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沖沖的義帶兵直衝西域,他的部下在酒泉換馬,十之三四的騎兵在這把坐騎換成駱駝,以減輕進入大漠後的水源負擔,接着長驅入西域。
中原王朝已經許多年不曾發大軍進入西域了。燕北這一舉動無端令沿途諸國感到擔憂,紛紛派遣使節向義軍引路,旁敲側推地都想問出義此行的目的。偏偏麴將軍這個人啊,性格有些怪,說他傲是傲,但更重要的是性格欠。
這個欠是欠罵也是欠揍,尤其是揍了也不改。
單單這麼看,燕北這次讓義做西域大都護,基本上算是所託非人了。麴將軍是燕氏出了名協調不好衆人關係的狠角色,要是趙王給他的命令是征服西域,只要輜重後勤跟得上,估計達成主命的問題不大;但若說讓他做西域大都護,管轄好治下西域諸國……這事兒太難了。
估計折騰到最後,就是西域諸國皆被麴將軍逼反,然後大家叮咣打上幾年,最後結果多半還是麴將軍把西域征服了。
俗話說狗改不了吃屎、義改不了得瑟。性格是改不了的,但有些獨特的人生經歷,卻能改變一個人對自己所處的位置估量。倘若一個人地位低下,那麼他就是再狂,也狂得有個限度。
義也是如此。
他的人生,大約要分成三段來敘述,第一段便是遇見燕北之前,自視甚高的涼州籍貫的冀州人,沒什麼特別。但他的第二段人生,遇到燕北之後,便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涼州小豪強之子,變成所向無敵的天下名將,而且還是天下第一的名將。
世上能有幾個天下第一?
義就能算作一個。幾乎以一人之力,拱衛還是燕二郎的燕北,以遼東抗一州,接着以幽州吞冀州,再則發兵徵袁氏,以至雄踞中土。天下名將何其多,可誰又能拱衛主君達成如此雄途偉業?止義一人而已。
狂傲,他有狂傲的身家。簡而言之,征服青州之後的義是誰都看不起的,燕北老大他老二,蒼天只能屈居第三。
然後啊,他就在泰山郡吃了個悶頭大虧,自己心裡落差千丈……狂不動了。
說起來這也是個挺有意思的事,有時候像燕氏諸多大將那樣,戰績都是有勝有負,總的來說勝多敗少的,就可以稱之爲名將了;像麴將軍這樣,戎馬倥傯十個春秋,基本上沒敗過的,那是鳳毛麟角,地位尊崇也是應有之義。
但栽個大跟頭之後就不一樣了,尤其在於義兵敗之後養傷的那段時間,燕氏發生太多事了。張遼把曹操從兗州攆進荊州,轉眼平定三州;徐晃與田豫接替義的位置,不單平定袁紹,連着江東的孫氏也轉眼兵敗流亡海外。
遠的不說,就說近處的太史慈,漢與鮮卑打了上百年的戰事,太史慈出北疆帶兵一個春秋擊破東鮮卑征服西鮮卑,將軻比能趕到瀚海與溪鼠同窩……哪個都是能比肩義的功勳!
義還和誰狂去啊?
尤其可怕的是養傷這段時間,燕北成天派人往他府上送史書。燕北這個人也很有意思,他看過的書,自己心裡覺得不錯,就想讓跟自己關係好的人都看看,好似這能彰顯他自己的品味一般。可他看的都是什麼書,都是史書啊!趙王是不愛看兵書的,因爲他覺得單單兵書並不能讓他學到治國的道理。
史書,越是地位尊崇的人,看史書時的心態便越奇怪……他們總能從史書中看到自己,因爲用不了多久,待他們百年之後,也是一定會被寫入史書的。
每當如此,病榻上的義就想啊,他怎麼就他孃的被臧霸給打傷了呢?
義越是這麼想,自己心裡的那點囂張氣焰便越來越少,以至於最後甚至讓燕北等人感到反常,麴將軍這也有點兒忒謙卑了吧?猛地禮貌起來,旁人還不習慣呢。
以後等後人讀起史來,翻到姜晉那一頁,他們會想,姜將軍真是可惜了,文武全才的神將啊!拱衛趙王的從龍之臣,行軍征戰無人能出其項背,一輩子基本沒敗過,易水河畔以水攻之法擊敗數倍於己的公孫軍,奠定趙王雄於燕代的大功。至於在幷州被匈奴擊敗,那是姜將軍麾下部將不中用的緣故啊!
可說起義呢?將軍不算什麼,他的敵人都太弱了,你看但凡跟麴將軍對敵的人基本都沒跟別人打過,這能算強嗎?唯獨跟別人作戰過的臧霸,一動手就把麴將軍打敗了不說,還在陣中把他擊傷……哎呀呀,麴將軍還是比起燕氏其他大將弱得多啊!
就是時無英雄,才讓麴將軍做了大將,你看後來他麾下那些將領像徐晃、田豫他們,那不都是威震天下的大將,麴將軍的官職功勳戰績,還不如自己當年的手下呢!
這叫什麼事?
義心裡壓力也很大啊,他真怕自己將來百年之後,在史書上給人留下這樣的印象。以後麴氏後人還怎麼立足,別人一說你祖宗是個水貨……這能行嗎?
所以雖然義在邯鄲滿是謙卑,但進了西域,便滿面的迫不及待,恨不得立刻拉出個西域國家大幹一場。可惜讓麴將軍失望了,這些西域諸國都對趙王尊敬的緊,連帶着對他麴將軍也是異常尊敬,不論走到哪,諸國皆派出官吏隨行,甚至有幾個國家還派出多少不等的兵員隨同征戰。
給足了麴將軍的面子。
自然,也沒給他機會憤怒,眼看着離到貴霜邊境還早,義只能寄望於宋建到時候能弄出個不尊王命的事,先把他收拾了。至於已經從隨同變成被夾裹至西域的張天師?
算了吧,天師的脾氣,那是真好啊!
別管義再怎麼無禮,張天師是一點兒都不跟他計較,說來這也不奇怪,自接觸燕氏之始,張天師認識的都是些什麼人?儘管從沒見過燕北,但燕北給張魯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安插在漢中郡的寺衆郎。第二印象,就是極爲霸氣的馬超成了燕氏麾下戰將……張天師早習慣跟粗蠻任性的涼州人打交道,還會怕義這點兒臭脾氣?
走着走着,他們離邊境線上宋建的駐軍便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