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莫問便開始進食,被晉國驅逐雖然令他情緒低落,卻並沒有令他心頭太過灰暗,此次南下亦非毫無所獲,至少拼衝到了紫氣,七位上清準徒之中他是最先突破紫氣者,其他六人不可能快的過他。
回程途中,莫問於心中盤算日後的打算,經過此番鬥法,自身存在的缺陷和不足顯露無疑,對道家教義領會的不足,對人性瞭解的淺薄,心性的急躁和激進,這些都需要通過時間來彌補和打磨,與此同時還需要時間和平靜來壓制自身修爲暴漲所導致的狂妄,雖然這種狂妄只存在於他的內心深處,此時尚未過分的顯露出來。
心存此念,回城途中莫問便沒有急於熟悉紫氣以及諸多紫符,甚至連御氣凌空都未曾施展,而是一直與老五步行。
由於未曾施展法術和身法,二人行的較慢,半月之後方纔到得晉國北部,此時距離晉國國境還有不足兩日的路程,此處的城鎮較南方城池小了很多,百姓生活亦多見貧苦,與之相對的則是人市的繁榮,買過糧種菜籽之後,莫問帶着老五來到了人市。
這處人市位於城北,東西數裡,二人目前位於西首,向東街道兩旁皆是待售的男女老幼,多爲主家貨賣,亦有插有草標自賣己身者。
“老爺,我還是不要了吧。”老五知道莫問是要再買女子與他爲妻。
“你已食髓知味,少不得婦人。況且你乃獨子,需爲吳家延續香火。”莫問微微擡手,示意老五前往挑選。
老五聞言不再推辭,緩步街中左觀右望,片刻過後自一婦人面前停了下來,這婦人獨身一人,衣裳破舊,既高且瘦,模樣還算周正,只是年紀已然不小,當近三十。
老五轉頭看向莫問,莫問緩緩搖頭。
老五見莫問搖頭,再度向前尋找,片刻過後再度停了下來,這次他看中的又是一婦人,同樣身材高大。
“且尋未嫁女子,爲何總尋那婦人?”莫問皺眉問道。
“這樣兒的好生養,還能幹活兒。”老五的回答令莫問啼笑皆非。
“再行尋找,且莫將就。”莫問再度搖頭。
老五無奈,再度向前尋找,莫問見老五眼睛始終打量那些高大的婦人,便代其尋到一小巧女子,此人年紀當在十三四歲,尚未長開,個子不高,圓臉大眼,很是乖巧。年歲太長的女子遇事太多,遇事太多勢必心思雜亂,這小姑娘心性單純,想必可以養熟。
“老爺,她太小了,幹不了活兒。”老五搖頭。
“娶妻乃是相扶度日,若是勞作可買牛馬。”莫問橫了老五一眼,轉身看向那小姑娘,“你家中還有何人?”
“回先生,還有姐姐和姐丈,姐姐染病,無錢抓藥。”小姑娘不怕生,反倒其身旁一窮酸書生多有愧色。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尋常百姓最怕染病,治病需耗損大量錢財,尋常人家根本無法負擔。
“他是你何人?”莫問看了那書生一眼。
“乃是姐丈,此番是奴婢要賣身救親,與姐丈無關。”小姑娘回答。此語一出,那書生面色更紅,恨不得調頭跑掉。
“你識得文字?”莫問聽其語風猜測道。
“認得一些。”小姑娘點頭說道。
老五聞言長長嘆氣,他知道莫問一直對認字的女子多有好感,此番定會買下這個小姑娘。
“你爲何嘆氣?”莫問聞聲回頭。
“老爺,她太小了,買回去也沒用啊。”老五附耳回答。
莫問聞言微笑點頭,老五的言下之意是這小姑娘不堪雲雨,實則眼下十三四的女子多有爲人母者,老五倒是懂得憐香惜玉。
那小姑娘見二人低聲說話,急忙開口,“奴婢家風甚嚴,一直獨室潔身。”
莫問聞言心中更喜,此女談吐大合他的心意,配與老五當真合適。
“要銀多少?”莫問微笑問道。
“求藥資五十兩。”小姑娘不卑不亢。
莫問聞言轉頭看向老五,“此女是要與你作爲正室的,要與不要由你做主。”
“這小姑娘知書達理,又有孝心,便是貴了些也是值的。”老五點頭說道,實則他這番話多少有些違心,只是不敢違逆莫問的意思。
“你可願與他爲妻?”莫問轉頭看向那小姑娘。
小姑娘聞言看了老五一眼,羞澀點頭。賣身者最怕的就是被老鴇買走,其次便是年紀大者,老五雖不英俊卻也是相貌堂堂,多有男子英氣,且年歲差的不大,最主要的是去做正室,這已然是她想象中最好的歸宿了。
老五見那小姑娘面露嬌羞,心中亦多有歡喜,這小姑娘乃貧苦出身,想必是養的住的。
