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站在一邊冷眼看着這師徒兩人的鬧劇,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歪過頭與躲藏在尹千觴背後的東葵對上,小姑娘偷偷朝着他做了個鬼臉然後偷笑起來,比起之前活潑了不少。
“東葵當真是天真爛漫了許多,我當年決意與她簽訂契約將她帶在身邊不知是不是反而束縛了她……”含光看到東葵這麼有活力的樣子忍不住一陣感慨。
“殿下多慮了,當初與殿下籤訂契約本就是我等自願的,東葵如今不過是一時忘形所致。”
“胡鬧,,年紀小小,懂得如何叫作隨心而活,如今任性妄爲,他日便不會後悔,天墉城乃天下清氣所鍾之地,確有解封之法,但又豈會不顧你性命強行施爲?當日爲師一念相救,便是令你如此輕賤自己性命?”聽到百里屠蘇這般剖白自己心意,慕容紫英又是欣慰又是憤怒。
他欣慰百里屠蘇終於能夠說出自己的想法也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然而憤怒的確實百里屠蘇竟然已經了無生念竟然這麼早就已經心存死志。
“以師尊之能,若要將弟子帶回崑崙,弟子定然不敵,然而心中不會甘願。師尊已成仙身,想必看得更是通透,世間生靈終難逃一死……弟子再也不敢奢望改變什麼結果,只求親手選擇怎麼去活,他日遇事,亦不言悔。”
“……不言悔……”聽到百里屠蘇說出的這一番話之後,慕容紫英臉上神色數遍,看着百里屠蘇,心中觀感複雜至極。
“有人壽數過百,卻未必和樂滿足,有人一生不過短短十載二十載,或許也能做到許多轟轟烈烈之事。弟子此生成就不了經天偉業,光耀師門,亦不知何時即將前往歸墟,然而在此之前,弟子也還有許多事情想要去做,此心此念絕非輕賤性命。懇請師尊成全。”
聽到百里屠蘇這樣說,慕容紫英轉過頭帶着懇切望了含光一眼,對方微微頷首,於是他也只好輕嘆一聲:“你,當真想清楚了?爲師……曾有一位摯友,亦是無論如何都要依自己心意而活,不論經歷百折千磨、世間種種挫折苦難,仍然一往無前,從未言悔,也不在意結果如何。你的性子,分明與他並不相同,這處卻頗爲相似……”
看着百里屠蘇依舊堅定如初的眼神,慕容紫英反倒自嘲地笑笑:“也罷,清修多年,或許真正窺不破的,反倒是我。你若執意如此,便順機緣行事去吧。但你可知,既不願迴天墉城,便不能再以我天墉弟子自居,今日只得將你逐出門牆!”
“弟子明白……師門數年養教之情,如今深恩負盡,皆是弟子過錯。”聽到慕容紫英這麼說,百里屠蘇知道他多半是已經鬆口了,心中更是愧疚痛苦。
“無甚對錯,既已想清楚了,從這一刻起——百里屠蘇不再是天墉城門下!”含光看着慕容紫英抿了抿脣,他雖然預想過自己的弟子性情剛烈,克己自制,卻沒想到他能當真將弟子逐出門牆。
慕容紫英看着百里屠蘇雖然受了不小打擊卻強忍着的模樣心中也是極其酸楚,從小被他養大的娃娃如今翅膀硬了啊……
“此劍譜所載,乃是我一生劍術之大成,並非天墉武學。你天賦無雙,實不該就此埋沒,且收下自行鑽研,但亦不可躁進而爲。”他從懷中取出一本劍譜交給百里屠蘇,嘆了口氣,如果可以,他並不願意這麼做的。
“師尊,我……”看到慕容紫英這樣做,百里屠蘇心中更是內疚非常,他囁嚅着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你我已非師徒,不必如此相稱。”聽到百里屠蘇不改舊稱,慕容紫英收斂了眼中的欣慰,只是強硬着這麼回答。
“誰說他不是你徒弟了?”聽到這裡,含光似笑非笑地開口,看着慕容紫英道:“小紫英你倒是會給我找麻煩,屠蘇被你逐出天墉門下又如何?你既然肯將自己畢生所學皆盡傳授於他,他自然就得了你的傳承,他不是天墉弟子,但他可是我瓊華弟子!”
慕容紫英只說了將百里屠蘇逐出天墉門下可這並不代表他就解除了與百里屠蘇的師徒關係,要知道他還是瓊華外出的歷練弟子,終有一日要回到瓊華派的,慕容紫英剛纔一句話出口也是爲了兩人之間的師徒之緣緣分不斷,剛纔那一句已非師徒更是在找藉口讓含光發話。
含光是他名義上的師尊,說話自然比他更有分量,含光若是承認了百里屠蘇作爲瓊華之人,那就算是他也沒有置喙的餘地,慕容紫英看上去剛正不阿,在維護弟子的這方面倒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所幸含光也欣賞百里屠蘇,自然不會不順着慕容紫英給出的臺階下。
“屠蘇不必害怕,你師尊嚇唬你呢。”含光雖然同意了慕容紫英的計劃也縱容了他的小心思,可是不報復一點回去也就不是他含光了。
因此他對着將疑惑之色投過來的百里屠蘇笑道:“紫英是我瓊華門派出門歷練的弟子,自然在學成之後要回歸門派的,他收的弟子自然也算是我瓊華之人,你和陵越乃是他在天墉期間收的弟子,自然先是算作天墉之人,然而若你不再是天墉弟子的話,卻仍舊算是我瓊華之人,只要掌門一日不逐你出門,你就還是瓊華弟子……紫英大約還有三年便迴歸瓊華,屆時你也隨着他一同來吧。”含光知道慕容紫英變相地希望自己承認百里屠蘇在瓊華中的地位,於是他也很給面子地承認了。
“這……可是弟子如今凶煞之氣入體,也不知能不能夠活到三年之後……”聽到含光這麼說,百里屠蘇心中狂喜,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慕容紫英,在得到對方尷尬地轉過臉去之後更加興奮,原來師尊即使到了這個時候還是沒有放棄他!
