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瀰漫着炙烤人肉發出的奇怪氣味,人肉與其他牲畜的肉煮熟烤熟之後都會發出香氣,但是這種香氣很是怪異,雖然聞起來有肉香,潛意識裡卻很抗拒這種氣味。
仙人喜潔淨,厭污穢,觀察了片刻,莫問悄然離開,自後花園捏訣喚出本方土地。
“真人有何示下?”這土地比較年輕,只有三十幾歲,穿的是地府朝服,土地不同於其他天仙,不但天庭能夠任命,地府也可以派遣。
“慕容振雄自何時開始駐守邊關?”莫問問道。
“算頭算尾,已有八年了。”土地屈指算過。
“將此人所行之事詳說於我。”莫問說道,到得此時他開始意識到要想度化孔雀王尋找的這些人是一件極爲棘手的事情,不但他茫然頭緒,就是孔雀王自身也束手無策,此時孔雀王正自祝君夢屋外踱步思慮,而祝氏夫婦則在房中摸黑挖坑,埋葬白日意外獲得的兩壇黃金。
土地公聞言面露難色,莫問問的太籠統了,這慕容振雄除了睡覺,其他時間都在做事,他不知道莫問想問什麼。
莫問見土地不知從何說起,便出言發問,“此人自何時開始吃人?”
“來時便有此惡習,八年來不曾間斷,小神曾試圖託夢規勸,但此人乃皇親國戚,小神不得近身。”土地答道。
“這八年之中他害過多少性命?”莫問又問。
“真人,他是統兵將軍,多臨戰場,被其殺死之人無法計數,單是被其抓來吃掉之人就不下千餘。”土地公說道。
“都是婦人?”莫問問道,此時後花園並無欣榮草木,無人前來,很是僻靜。
“不然,男女老少皆有,有些是本方百姓,亦有自代國抓來的俘虜,其麾下兵士亦不能倖免。”土地公答道。
“被其所殺之人,他都會將其吞食?”莫問再問,要想度化慕容振雄,就必須找出病根所在。
“不然,有些不吃,有些只吃幾口,有些敲骨吸髓。”土地公說道,言罷,低聲問道,“真人,您此來是要爲民除害?”
“我想勸化此人。”莫問搖頭說道,要是爲民除害事情反而簡單了。
“那是萬萬不能的,此人殺人如麻,生吞活剝眼都不眨,乃是惡鬼一般的人物,怕是玉帝親臨也無法勸化於他。”土地連連擺手。
“此人有何癖好?”莫問問道。
“此人雖然飲酒卻不貪杯,也不貪霪好色,他已然官拜一品,亦不求再升,錢財他也不甚看重。”土地公緩緩搖頭。
“此人可有妻妾?”莫問忽然想到一事。
“有一妻三妾,皆在府中。”土地公擡手西指,那裡是家眷所居院落。
“此人可能人道?”莫問再問。
土地公雖然疑惑莫問怎地問出這種奇怪問題,卻仍然出言回答,“此人有三位子女。”
莫問聞言閉目嘆氣,他原本以爲這慕容振雄是個無能之人,無能的男人神智很容易扭曲,但此人有妻妾兒女,說明他不是無能的廢人,病根不在這裡。
“真人,您想找出此人殘忍好殺的原因?”土地公小心翼翼的問道。
“正是,土地,你如何看待此事?”莫問點頭問道,慕容振雄在土地公的地盤上住了八年,土地公對他應該會有一定的瞭解。
“小神亦是滿心疑惑,他是皇親,異類惡鬼無法侵附其身,但若不是惡鬼作祟,他怎會如此兇殘?”土地公搖頭說道。
莫問聞言皺眉不語,這慕容振雄乃是皇親,他的童年不可能遭受太多苦難,他也不是無能廢人,精力有宣泄之處,況且精力無法宣泄只會令人暴躁易怒,而此人雖然殘忍卻並不暴躁。
“若真人無有差遣,小神先行退下了?”土地公請辭。
“有勞。”莫問點了點頭。
“真人,聽小神一言,此人無藥可救,留他在這世上一天,就多一人受害。”土地公又道。
莫問聞言苦笑搖頭,若是能殺他早就殺了。
土地公隱身退去,莫問自涼亭之中坐了下來,沉吟良久再度想起一事,隱身來到慕容振雄房中,此時慕容振雄已然吃飽喝足,正在一邊飲茶,一邊批閱文案上的卷宗。
莫問心念閃動,一股靈氣悄然侵入對方心經,心經受制,慕容振雄陡生睏意,哈欠過後伏案睡着。
莫問隱身上前,延出靈氣細查對方七竅神府,人體三魂皆有不同用處,天魂主意識,地魂主神智,人魂主精神,地魂若是出現問題,人就會做出逾越倫理和匪夷所思的荒誕事情。
但探查過後,他發現慕容振雄的三魂都很齊全,並未受損,這說明此人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察之無果,莫問再度回到後花園,召出土地公。
