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無窮無盡漆黑的夜,籠罩着層層疊疊的迷霧,繚繞着可怕的黑夜蟲鳴。
蔚晴一路上跌跌撞撞,含着冰冷的眼淚從城西寓所逃跑出來。
身上裹着的,是她從況天澈衣櫥裡拿的白色浴袍。
冰冷的風侵襲着她,赤着一雙腳,在馬路上狂奔!
眼淚卻怎麼也停不住地肆意飛流!
腦中不斷重複着剛纔她在書房外偷聽到的話語——
【理論上是可以的。但是你知道,你的體質太寒了!如果剛纔那個女人是你準備孕育的對象,那她還需要吃一些調理的藥物。畢竟,我擔心她太過溫熱的體質,會使你的精子無法在她體內存活。】
她最後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整個臉都是慘白慘白的!
【如果剛纔那個女人是你準備孕育的對象!】
這句話,足以在她心底掀起驚濤駭浪!
她是他孕育小生命的對象?!
這意味着,那個男人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要她孕育他的孩子麼?
而那個醫生所說他體質太寒,又代表着什麼?
他……是怪物嗎?
天吶,太可怕了!
她想象着自己就像一個活體實驗的標本,任由他們宰割。
這……就是況天澈接近她的目的麼?
不敢多做停留,她拼命從那可怕的地下暗室裡逃了出來……
“別哭,蔚晴別哭!”她一邊狂奔在漆黑的大馬路上,一邊抹着眼淚。
身旁極速奔馳的車子,一輛一輛呼嘯而過!
若是稍微大意,隨時都有可能被撞飛!
可她還該死的想着他最後那句話語——
【晴,你曾說過,我摘下面具,你就心甘情願留在我身旁,那麼……若我真的摘下了,現在的你,還肯兌現這個承諾麼?】
當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秒,她差一點就被他的真誠感動了!
她深知他的面具有多可怕,那幾乎被釘入頭顱中的面具,他竟然說着願意爲她摘下的話!
天吶,她真的有一刻感動至極!
雖然她記不起來什麼時候承諾過他。
可原來,這一切不過是他的計劃和陰謀!
他要她留在身邊,就是要她替他生子!
而她不過是一件卑微廉價的生子工具!
“況天澈——你這個混蛋!”
她哭喊着,寂寞的夜空劃下悲傷的味道。
可她爲什麼要哭呢?
她明明對他沒有期待纔是,爲何胸口會劇痛如斯?
嘀嘀嘀——
倏然,身後響起一陣急促的車鳴,她知道那是他的人!
“蔚小姐,蔚小姐——,請你停下來,不然很危險的!”奇巖的聲音緊張地從車裡傳出來。
“……”可她固執地不肯停下步伐,就算是死,她也不要死在他面前!
嘀嘀嘀!
猛地,騰空揚起一道急速的剎車聲響!
一輛極致囂張的銀魅跑車很快竄入她的視線。
雖然已有些刮花,但絲毫不影響它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一個轉彎,車子響起一陣刺耳的尖叫,幾乎和她迎面撞上!
在距離她零點零一米的時候,車才沉穩停下,卻揚起一股可怕的煙塵味道,猛烈刺入她的鼻息!
蔚晴被這突然竄出的車子嚇得一震!
尤其車子迎面而來的時刻,她嚇得幾乎停頓了呼吸!
雙腿僵硬在原地,她動彈不得!
下一秒,車門被迅速打開——
一道氣急敗壞的挺拔身影從車裡走出來,大步流星地站在蔚晴面前,冷得令人汗毛直立!
“女人,你當我的話是耳邊風,還是當我死了?!”
一聲怒吼,打破了夜的靜謐!
“……”蔚晴身子赫然一顫!
夜空下,那銀色的面具亮的晃眼!
那雙銀色灰瞳裡,是毫不掩飾的震怒與冷酷。
有那麼一秒鐘,她好奇面具下的他,究竟藏着怎樣的一張臉孔!
然而,這都不重要了!
她挺直身體,雖然還會顫抖,雖然還頭暈目眩,雖然氣息還堵在胸口,雖然手腕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她堅忍着,一秒也不肯屈服!
昂起蒼白的臉龐,夜風吹散她的髮絲,在半空中搖曳,“我要回況家!”
她虛弱的,冷冷的,卻是堅毅無比地對他吐出這五個字!
儘管溼溼的眼淚還掛在臉頰,被風一寸一寸風乾。
她仍是那副堅韌的模樣,沒有絲毫退縮!
她要回況家!
“我說了不準!從今晚開始,從你放棄刺我那一刀開始,你就屬於我了!徹徹底底屬於我!”
這女人是要他重複多少遍?
寵她,是一回事,但不代表她可以任意惹怒他!
聽完這句,蔚晴突然冷冷一笑。
屬於他?
是了,這就是他要的結果!
要她成爲他的附屬品!
要她替他孕育出孩子!
