道哭。
可是真的好委屈好委屈,剛剛和戴顥笉談話的時候就忍着落淚的衝動,現在看見他,淚水就洶涌而出了。
當溫熱的液體滴到林澤少眼睛上時,他才睜開的眼。
他真的太累了,血流過多當場就暈厥了,兩天不眠不休,神經被一根線牽着,精神疲累到了極點。
夏彤像只可憐的小貓般站他牀邊哭泣,一隻小手還停駐在他的脣上。
嘴角牽出一絲繾綣的微笑,拉住她的手放在臉側,感知到她真實的溫暖他滿足的一聲喟嘆。他輕斂着眉,聲音乾啞,“夏彤,別哭。”
淚水太多,她只能看到模糊的男人身影,她哽咽着,連話都說的斷斷續續,“你們…你們都不稀罕我,所以我也…不要稀罕你們了。”
男人眼眸重重的打開,剛剛還虛弱的人立即爆發陡然的凌厲,“夏彤!”
女人一隻手捂住嘴,哭腔很濃重,“給你們真心你們都不要,所以…所以不要再對你們好…不想讓自己被你們輕易的踐踏,不想讓自己變得…廉價。”
“夏彤…”男人一掌扣住她的迅速手起身,剛動了下,腹部就傳來撕裂的痛意,他甚至可以感覺粘稠的液體噴了出來。
他手上的力道一鬆,女人迅速甩了他的手,跑了出去。
她不能再留在這裡,她不想看到他現在的樣子,她已經夠軟弱夠妥協,她不想自己爲了他什麼都沒剩下。
“夏彤!”男人一聲低吼,迅速下牀。
可是他雙腿無力,頭腦犯暈,剛下牀跑了兩步就直接撞到了病牀的轉彎處,腳步一踉蹌他當即跌倒在了地上。
他手上還打着點滴,他甚至沒來得及拔下針管,他一跑,點滴瓶從杆架上扯了下來,裡面的液體和玻璃瓶碎了一地。
“夏彤!”看女人消失在他面前,男人的眼眶猩紅了,猛然擡起右拳砸向地面,關節都冒出了血。
戴顥笉進來時,就看見男人喘着粗氣一身狼狽的坐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