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遼東屬國時部下都凍得不輕,從丘力居手上拿了一批皮襖,這纔回到遼東。
即便如此,還是有些士卒被凍病了。
出遼東時尚是盛夏,回來時卻趕上秋冬之交驟降的氣溫。跟着遼東太守沮授出城迎接大勝之兵的郡中官吏與名士們沒能看到喜氣洋洋的兵威,只見到凍得臉龐發青的衰兵。
士卒身上裹着毛皮大襖,簡直像一羣烏桓人打進遼東,一派強弩之末之景。
“行了,不用慶功了,趕緊讓士卒散了帶回營地,把厚衣服裹上。”
燕北裹緊了大襖,身上的甲冑早讓他卸了,鐵衣透着寒氣裡頭就是單衣,根本不敢穿,回來路上走到遼西時候都凍得他嘴脣發紫了,丘力居國內的大襖簡直是救了他們的性命,哆哆嗦嗦地叫高覽派人去營地裡備好溫湯肉食犒勞士卒,帶着巨大的棺槨領衆人進入襄平城。
一回來,根本一刻不得閒。家都沒回直接去了郡府內,這三月雖然在冀州遙遙收到沮授送去的幾封信件,畢竟書信裡說不清楚,何況他要麼在和別人對峙就是被五鹿圍在無極城,心裡頭也顧不上遼東的情況。現在從冀州回來,頭等大事自然就是要了解遼東這幾個月都有什麼變化。
“恭喜將軍回還。”沮授帶着笑意拱手,這纔對甄堯使了個眼色,讓其遞給燕北書簡說道:“請將軍過目,這是目下庫府中的存糧,因年初時與孟益、公孫瓚作戰,田地荒蕪不少,僅收上糧食十二萬餘石與錢四千七百餘萬。不過廣陽、涿、代等地今年豐收,糧價低至百六七十錢,因而屬下自作主張以千萬錢使商隊進購六萬石糧食,以諮軍備開銷。”
“不夠,公與啊,就算十八萬糧食,也是不夠的吧。”燕北放下書簡擡起頭沮授說道:“到了冬天,郡中官吏、工匠、學館的名士,都要賞半年的俸祿,讓大夥過個好冬。除此之外呢,俸祿也該發了,裡外六萬石便沒了……庫府裡現在有多少錢?”
書簡上只有今年的賦稅,庫府的錢財卻不在其中。此次南征冀州,黑山四郡從百姓手裡搶掠的財物盡數都落入燕北之手,應當還有些結餘。
聽到燕北發問,沮授應道:“庫府中金錢甚多,即便買糧花費千萬,仍舊有六千餘萬的五銖與金餅,大倉也還儲有二十萬石上下的糧食,勉強夠用。”
買糧的事燕北先放一旁,接着問道:“如今遼東有多少百姓了?”
“遷入的百姓、士卒的家眷,再加上本郡人口,已有十一萬戶,民六十七萬。”沮授這麼說着,繼續對燕北報道:“如今遼東涌入的各類匠人有千餘……鐵鄔匠人的資財,有些問題。”
“全都進鐵鄔了?”燕北等着眼睛,這可讓他炸了毛,連忙說道:“別啊,當時是人手不夠,如今這麼多匠人還用那麼多錢,轉眼發下去庫府就空了!”
以前鐵鄔規模極小,匠人優渥的年俸便已有六百金,若現在這些涌入的匠人全部充入鐵鄔,眨眼就能把他吃窮了。一年的賦稅都養不起這麼多的匠人!
“主公,鐵鄔如今已經成爲郡中除開養兵之外最大的花費,但也並沒有將軍想的那麼多,從前匠人開支大是因爲有僱傭五百學徒,如今鐵鄔的熟練匠人有五百餘人,再加上五百學徒,一年開支在兩千萬錢之上。”沮授頓了一下說道:“但眼下鐵鄔可出產各類兵器農具、鐵器用具、木製用具、皮具陶具,安平鄉大礦中亦有百餘石工,除了採鐵外亦能做些精雕細琢的石器。長久來看是極好的,屬下以爲不必裁減。”
燕北不知不覺間遼東居然已經有這麼多匠人,讓他有些措手不及,閉目想了片刻這才問道:“既然你認爲不必裁減,那你所說的問題在哪裡呢?”
“問題在於做什麼,想哪裡銷出。”沮授拱手說道:“現在遼東的農具已經足夠使用了,即便再做兩三個月也就是售賣給遷來的百姓,我們的商隊卻已經鋪出去在幽州各郡皆有人手,鐵鄔能夠收支平衡,只是在下不精商事,不知曉什麼纔有足夠大的利潤。”
聽沮授這麼一說,燕北就放心了,只要鐵鄔能真正依照自己的想法與商隊攜手達到收支平衡,那也就夠了。燕北倒沒有急着回答這件事,而是對沮授問道:“汶縣的水寨如何?”
