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早,範伶正遵孫管家的吩咐坐在牀上打坐,忽然小院門口有人喊道:“範伶,在家嗎,老爺叫你呢。”
範伶聽聞,忙氣歸丹田,應道:“知道了,這就去。”
範伶來到陸府廳堂,只見陸青漠和陸夫人端坐在堂前椅上,笑吟吟的盯着範伶,孫管家操着手站在邊上。
粘在在陸夫人身前的洛兒見到範伶進來,擡頭望着陸夫人道:“娘,伶哥哥來了。”
陸夫人撫着洛兒的頭頂,說道:“嗯,娘看見了。”
範伶走上前去向陸青漠和陸夫人行禮道:“伶兒給老爺和夫人請安。”
陸青漠右手輕舉,看着範伶問道:“免了,伶兒,你背上的傷怎麼樣了?”
範伶道:“吃了幾天藥,已經沒有什麼事了,一點都不疼了。”
“好好,那就好。”陸青漠笑吟吟的看着範伶,又道:“伶兒,你知道我今天叫你來,是什麼事嗎?”
“不知道。”
陸青漠扭着看向孫管家,說道:“孫管家,你跟伶兒說說。”
孫管家向前了兩步,走到範伶身邊,低頭說道:“前幾天老爺和夫人念你捨身相救洛兒,心中感激不盡,又知你孤苦伶汀,有心收你爲義子,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範伶聽到,臉上抽搐了兩下,眼睛裡噙滿了眼淚,使勁的點了點頭,孫管家說道:“那還不趕快給老爺和夫人磕頭。”
範伶卟嗵跪到地上,朝着陸青漠和陸夫人磕了三個響頭,擡頭喊道:“義父,義母。”
陸青漠和陸夫人急忙站起身來扶起範伶,摸着範伶的頭臉,很是親暱。
“乖孩子,這兒就是你的家了,洛兒,過來,叫哥哥。”陸青漠說道。
洛兒跳着來到範伶跟前,拉着範伶的手喊道:“哥哥。呵呵,我有哥哥嘍。”洛兒高興的蹦來蹦去的。
範伶紅着雙眼,看着興高彩烈的洛兒,噗哧笑了出來,牽着洛兒的手,使勁的點頭。
陸青漠看過兩個孩子如此高興,不禁大慰,轉身說道:“孫管家,我看範伶那天撲過去推開洛兒,手腳似乎挺利落的,似乎他會了些武功,是你教的吧。”
孫管家一臉平靜:“看來什麼事都逃不出老爺的法眼,是小人平日閒來無事,教給他的,一些簡單玩意,料也無用,只教他強身健體罷。”
陸青漠沉吟了會兒,說道:“既然這樣,那你就先這樣教着他吧,等到他十五歲的時候,我再傳他一些功夫,那時,他也底子也會紮實些。”
“好,那小人就先將自己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全都教給他。”
“嗯,那你去吧,趕明兒把貞兒邊上那幾間房收拾出來,讓伶兒住到那兒吧。”陸青漠吩咐道。
“好,那小人下去安排了。”孫管家臉上布起些許愁雲,轉身退了下去。
“走,咱們去貞姐姐去,我要讓貞姐姐知道,我有哥哥了。”洛兒拽着範伶的手,急切的向內院跑去。
範伶抑制不住心裡的激動,臉上堆滿了興奮的笑容,隨着洛兒跑到尉遲貞的小院,還沒有進門,洛兒便着急的喊起來:“貞姐姐,我有哥哥了,貞姐姐,我有哥哥了......”
只見堂屋的門簾一挑,尉遲貞走了出來,笑道:“洛兒,慢點走,看把你高興的。”
“貞姐姐,看,我哥哥。”洛兒停下腳步,仰頭看着範伶,小嘴朝範伶呶了呶,“他就是我哥哥。”
尉遲貞一臉茫然的看着範伶,慢慢的走過來:“範伶,成你的哥哥了?”
“是啊,他是我的哥哥了,這回我有哥哥了。”洛兒興奮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有哥哥了,高興得都快跳起來了。
範伶面對着尉遲貞的疑惑,竟有些窘起來,用手抓着後腦勺:“老爺今天認我做義子了。”
“這樣啊,那恭喜你了,範公子。”尉遲貞的臉上閃過一絲異樣,不冷不熱的說道。
範伶和洛兒沉浸在興奮裡,竟沒有察覺到尉遲貞臉上的變化。
“爹爹說了,明天就讓哥哥搬到你旁邊的這個房子裡,這回,我找你們玩可就方便了,嘻嘻。”洛兒高興的拍起手來。
“好,這回,我們天天帶你去玩,好吧,洛兒。”尉遲貞白晰的臉上沒有一掃剛纔的笑意,反而陰沉起來。
範伶看出了尉遲貞臉上的不快,卻說不上原因,隱隱感覺似乎是跟陸青漠認自己做義子有關。自己和洛兒在這兒呆着,似乎有些不合時宜了。
“洛兒,哥哥帶你去收拾下哥哥的東西,好明天搬過來。”範伶找個藉口,想就此離去。
“不嘛,我要跟貞姐姐玩。”洛兒不願意離去,撒嬌道。
“明天咱們再找貞姐姐玩,啊,聽話洛兒。”
“好吧,貞姐姐,明天我再找你玩。”洛兒向尉遲貞擺了擺手,隨着範伶回去了。
當晚,範伶坐在牀上打坐,可心思卻如何都無法收斂,腦海裡不斷的閃爍着尉遲貞的影子,她爲什麼聽到老爺認自己做義子,她會感覺不快呢?還是有其它原因呢?
