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過身繼續走,心裡轉數着,不消我數到五,這個李瓶兒一定會再拍我一下。
果然,我數到四的時候,肩膀上又受了輕輕的一拍,我早已做好準備,飛快地轉過頭——
我愣住了,還是沒人——
如果真是李瓶兒,她就算動作再快,也不可能我這麼快一個轉頭的功夫就在長長的巷道里消失不見的!
難道她鑽進哪家門躲起來了——
玩得這麼認真?
我半是假裝半是真的生氣道:“臭瓶子,是你嗎?快出來,再嚇我我的病就攤你頭上了。”
沒人應答,巷太長,某處還蕩着我孤獨的迴音:出來出來……頭上頭上……
我抖了抖,竟被自己的迴音嚇到了,這時肩頭噠的一聲被誰輕拍了下,我有點慌了,轉頭一看還是沒人——
頭上上上上……迴音還在深處蕩着,我心一緊,咬着牙關慢慢向頭上看去……
沒有,巷上頭沒有張牙舞爪的黑影,只有一根不知道從哪家院子伸出來的枯枝,幾片黃頁懸在枝頭,被風吹得瑟瑟發抖,突然地落下一片,正正的掉在我的臉上,像是誰的手輕拍了下我的臉。
葉子?
我地上看了看,果然在我不遠處的巷角躺着一片落葉——
我頓時就鬆了口氣,原來沒人拍我,是葉子剛好落到了我肩頭而已。心裡暗笑自己膽子太小,但還是想離那枯枝遠點,說不定,說不定它是妖怪化出來的形狀呢。
我剛落下心中怪石,突的後背被推了一把,我一個站不穩向前踉蹌了幾步,扶着巷牆纔不至於摔倒在地——
沒有人——
巷裡依舊沒有人,也沒有半點人走動或離開的聲音——
這下不可能會是落葉了,我結結實實的感覺到誰用力在推我,它推得很用力,甚至是在狠狠地打我,後背被推的地方麻麻的發痛,我喘不過氣來,一小部分是心角痛得緊,大部分是因爲恐懼!
我驚恐地縮在巷角,後背緊緊縮着牆,害怕我目光觸及不到的後面會有什麼兇殘詭異的影子,怎麼辦?我要一直這麼貼着牆走回家嗎?
爲什麼我感覺某處好像有很多眼睛在盯着我看,它們在等,等着我放鬆警惕,等着要再出來嚇唬我——
我就這樣僵持着不敢站起來,直到全身都僵痛了!
等緩那勁兒,我拔腿就跑!
“哎喲喂,走路看人呀!”我一剛要出這小巷子,一下就撞上了一個人,把我給嚇的。
“咦,這不是燕姑娘麼?”另一個聲音溫弱如水像一掬涼泉,將我心中的恐懼之火澆滅了。
我定神看了看,圈圈正揉着肩膀瞪着眼睛生氣,邊上站着楚楚如水的鄭家小姐。
鄭小姐見我神色慌張,眼明心亮地支開圈圈:“你跟轎伕們說一下,我有事跟燕姑娘交代。”
圈圈氣呼呼地看着我走了。
鄭小姐遞過巾帕,示意我我擦頭上的冷汗,道:“方纔去找您沒在,差點擦了肩錯過。怎的如此慌張?遇上什麼事了麼?”
我看了看巷口處,站着轎伕,放着轎子,轎上還懸了燈籠,暖暖亮亮的。
有了人氣,我一下就緩過勁來了,擦了擦一臉的冷汗,有點難爲情:“謝謝關心,自己鬧着玩呢。鄭小姐找我有事麼?怎麼親自來了?”
鄭小姐暖暖地看着我,眼裡閃爍着我不解其意的快樂:“我娘出鎮去了,這些天若是有什麼事,我會自己來跟燕姑娘說的,也不用煩燕老闆來回跑。”
我點了點頭,心道這樣最好,這溫柔解意的鄭小姐可比那嚴謹挑剔的鄭夫人好伺候多了。
“小姐,天色不早了……”遠處的圈圈又犯上傻勁,焦急地摧道。
鄭小姐瞪了圈圈一眼,圈圈縮了回去。
鄭小姐臉頰微紅,抿着嘴道:“燕姑娘見笑了,這個圈圈總不懂事,口沒遮攔。”
圈圈的確有點直愣,但也挺率直,比熊媽那麼有城府的人總歸好很多。
“我先回去了,保重身體。”鄭小姐突然不安地四處看了看,說,“天快黑了,你也早些回去吧,一個人在外,總是不安全的。”說罷她解下自己的披道,披在了我身上,“流了這許多冷汗,再着涼風要得風寒。您不要跟我客氣,披着吧。”
我感覺自己一下被溫暖包圍了,感激地點點頭。
鄭小姐嫋嫋離巷,巷口轎上的燈光將她的背影照得即美且孤,對這大小姐,我從來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憐意。
轎行了幾丈,圈圈同手同腳地就跑來了,手裡提着兩個燈籠,晃得天昏地暗,一把塞在我手裡道:“小姐吩咐說留給你照路的,不用還了,不值多少錢。”說罷又急匆匆跟轎去了。
鄭小姐遠遠地從轎裡探出半張臉,對我溫柔地笑了笑。
多好的一個可人兒。
金絲雀,掌中明珠,不知人間冷暖,不懂生活艱辛無奈,但金絲雀深瑣金籠,明珠緊握於掌,從來都沒有真正的自由。
安全到家,沒進院子我就聽到院裡的嘈雜聲——
有客人?
