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燕北忙完將寶物埋進邙山北,派人與退守函谷關的呂布傳信,表達希望用受縛的宋憲交換被俘的鮑信時,帝國北方針對遼東郡而掀起的驚濤駭浪已經初現倪端。
遼西郡,令支縣。
公孫越這幾個月可沒閒着,自雪化之後,便借郡中豪族之力募勇士,與三弟公孫範一同操練兵馬購置軍械,準備着各路兵馬齊攻遼東。
“二兄,如今遼東就像海中扁舟,單憑沮公與那近萬新卒是無論如何都守不住遼東的。”公孫範像個身份低微的馬伕一般提着木桶,在心愛的坐騎身上洗刷着乾燥的皮毛,隨口對一旁餵馬的公孫越說道:“但是打完了遼東郡,難道咱們就把遼東拱手讓給公孫度了?
“讓給公孫度?”公孫越向石槽裡丟了一把精粟,看了一眼公孫範道:“想得美!收拾完沮公與,第二個就是他!樂何當今年春天已經去高句麗了,他們那個世子伊尹漠攻打遼東只爲借公孫度的手殺死拔奇,遼東郡的財貨人口分文不取,等攻下襄平你我當點心,殺他公孫度還不是如同屠狗?”
“二兄,要我說,等着打下再殺公孫度就晚了,誰知道到時候會不會再出什麼變數。”公孫範說到這兒臉上閃過一絲狠歷,放下水桶一面擦拭雙手握拳說道:“倒不如仗打一半,派人在他背後射死他,收了他的兵馬,到時再下遼東、樂浪……到時候咱們就能在幽州與劉伯安分庭抗禮,大兄在中原也能放開手腳不必擔憂家裡。”
“這種事情別再外面說!”
公孫越瞪了三弟一眼,放下馬料帶頭向庭院裡走去。
前年冬天縣裡凡是與公孫氏沾邊的產業,田地莊園也好,鄔堡僕役也罷……田渠被堵死、耕牛被人宰了躺在地裡,井水被投毒、田丁被冷箭射死,還有行走在街巷被人矇頭短刀刺死的,種種破事層出不窮。
就連老母雞剛下的小雞仔子都在夜裡被人摔死踩死,做下這事的人要對公孫氏有多深仇大恨?
自打那時候起,公孫越就對縣中郡裡失去了安全感,甚至在自家宅院當中也總覺得背後有人想要害死自己,變得疑神疑鬼。這樣的結果就是無論做什麼事都變得越加小心。
潘棱,可是實實在在地把公孫老二噁心的不輕。
公孫氏就是人手再足,哪裡又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整整一個冬天,到了過年時候公孫氏的佃戶連門都不敢出。
儘管沒找到任何證據,但公孫越總覺得這件事絕對與燕北脫不了干係!
公孫越自問兄長離開遼西之後公孫氏便沒得罪過太多人,也就搶了劉虞送給烏桓人的糧食,這件事也只得罪了劉虞、烏桓人、燕北三個罷了。
劉虞到底是有身份,是德高望重的長者,不可能做這種事;烏桓人一個個聽到白馬將軍的名號便慫的像小雞仔子,搶他們的糧食都不敢吭一聲,他們敢跑到遼西來摔公孫氏的雞崽子?
也就剩下燕北了,有動機不說……這個馬匪反賊出身的王八蛋什麼事做不出來?
想起來那個噁心的初平元年正月就讓公孫越肚子裡的火燒到額頭上。就算到了初平二年元月,公孫氏鄔堡大年夜裡都是明火執仗的,生怕再混進來賊人!
如果再給公孫越一次機會,他絕不會犯着攤上燕北這麼個敵人去搶烏桓人那千石糧食……他算是琢磨過來味了,燕北這個人啊,可惡的很。不去惹他,倒是看着像好婦整天悶不吭聲自己在心裡頭憋壞水兒;一旦得罪了這個王八蛋,要麼一次把他弄死弄得永不翻身,要不然太噁心了!
打仗能打贏公孫氏兄長公孫瓚就算了,餿主意這麼多!堂堂度遼將軍,朝廷兩千石的雜號將軍啊,北方總共纔有這麼兩個,看看乾的叫什麼事……派人大過年的跑到人家家裡頭把耕牛雞崽殺得一乾二淨!
什麼玩意兒!
公孫氏兩兄弟進了內室,公孫越的心裡彷彿這才鬆了下來,接着便在公孫範想笑又不敢笑的目光中從當胸皮甲內取出一面銅鏡擱在案上,坐在榻上長出口氣,對三弟嫌惡道:“想笑你就笑罷,怪聲怪氣憋着做什麼!”
“哈哈哈哈哈哈哈!”公孫越話音剛落,令支城公孫大宅內室中便傳出公孫範放肆而爽朗的笑聲,好半天才歇下來從案上拿着銅鏡笑問道:“兄長你不過去馬廄喂個馬,居然還在懷裡塞塊銅鏡,哈哈哈!”
公孫越神色不善地看着弟弟嘲笑了半天,這纔沒好氣問道:“笑夠了沒?”