範伶在牀上乾巴巴的坐了半晌,心裡越發的煩燥起來,隨即跑到對面孫管家的屋門前,敲了敲門:“孫伯伯,我可以進來麼?”
孫管家在屋裡悶聲應了一聲,“嗯。”範伶應聲推門進去,見孫管家坐在牀上正在閉目打坐,便在牀邊站定,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嗯?什麼事啊,伶兒?”孫管家睜開眼睛,看着範伶。
“孫伯,你能告訴我尉遲貞到底是什麼人嗎?”
“你問這個做什麼?”孫管家滿臉的不悅,似乎不大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範伶怏怏說道:“今天她聽到老爺收我做了義子,似乎很不高興的樣子,不知道爲什麼。”
“就這事麼?”
“嗯。”
“哎,看來終究還是要告訴你哪。”孫管家嘆了口氣,“你坐上來吧,我慢慢跟你說。”
“她呀,本不是陸府之人,她是北周將軍尉遲迥的孫女,北周滅國之後,尉遲家也就七零八落了。尉遲迥是個大英雄哪,只可惜,哎......”
原來,尉遲貞竟是北周大將尉遲迥的孫女,尉遲迥攜重兵擁君作亂,在洛陽之役失敗之後,尉遲家族慘遭屠戮,只剩尉遲迥的孫女尉遲貞幾經波折,被陸青漠收養至府中,其時,尉遲貞僅僅才三歲。
“一個名門之女,到頭來到此地步,當真讓人心寒哪。”孫管家長長的嘆了口氣,太多的憐憫在眼中自然的流露出來。
範伶聽到尉遲貞的身世竟也如此可憐,不由的同情起來,眼眶紅紅的,哽咽道:“怪不得,怪不得她會不高興,原來她和我一樣,沒有了爹孃。”
孫管家一把把範伶摟在懷裡,撫着範伶的頭髮,任由範伶在懷裡輕輕的哽咽着,沒有說一句話。
次日清早,便有幾個小廝過去將範伶的行李物件搬到了貞兒邊上的幾間屋子裡,範伶戀戀不捨的從孫管家的小院走到了新住所。
臨走之時,孫管家只跟他說了一句話:“去了不要貪玩,功課不能落下了。”範伶知道,這句話裡重量,是勝過一切叮囑的話的。
範伶到了新住所,將東西整理好,便迫不及待的來到了尉遲貞的院子裡。兩人的屋子只隔着一道矮牆,算是分開了兩個院落。
範伶不敢冒然進屋,站在門口問道:“貞姐姐,你在麼。”
“在,進來吧。”
範伶推門進屋,只聞得馨香撲鼻,屋裡裝飾雖不豪華,卻也精緻,收拾得整整齊齊。
尉遲貞放下手中正做的女紅,站起身來,抿嘴笑道:“怎麼,剛搬過來就要來串門麼?”
“嗯,想來看看你。”範伶想什麼就說什麼了,“你昨天是不是不大高興啊?”
“有麼,聽見有人過來跟我做鄰居,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尉遲貞撅起丹脣,把剛放下的女紅拿到牆角的一個竹簍裡放好,又道:“只不過,我聽到你做了洛兒的哥哥,有些意外而已。”
尉遲貞轉過身來,臉上隱隱有着一絲失望。
“我知道,你覺得不公平,對吧。”範伶搓搓雙手,又道,“其實沒有關係的,以後,我對你好,這樣不就公平了麼。”
範伶這句話一說完,尉遲貞的臉驀的紅了。
尉遲貞大過範伶兩歲,並且女孩天生要比男孩早熟,聽到範伶的這句話,已隱隱的想到了少男少女間的情懷,而範伶卻是絲毫也沒有感覺到的。
範伶見尉遲貞沒有答話,又問道:“這樣不好麼?”尉遲貞羞紅到了耳根,悄聲答到:“好好好,好還不行麼。”
範伶依舊沒有覺察到什麼,昂起胸膛,說道:“這纔是嘛,呵呵。”
“......”尉遲貞低頭頭,沒有再答話。
“啊喲,我得去給我義父請安去了,先回去了,記得有事叫我啊。”
尉遲貞怔怔的看着昂首匆匆離去的範伶,顰着眉頭,搖着頭,自言自語的呢喃道:“這麼多年了,這是第一次有人說,要對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