一進院子,夏夏正指揮着柱子哥在搬放什麼東西,定眼一看,正是剛纔章單單家見過的牀——
這麼快就搬來了?
轉眼一看,章單單也站在邊上,嘴裡仍舊刁着鐵釘,我老是害怕他一個不小心會把鐵釘吞下肚子。
“這麼快就送來了?趕在晚飯的檔口,要耽誤你們吃飯了。”院子裡有兩個認識的大男人,我心就安穩了很多。
章單單揮了揮手說:“沒事——”話沒說完,他突然直直盯着我身後,那表情好像我身後跟着什麼東西似的,我扭頭看了看,只有自己的影子。
“怎麼了?你在看什麼?”我盯着自己的影子,生怕它扭曲成一團變成一個鬼影。
“沒什麼——”章單單若無其事地四處看了看我的院子,皺眉盯着院牆頂上的鐵片。
我解釋道:“前幾天落了好些瓦,牛哥說家裡有用剩下的鐵片,就給我按上了。”
章單單不以爲然地哼了一聲,道:“這鐵片防防盜或許有用,若是想拿來防鬼,那是萬不可能。”
我猛地哆嗦了一下,我本來就是個膽小怕鬼的人,剛纔巷裡的詭異事件我還驚魂未定,章單單來這麼一句話,是存心想讓我不安心麼?
夏夏直言道:“章師傅,大晚上說什麼鬼鬼怪怪的,存收要嚇我家飛姐呢?”
章單單扯了扯嘴角笑了,剛要收回目光,卻突然被桌上的東西吸引了。
桌上放着我早上放下的梨鈴,那股大風將它從門上震下,上面多了道口子。
章單單走到桌邊,拾起鈴鐺放在耳邊搖了搖,又像是在琢磨什麼似的放在手裡摩挲着,他的樣子認真極了,還拿下了嘴裡的鐵釘。
我解釋道:“唉,這鈴鐺一直時好時壞,這一直時好時壞,有時候響得清脆,有時候卻怎麼都響不起來,前些日子甩在地上碎了道口子,再也響不起來了。”
“那你還想不想要?”章單單似乎對這破鈴鐺挺有興趣。
“若是能修好,當然是還好的——章師傅能修麼?”我有點意外,這麼個小鈴鐺,換了是別人見它壞了早叫我扔了,這章單單居然主動提出來要幫我修?!
章單單又叼起了鐵釘,仔細地把梨鈴放在了圍兜裡,“試試看吧,修好再說,修不好也沒辦法。”
“恩,那便麻煩你了,到時候你跟夏夏說一聲,不用親自送來。”其實我也不奢望他能修好,只不過一個普通的鈴鐺,但是他主動願意幫我修,我已經很感激了。
夏夏問我:“飛姐,這牀擺在哪裡呀?”
我看了看宋令箭鎖上的院門,心裡突然一團火,恨恨道:“放對院。”
“宋姐姐的院子?可是鎖上了啊……”
“鎖上?鎖上就拿斧子劈開。”我心裡想着,要是她敢不回來,我就把她心愛的院子全給糟蹋了,也當是消我心頭火了。
我說完轉身就去柴房拿了把斧子,遞給夏夏,“快去,劈了。”
夏夏趕緊搖頭:“我可不敢。”
“你不敢,我敢。”我掄着斧頭就是一砍,這鎖居然沒鎖牢,斧頭一碰就自己彈開了——
不好!
哎喲真的不好!
早知道鎖沒扣上,我就不拿斧頭了,這下吃力不準,白在門上劃了道大口子!鎖好換,這口子可不好遮,要是被宋令箭知道了,非擰下我腦袋!
章單單見狀,拎着柱子馬上走了,牀都沒幫我擡進來。
夏夏也藉機遁了:“哎,章師傅,走得這麼快,銀子還沒結呢,我去送銀子!”
我是心抖了好一會兒,但想想有什麼好怕的,誰知道她會時候回來——誰知道,還回不回來——
但我還是心虛地提起斧頭,想找個地方把這倒黴兇器給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