“這正是後面在下想要說的,水寨有船上百餘,孫縣令難以管轄,前些時候才傳信希望再調派一人專事水寨之責,主公以爲如何?”
“專事水寨?難道我們有精通水事的人才嗎?”燕北攤手對沮授問道:“公與有什麼建議?”
沮授臉上帶着慎重,對燕北說道:“將軍以爲,田國讓如何?”
田豫?燕北將眼神望向襄平令田豫,開口問道:“國讓你覺得如何,管理水寨,你以爲如何?”
水寨不單單有一部水兵,還有百十個船匠,將來是要造船與肩負水事與造船兩個重任的,田豫好像有些……太年輕了。
“在下願往。”田豫知曉汶縣水寨有多重要,更何況他早先便與沮授專門談過這件事,當即拱手道:“承將軍知遇,讓豫有教化百姓的機會,管理船匠水兵,應當可以爲將軍分憂。”
“好,既然你願意,那便領別部司馬,督水寨之事。”燕北對田豫說完,接着問道:“孫輕還在汶縣嗎?”
“孫縣令聽說主公還師,這兩日便會回來襄平。”聽到沮授這麼說,燕北點頭道:“嗯,等他來了我要好好問問他水寨船匠如今能做到什麼程度,如果部下船多的話,我們便不必擔憂農具賣不出去了……此次在冀州,我與袁本初商定專事買賣不計賦稅,回頭傳信一封問問他,渤海郡需不需要農具,需要的話開春便都給他送過去,從他那裡換些錢財物資!”
“至於陸上,可讓馬安將商隊延伸至中山,冀州牧韓文節與我約定只要是燕氏的商隊,市稅、關稅皆減半。冀州大亂方平,農具也好、木製工品也罷,只要往那邊運是一定能賺到錢的。”燕北說完這些,了去心頭一樁大事,隨口說道:“這兩日我便修書一封,讓樂浪郡的三郎回來,由他接任襄平令應當是沒問題的,公與覺得如何?”
這對沮授而言是再好不過了,他見過燕東,也至少燕東是曾經做過張純僞太守的年輕才俊,當即拱手說道:“在下並無意見,樂浪太守張岐亦對遼東無非分之想,不必擔心他。”
燕北點頭,擡手指向東邊說道:“也讓王義回來吧,回來過了年再去高句麗。對了,大目,北邊的公孫度可有異動?”
李大目搖頭說道:“算不上什麼異動,那個人是個不安分的,卻耐於玄菟人少,做不出啥事來。募了兩千郡兵,裡頭還有幾百高校尉送給他咱們的人,將軍放心,出不了事。”
“嗯,這樣最好了。”燕北喜歡這種將旁人掌控在手中的感覺,對沮授說道:“糧不夠,還要買,明年你不是還要修渠麼,從庫府中再取出千萬錢,在幽州各地收購糧草吧,冀州如今糧價虛高,過些時日會影響到幽州的,這件事越早辦妥越好。”
只是就這麼簡單的事,卻令沮授面露難色。
“怎麼,是因爲搶掠烏桓的馬匪嗎?”燕北想到這件事,轉頭對高覽問道:“阿秀,搶奪烏桓的馬匪是怎麼回事,如今烏桓在我部下,怎能有如此膽大包天的馬匪敢在塞內行事?”
“主公,那,不是馬匪。”高覽抿着嘴說道:“本來公與就是要購進十五萬石糧草,奈何烏桓出了這樣的事情,擔心與公孫瓚再起衝突,公與才下令停止購進糧草。”
“管得着公孫伯圭什麼事,他人不是在青州嗎?”燕北磕着案几說道:“這次回來,劉公也提了這件事情,讓我將馬匪肅清……馬匪是怎麼回事,給我一五一十的說清楚。”
“唉,哪裡是什麼馬匪,就是公孫瓚留在遼西的兵馬,領頭的是他弟弟公孫越。”高覽無奈道:“你沒回來,我們也不敢給你找麻煩……丘力居來求過援,公與只能代他修書一封傳送劉公。”
燕北朝旁邊看了一眼,都被氣笑了,舔着嘴脣問道:“人家丘力居來求援,就因爲那狗雜種是公孫伯圭的弟弟,你們就不管了?不管烏桓就不管吧,怎麼,郡中糧食也不買了?”
說歸說,燕北也沒脾氣,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向他一樣膽大包天,這種事不問他的意思敢擅自下決斷的也就麴義能做出來了。燕北擺手說道:“行了,到底是爲我考慮,我也不怪你們。這樣,那個劉玄德不是留守遼西麼,派人給他傳封書信,邀請他來遼東飲酒,我來問問公孫越是什麼情況。”
“糧食,你們該買的買,現在手頭上兵多,派出幾曲跟着商隊一道沿線護衛,我看誰敢伸手,看見了就把狗爪子剁了打到他老實!”燕北拳頭錘在案几上怒道:“實在不行老子率軍去遼西把他揪出來宰了!混賬豎子,不讓過踏實日子了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