“夠了夠了。”公孫範見兄長變了顏色,也不再嬉笑,隨手將銅鏡置於一旁,端端正正跪坐下去對公孫越討好道:“笑夠了,兄長咱們說正事,正事。”
“別光顧着笑,回頭你也給自己弄一塊。兄長如今要做的是大事,我等亦不能疏忽。”公孫越在見識了遼東人背後使壞的手段之後,對自身安全格外注意,這種銅鏡他試過,強弩在三十步外都無法打穿,更不必說刀砍劍刺,足矣防備可能從茅廁室裡蹦出來渾身惡臭的遼東刺客!
義正言辭地叮囑完公孫範,公孫越才皺眉問道:“讓你派去涿縣的騎手回來報信了麼,可曾收到兄長的書信?”
公孫越可是一直等着公孫瓚的首肯。此次與公孫度合兵攻打遼東的策略完全是他們兄弟二人的自作主張,公孫瓚並不知情,但是這麼大的事,公孫越覺得單靠他們兄弟籌謀是不夠的,至少要讓兄長知道。可是書信都送出去兩個月了,他們都從走卒販夫口中知曉兄長已領兵前往關中與燕北會盟,中原那邊一直沒有兄長的回信……這令他心中非常不安。
說到此事,公孫範也皺了眉頭,說道:“也是奇怪,騎手都回來三次,卻都不曾收到兄長的回信……是不是兄長的書信,在路上遺失了?”
真叫公孫範說中了!
在冀州鄴城的某個陰暗……不,在冀州牧府中,早已領兵回鄴城爲燕北調撥糧草的韓馥韓文節,正丟下鼠豪,擡手捻着自己下頜不到兩寸的鬍鬚,看着案几上自己親手寫就的四封書信露出笑容。
按照燕北的吩咐,公孫越傳給公孫瓚的書信,他截下了;公孫瓚寫給公孫越的書信,他也截下了……接下來,就是依照燕北的意思,造出這麼幾封僞信,由韓馥在中間傳遞,借雙方道路不暢,讓燕北離開中原之前把公孫瓚變成瞎子。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傳送一封書信給領兵渡過黃河的伯圭將軍了。
這封書信與公孫越兩個月前要送過去的書信差不多,僅僅是改了其中些許措辭,意思便成了是公孫越按公孫瓚的授意去借燕北領兵在外的機會攻打遼東,搶佔地盤。
雖然韓馥不知道燕北爲什麼要讓他這麼寫,不過燕將軍怎麼吩咐他便怎麼辦吧,哪裡有那麼多思量……反正沒他什麼事,他只需要把這兩封一樣的信分別送給燕北和公孫瓚就夠了。
不說韓馥,還是在遼西令支。
“先別管兄長那邊了,高句麗將在夏季順流而下進攻遼東東部,我們什麼時候出兵?”在公孫範看來這場仗他們是必勝之舉,自然不必思慮什麼勝敗之事,兄長的准許也不是那麼重要。他奚落道:“漁陽王鬆真是個沒膽子的,瞻前顧後,既然要進攻遼東,卻還怕與燕仲卿撕破臉,就派區區千五百步卒,夠幹什麼?”
“他派兵少是好事,左右他也無法染指遼東。我們只需要想着如何在戰爭開始後最恰當的時機殺死公孫度就可以了。”公孫越擺手說道:“但單單殺掉公孫度還不夠,我聽說在遼東聲望最重的是太守沮公與,這個人是燕北的頭號幕僚,留不得。再一個便是燕北的三弟燕東。前些時日遼東郡扣下勸說劉伯安稱帝的樂浪太守張岐,兵馬向南調動陳兵二郡邊界,恐怕對樂浪郡有所圖謀……不如我們先派死士刺殺沮授與燕東!”
“這樣,攻下襄平周圍縣中多半也會望風而降,省去許多麻煩。若留着燕東,到時各地潰兵向遼東南移動,若爲燕東聚兵反倒要費些功夫。”公孫越面容陰狠道:“沮授在襄平城重重防護中不好下手,但燕東不同,樂浪郡可不是他們燕氏的地盤兒,派去死士,頃刻間便可取其性命!”
公孫範對兄長的提議自然不會拒絕,皺着鼻子說道:“這樣也好,趕在燕北迴中原之前拿下遼東樂浪和小小的玄菟郡,今年秋天收拾了劉伯安,兄長在中原也就該陳兵關東向各路諸侯開戰了吧……到時候,我們驅兵南下援助兄長。他董仲穎能做朝廷權臣,我公孫氏也一樣能做關東霸主!”
“哈哈哈,說得好,關東霸主!”
公孫範的話是說道他心坎兒上了,劉虞不懂兵事,沒了燕北他什麼都不是。而他們兄弟倆奪了遼東三郡,公孫瓚剛好能夠提前領兵扼守冀州,阻斷燕北迴家的路,到時候任他威風如虎,還不是要做喪家之犬在中原遊曳……中原那些諸侯,哪個又是省油的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