寧願對着師祖耍心眼也要他承認自己!
“這還不簡單……我當時聽到你說要去東海之淵就忍不住笑了,你可知那東海是什麼地方?那可是你玄霄師叔祖修行之地,他當年一念入魔之後能夠憑藉大毅力獨自一人潛入東海之地修行並未被任何心魔逼瘋,反而凡心入魔成爲了一位魔界尊者……雖說修仙門派中出了一位魔修說來令人臉面無光,可雖然他被我以維護門派聲譽爲名暫時逐出門派,可到底,我心中也是極其欣慰的,對於我與你還祁老祖來說,不論修仙修魔,最重要的是要修行自己的一個本心,若是你將來能夠扛過這陣凶煞之力反而將他化爲己用……雖說入魔,可我到底也是高興的。”含光笑眯眯看着百里屠蘇,說出來的話卻叫人不由得大吃一驚。
明明是仙家正道,這人……卻在勸着百里屠蘇入魔?
“世人多道魔修心狠手辣六親不認絕情絕親絕緣,實則不然,墮入魔道與魔修是兩碼事,魔修也有着自己的功法行事,更加有着自己的道,他們比起修仙者的克己律心的唯一不同之處就是魔修修的是隨心,隨心所欲,正因如此,世上大多魔修才難以把持自己本心墮入邪魔道,若是時常打磨本心卻又不失隨心的話,到最後自然能夠與修仙者殊途同歸,同證日月。”
“等到你合適支撐不住了,就去東海找你的玄霄師叔祖,我相信他一定會樂意教導你的。”說着,含光露出了笑模樣上下打量着百里屠蘇,玄霄也是愛才之人,雖然他入魔說出來名聲並不好聽,可實力卻是一等一的強勁,百里屠蘇交給他打磨應該是無憂了吧……
“可是弟子若是憑瓊華弟子身份向魔尊討教豈不是平白墮了瓊華的名聲……”聽到含光這麼解釋,百里屠蘇很是感激,可是他又開始擔心自己會給含光他們添麻煩。
“名聲什麼的有什麼好在意的,自從瓊華出了個魔尊玄霄之後就已經沒什麼名聲了,你也不用擔心師門長輩們會生什麼氣,你師尊自己都和雲天河那個野小子攪合到一塊兒去了我都沒說什麼誰會來說你什麼?”聽到百里屠蘇的顧慮,含光想也沒想擺擺手就丟下一個大雷,雷得在場衆人全都僵直了身體懷疑自己的耳朵有問題。
“師尊……”聽到含光一下子投下這麼一顆大雷慕容紫英就知道要糟,等到衆人以萬分驚異的眼神注視他時更是整個人糙得忍不住撇過臉去。
“更何況瓊華派自三百多年前就已經封門,平日也不會有誰迎來送往,你只需一心修煉即可,誰來管你這麼多?”含光毫不在意自己的投雷行爲反而還安慰了百里屠蘇一句,直把衆人說得暈暈乎乎之後收斂了神色,對着慕容紫英道:“說起這個我纔想起來,你和雲天河又是怎麼回事兒,莫非你這三百多年不會門派也有他的一份功勞?……來來來我們師徒兩個今日初見還得好好敘敘舊,小輩們自有小輩們的機緣,你還是和我說說清楚這件事情……”說着他帶着微紅着臉卻依舊端着自己一張面癱臉的慕容紫英離開。
“對了,東葵,你帶着這幾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貨色親自前往天墉城一趟,就說是我越俎代庖插手了這幾人的事情,然後將他們兩的行爲一字不漏全部說給天墉城的人聽。”臨走前含光似乎想到了什麼,轉過頭來瞥了一眼從頭到尾都隱藏在尹千觴身後打醬油的東葵,挑出了任務。
“是。”小姑娘吐了吐舌頭,就知道自家殿下是在警告自己不要玩得過火,因此她乾脆地點了點頭答應下來之後就伸出手向那天墉的弟子虛點一番,將幾人的脈穴全部封住之後抓着他們憑空飛上了天。
“對了,小丫頭比較頑皮,虛儀還是你看着比較好一點。”還沒等小姑娘跟百里屠蘇他們幾個打聲招呼,含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伴隨着一聲低沉的應和,虛儀的身影已然從含光的影子中竄了出來,不過比起曾經的半人半蛇的形象來說,如今的虛儀已經能夠完全變化爲人形且妖氣不露了。
“好可惜,不過大叔,下次有空我們再繼續一起喝酒啦——”說着,小姑娘沒給幾人發問的機會就獨獨對着尹千觴一人打了個招呼之後離開。
“……”尹千觴看着毫不留戀飛走的少女,心中恍然若失。
“沒想到東葵小丫頭竟然也是妖精……還有剛纔,木頭臉,你師祖說的我怎麼好像一句都沒聽懂?”等到幾位大能都離開之後,方蘭生這才活動開來,大驚小怪地在幾人耳邊嘰嘰喳喳說着話。
而百里屠蘇只是呆愣着跪在地上看着含光離去的方向:,十分不可置信地呢喃出一句:“師尊方纔……”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