要她做一件沒有思想沒有主觀的玩物!
不,她,做不到!
也給不起他要的這些!
“……”
眼眶裡有沒有掉眼淚,她不知道,只是用力睜着眼睛,一眨也不肯眨下!
在夜風下,揚起她淡漠的笑容,舉高那隻被她割傷的手腕——
用另一隻手,開始撕扯着包紮好的紗布!
一圈一圈,開始解着……
況天澈看着她冷靜得可怕的行爲,神色一凜!
猛然一隻大手握住她那隻撕扯紗布的手掌!
“該死!你這蠢女人,究竟在做什麼!”
她卻清清楚楚,一字一頓地重複着:“我、要、回、況、家!”
“我說了不準!”他態度亦很強硬!
卻沒想到,她接下來的舉動,令他心驚!
她張嘴——
狠狠咬住自己的臂彎!
他倒吸一口冷氣,“該死的女人,你是不是瘋了!”
她這個舉動,是效仿壁虎自斷尾巴,只爲了逃生麼?
她掙脫不了他的力氣,她寧可咬斷自己的手臂……
老天,這個女人……
這一刻,他被她自殘的行爲打敗!
她知不知道,壁虎自斷尾巴之後可以再生,可是她不行!
她的決絕深深震撼了他!
“……”她深深咬着,流淌着眼淚,卻是那麼堅決……像是失去理智的堅決!
她可以往自己手腕上狠狠割下一刀!
只爲了要他放過她。
她可以在自己臂彎裡狠狠咬上一口!
仍然只爲了要他放她走!
“冷晴,冷的晴!”他沉痛地閉上眸子,不忍心看她自殘下去,“奇巖,給我拉開她!”
她咬的很緊,將手臂愣生生咬出一圈血印,眼淚卻沒有停止過!
“蔚小姐,您別這樣……”奇巖趕忙上前,阻止住她瘋狂的行爲。
一年不見,蔚小姐對主人的排斥比從前更甚了!
這令奇巖相當自責,卻也更加不忍。
蔚晴被奇巖強制拉開,眼淚在這一刻決堤,終於控制不住地嘶吼道:“我要回況家!我要回況家!”
吼完這句話,她冷不丁雙腿一軟!
奇巖還來不及扶住她,她便像柳絮一般癱軟在馬路上,臉色蒼白得令人發憷!
“嗚……我要回況家,我要回去……”她堅持着,倔強着。
哪怕自己的臂彎已被咬的血色淋漓,她亦要回去!
因爲她深知,倘若今晚不回,明早一切都會改變。
她怕……再也回不去,此生此世就做了他的俘虜,豢養的動物!
“好!既然你堅持,我就順了你的意!”
他銀色的眸眼裡,煥發着悲慟的怒焰!只覺着心口被人一刀一刀狠狠凌遲!
倏地,他蹲下修長的身子,冰冷的手指勾起她纖細的下顎,語調森冷得恍如夜空裡飛過的烏鴉——
“很好,多麼冷的晴!寧可死,也不肯跟我,我欣賞你的骨氣!不過——你很快就知道,你愚蠢的決定,會讓你付出多大的痛苦!”
緊跟着,他冷冷地甩開她的臉頰,站起身子,“奇巖,送她去況家!”
轉身,他那孤獨的背影,冷硬地回到自己奢華張狂的車上!
儘管車子被刮花了痕跡,就像受了傷,也一樣狂妄得華麗!
砰!車門關上的聲音。
咻!車子絕塵的離去。
只留下她傻傻地淌着未乾的眼淚,心陡然缺了一塊……
她任由奇巖扶着,被送進另一輛豪華車子,往相反的方向駛去……
……
記憶安靜而龐大,它吞噬掉我在黑暗裡潛行的身影。
你總渴望我記起從前,可是從前是什麼樣子,已不由我自己控制。
或許,我是一條水底的魚兒,只有七秒的記憶。
過了七秒後,就不再看見那血流的殷紅,不再想起七秒前是什麼模樣。
當然,你可以說魚兒無情。
可你不明白,那是魚兒的宿命,即使努力也於事無補。
那捲裹着淡淡情愫的記憶,七秒後,漸漸在風裡飄散,在水裡溶化。
然而,全世界都黑暗的時刻,又是誰在我的心裡——明滅不熄?
……
……
奇巖將蔚晴安全送回況家,已是清晨五點。
拒絕奇巖幫她處理傷口的好意,一夜未眠的她,終於忍不住躺在牀上,沉沉睡去。
從午夜一點被況天澈綁出去,
看《本能》,
到後來發生的那些事,
僅僅幾個小時,就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冗長……
耗得她精疲力盡。
她想起昨日老夫人跟她說的那些話語,胸口又是一陣緊縮。
進駐況氏,是否就意味着她的未來將會是勤宇的妻?
苦澀一笑,蔚晴啊蔚晴,你究竟將自己送入了一個怎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