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檢查時這護工阿姨還站在旁邊,晾着開水,等醫生走後才扶她起來喝熱水。
“嗯!”江小煙明顯感受到護工阿姨的手抖了一下,水差點往她鼻子裡灌,被子衣服也溼了。
“哎呀,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剛纔有點頭暈,你沒事吧,啊?”護工阿姨聲音有些虛了,邊擦水邊道歉。
“怎麼啦?”柳東雲推門進來就見這景象,臉色比窗外即將下雨的天氣還要陰沉。
護工阿姨又趕忙低頭道歉,柳東雲嘆聲氣,擺擺手,讓她去拿乾淨衣服。
“好點了嗎?痛不痛?”將手上的保溫壺放上牀頭櫃,柳東雲問她,江小煙沒有說話,沒有眨眼,沒有點頭搖頭。
“醫生說你胃穿孔,怕是你那些天都沒有吃東西,現在只能吃流食,我讓傭人煲了湯,多少吃些。”
柳東雲穿一身黑白休閒服,沒扎髒辮,綁了馬尾在後腦勺,語氣也很平和,沒了以前囂張跋扈的傲氣和媚氣。文初的事情對他來說,打擊一定很大。
“你去陪文初。”江小煙聽到自己的聲音粗嘎,胃很脆弱,彷彿一牽扯就會碎。
“醫生在給她檢查,已經定下開顱方案了,這兩天身體條件合適的話就能動手術,有50%的甦醒機會。”
柳東雲這麼說着,吹了吹手裡的湯水,喂到她嘴邊,江小煙雙眼依舊低垂,沒有在意那湯水。
“想要有力氣看到小初醒來,就好好吃飯,別弄得小初還沒醒你就因爲什麼胃出血胃癌坐上黃鶴了。醫生給我看了你的病例,以前就有過吧,南風送你來的醫院。”
柳東雲又把湯水喂到她嘴邊,江小煙這次沒有拒絕,喝完大半碗湯,身子變得暖起來,手腳也沒有那麼麻木。
“這護工拿件衣服怎麼拿這麼久。”柳東雲上了個廁所出來說,江小煙正看着窗外的黑雲,沒理會他。
又等了會,病號服已經沒那麼溼了也沒見到護工阿姨來,柳東雲乾脆自己去拿衣服,正要出門就遇上深色慌張送衣服的護士。
“怎麼這麼久?那護工呢?”
“誒,剛纔周阿姨去拿衣服的路上高血壓犯了,吃了藥硬讓我送衣服過來,我待會再找個護工阿姨過來。”
護士丟下衣服快步離開,江小煙心頭有些沉,剛纔阿姨灑了喂她的水,也是因爲高血壓犯了嗎?
“我自己換。”江小煙說着伸手拿來衣服,柳東雲已經喊來另一名護士,拆了針才能換上衣服。
柳東雲要去陪着文初,很快離開,中午來時,是一四十多歲的護工阿姨,兩鬢花白,臉上有些斑點,寬額頭留着稀疏的劉海。
“早上那個周阿姨沒事吧?”江小煙喝着粥問,護工阿姨嘆聲氣,手有些飄然。
“誒,她早上犯高血壓,她也沒吃高血壓的藥,吃了包退熱散睡牀上休息,那小護士過去的時候就喊不醒了。醫生也說救不了了,腦血管裂了,現在就吊着口氣讓家人排隊看一眼。誒,也是可憐,她女兒纔剛走沒兩個月她也不在了。”
江小煙手上的湯匙“叮”地落在地上碎成兩半,手裡的粥也灑滿了被子。
“你說她女兒不在了,是什麼……意思。”
“她女兒車禍去世的,誒,就說好好的走在路上,坡上的大車沒拉手剎滑下來,聽說被攆得只剩肉沫了。誒,都是命的,老天要人死,多一秒鐘也不給活。”
江小煙獨自坐在病牀上,換了牀乾淨被子,她能感受到自己心臟很脆弱,身體很脆弱,病人果然都最需要安慰。
眼淚不自覺地在臉上滑下來,開始是溫的,然後涼涼的,滴在被子上。她不想擦掉,不懂爲什麼,就覺得心口很酸楚,化作眼淚就流了下來。
她忽然好想念柳南風,想念5年多前,他坐在病房沙發上工作的日子。
她想要抱抱他,想要得到他的一句安慰。
她沒有一次,這麼害怕死亡,害怕與這個世界斷去所有羈絆,
像那個躺在病牀上不省人事的護工阿姨,像她那個被上天收取了性命的130斤的女兒。
她祈求能夠活在這個世上多久一些,多一些時間,再去感受愛,感受包容,感受疼痛。
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什麼也無法感受到了,什麼都抓不住留不下了。
那些天生的氣,那些恨柳南風的日子,都過去了。可以的話,她祈求柳南風出現在她面前,哪怕只讓她看到他就好。
醫院這個地方,太過沉重,太過令人窒息,她不想待在這裡了。
柳東雲站在門口,門內是她的痛哭聲,他很難受,在知道她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以後,他就對她產生了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