“這位仁兄,讀書人亦難免遇到難處,令妻妹知書達理,想必乃是受你薰染,若是仁兄願意,便由你我做主,爲他們定下親事,我們以百兩黃金禮聘,明媒正娶,可否?”莫問衝那書生拱手說道,由於是世人語氣,他所行的亦是俗禮。
“單憑小妹心意。”雖然莫問說的客氣,那書生仍然羞愧不已。
“謝老爺,謝老爺。”小姑娘跪地磕頭,黃金百兩便是白銀千兩,是其所求的二十倍。
莫問見狀微笑點頭,安然受了。
“我們有事在身,今日便要離去,不能多待,即刻帶我們去你們宅院,治好令姐病患我們便要動身。”莫問說道。
“道長懂得醫術?”紅臉書生聞言急忙上前。
“粗通一二。”莫問點頭笑答。
“只要我家老爺出手,沒有瞧不好的病。”老五見莫問說的謙遜,便在旁插言。
那書生和那小姑娘聞言急忙先謝,轉而帶着二人前往自己的村鎮。
出城之後,書生和小姑娘徑直向北走去,莫問和老五在旁跟隨,待得中午時分來到了一處小鎮,書生住在鎮西的一處院落,尚未進門便聞到了幾分藥氣,待得進門便發現這處不大的宅院當真是家徒四壁,人活於世,各有謀生手段,農耕漁牧,市井牟利皆可爲生,唯獨這讀書最爲虛無,若不得做官便毫無用處,這戶人家便是如此,本來日子就窘迫,受病患拖累,更是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
“姐姐尚不知情,請老爺代爲環圓。”小姑娘衝莫問低聲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跟隨書生進了正屋,牀榻之上躺着一形同枯槁的婦人,此人年紀不大,當在二十上下,雖然極爲消瘦,小腹卻脹如圓鼓,見外人到來,急忙支撐起身。
那小姑娘急忙上前介紹二人,只說是尋來的大夫。
“老爺,不像是積食脹氣。”老五低聲說道。
“此乃胎死腹中,不得排出所致,近乎絕症。”莫問並未上前號脈,診病之中“望”排首位。
那書生和那小姑娘聞言皆露傷悲,莫問所說與先前那些大夫所說別無二致。
“老爺,該怎麼治?”老五見莫問神色如常,知道他胸有成竹。
“尋常所用無外乎藥融剖腹,此物已然不得融化,剖腹亦多流血,所幸是此時讓我遇到,換做半月之前,也只有開膛破腹一途。”莫問隨口說道。
衆人聞言皆注目看他,莫問命那書生前去燒水,命那小姑娘掛上布簾,渡過天劫之後靈氣可以外放,可探入這婦人體內,以靈氣將那死胎推出。
“老爺,我幹什麼?”老五求差事。
“採買米肉,做飯去吧。”莫問笑道。
熱水端來,布簾掛起,莫問探出靈氣少許入那婦人小腹,死胎較大,只能先行絞碎,這種感覺並不好,但若不如此爲之,亦救不下這婦人。
穢物排出,那婦人小腹瞬時癟下,小姑娘負責爲其擦拭,莫問走出房門擡手招來了那一臉焦急的書生,“此胎乃是服藥致死,大有怨氣,催墮之事大損福祿,萬不可再行。”
那書生聞言滿臉慚愧,低頭不語。
莫問亦沒有多說於他,實則道家經文參同契中記載有男女雙修之法,但此法多有弊端,其載房中行事多求不泄,與天道不符。亦有取次行偏之舉可避孕事,但此等事情自不便明白告知於他。
病根既除,那婦人頓感周身舒泰,此後要做的便是安靜休養月餘便可。
掩埋了穢物,清洗完畢,老五已然做好了飯菜。莫問取出黃金百兩,道明禮聘之意,那書生和婦人收下一半返還一半同意了親事,一個能下得廚房的男子,必是體貼之人。況且雙方隔的並不遠,過河之後行段路程便可回返,日後那小姑娘還可經常回來看望他們。
飯罷,老五尋得轎輦一頂,樂師若干,吹吹打打的娶了那名爲慕青的小姑娘,主家殺豬兩頭,分肉於鄉鄰同喜。
若要他人真心相待,先要真心對待他人,莫問與老五做事周全,那慕青自是感動在心,歡喜的上轎,隨二人北上。
前行十餘里,慕青主動下了轎輦,徒步跟在老五身旁,老五到得此時亦是歡喜非常,這門親事門當戶對,想必可以長久。
那慕青雖然年歲不大,卻很能耐勞,跟隨二人一路行走,次日三人到得河邊,繞行數十里後找到了漁村,重金酬勞,擺渡過河。
待得傍晚時分,三人回到了西陽縣,西陽縣仍是一片死寂和荒涼,但莫問心中卻徹底的安定了下來,這裡是他的故鄉,是他當年離開的地方,是他今日迴歸的地方,亦將是他日後東山再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