“此人對妻子如何?”莫問問道,妻子是妻與子的統稱。
“尚可,此人育有兩子一女,長子和二子已經長大成人,不在此處,還有一幼女,乃小妾所出,留在府中。”土地公答道。
“此人雙親可還健在?”莫問問道。
“小神不知。”土地公搖頭說道。
莫問聞言默唸真言,再請黑白無常,他此時已經是仙人之身,作法無需輔以符咒了。
黑白無常很快來到,莫問衝二人說明情況,白無常翻開生死簿,詳查過後出言說道,“此人雙親早已故去。”
“能否探查此人前生。”莫問問道。
“此事我們兄弟二人不得爲之,需問過判官才知端倪。”黑無常搖頭說道。
“罷了,罷了。”莫問擺了擺手,孔雀王只有一人,而他呼喊土地,再請無常,找了一羣幫手,這對孔雀王是不公平的。
送走黑白無常和土地,莫問獨坐涼亭皺眉思慮,天地萬物皆有其存在道理,他此時想的是慕容振雄存在的原因是什麼,說的直白一些就是慕容振雄的存在有什麼用。
莫問毫無進展,孔雀王亦是如此,二人一坐涼亭,一坐樹下,皆在犯愁,二人雖然通曉陰陽,卻看不透人心,人心是無跡可尋的,天道是定數,而人心是變數。
二更時分,莫問收回元嬰回到慕容振雄所在的房中,此時慕容振雄仍在酣睡,莫問延出靈氣將其喚醒,沒別的辦法了,只能與慕容振雄好生談上一談。
慕容振雄醒轉,發現莫問站於房中,一躍而起抓過倚於北牆的精鐵長槍,“你是何人?!”
“上清宗天樞子,曾任趙國護國真人。”莫問走到文案下方的一張木椅上坐了下來。
“道長深夜來此,有何賜教?”慕容振雄放下了長槍。
莫問見狀暗自皺眉,在他報出名號之後慕容振雄立刻放下了長槍,此舉表明此人異常聰明,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此時此刻,面對着一個能夠悄然來到自己房中的前朝護國真人,放下兵器,表達善意是最佳的保命之法。
“貧道與一佛門高僧博揜,特來度化於你。”莫問並未隱瞞自己的來意。
“度化?”慕容振雄端起文案上的茶壺,取了一隻茶杯,起身上前爲莫問倒茶,“不知道長要如何度化於我?”
“你殘暴成性,殺人如麻,那高僧選了你,讓我前來度化,我們賭的是我能夠令你改過自新,不再妄殺無辜。”莫問笑道。
“道長慈悲爲懷,全我性命,自今日起我當盡去陋習,靜心自省,定然要讓道長贏了這場賭局。”慕容振雄正色說道。
“此話當真?”莫問笑問。
“當真!”慕容振雄重重點頭。言罷,見莫問眼神存疑,再度說道,“道長來無影去無蹤,若要取我性命易如反掌,我豈敢誆騙道長。”
“既然如此,貧道就暫寄你首級於項上,若是再有妄殺之舉,貧道能夠立刻察覺,屆時怕是沒人能救的了你。”莫問點頭說道。
“那是自然,真人請喝茶。”慕容振雄端起茶杯敬茶。
莫問挑眉看了慕容振雄一眼,瞬移離去。
此番莫問現身於將軍府外,他自然不相信慕容振雄能夠洗心革面,但眼下也只能靜觀其變,沒有更好的辦法。
搖頭過後,莫問轉身向西走去,走過幾步回望將軍府,這才發現先前現身之處距慕容振雄所在的房舍足有兩裡,遠遠超出了此前瞬移的百丈極限。
心中疑惑,再度嘗試,立刻出現於晉國街頭,晉身金仙之後雖然未曾受封,不得使用仙家法術,在強大元神的支撐之下本體亦可瞬移,只是耗損靈氣較騰雲要多上數倍,而且元嬰不得離體。
次日,慕容振雄殺人了,殺的是軍中兵卒,罪名是惰於練兵,親自行刑,隨後數日,慕容振雄將獄中囚犯提出,不是大辟斬首,就是五馬分屍,極盡血腥之能事。
莫問雖然氣怒卻無計可施,他先前只是恐嚇之言,慕容振雄再度妄殺,他也不能衝其動手。
而那代國的祝君夢仍然在往屋下埋藏黃金,這些黃金是他自村西一處薄田裡挖出的,而黃金的真實來源則是孔雀王自代國金庫移來的。
第七日,午後,孔雀王現身於莫問旁側,“佛法平和,日久見功,七日之期太過短暫,不若延至三年?”
“太極陰陽,賞善罰惡,不可使用武力,如何能夠震懾人心?”莫問提出了交換條件。
“人死便爲輸。”孔雀王說道。
“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