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殺氣在早春的山嶺上蔓延開來,縱橫馳騁。一隻山雀在無邊的殺氣中迷失了,慌亂的從一枝老梅上振翅飛起,劃出一道弧線,自兩股殺氣之間穿過。啪的一聲輕響過後,那山雀化爲一捧齏粉,隨山風蕩去,了無痕跡。
就在此刻,胡不歸終於動了。龍氣如槍,銳不可當,筆直刺向巫神道的胸口。那龍氣幻化成有如實質的長槍,槍尖閃爍不定,似千萬點寒星同時奔向一處,又似一顆寒星驟然爆裂成千萬點,如真似幻,不可捉摸。這是梵天寶典中的功夫,自許青青的琅琊神劍開啓了一部分的密藏之後,胡不歸自其中領悟到了不少真元妙用的法門,這“星雲槍”便是其中之一。
只見胡不歸的槍勢剛猛沉雄,卻又不失法度,周身上下沒有絲毫破綻,巫神道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卻想不出這個方纔魯莽衝動的小子怎的片刻之後就沉穩了起來。而他手中的招式更是見所未見,不由得左手一引,想要帶開胡不歸攻來的勁氣,右手蓄勢,準備等胡不歸稍漏破綻就狠狠給他一擊。卻不料,他暗龍氣剛一出手,就被胡不歸的槍尖死死纏住,毒龍一般的蜿蜒而來,霎時便要刺上他的左臂了。巫神道不敢怠慢,猛地由引字訣變爲衝字訣,左手暗龍氣直衝出去,搗向胡不歸的“星雲槍”。
只聽嗤嗤之聲不絕於耳,卻是胡不歸“星雲槍”連連挑刺數千記,將巫神道的這股大力逐一化解,卻又是一次以弱勝強的經歷。巫神道身子向後略去,心中不由得暗道:這小子當真是青城弟子嗎?怎麼這般人物我巫神道門下竟然一個也沒有?看我那些膿包徒弟,除了老大之外,沒一箇中用的。他卻不曾想想。他那般徒弟又有幾個是得了他真傳的,不過是他手中的棋子而已,此刻卻來怪徒弟不濟。
巫神道心中感慨,手上卻沒放鬆,左手勁氣未盡,右手一記魔元刀氣已經悄然削出。只見黑芒一閃,一道薄如蟬翼的魔氣破空而出,削向胡不歸脖頸。
胡不歸手持龍氣長槍,當地一聲將那道魔元刀氣挑了開去,虎口卻一陣疼痛。半邊身子一陣酥麻。胡不歸也不由得暗自心驚,心道:這老兒卻比傲霜散人厲害的多了。
卻聽胡不歸手中的龍氣長槍自動發出一陣嗡鳴,卻像戰士是遇上了勁敵之後興奮無比,引得胡不歸體內的龍氣也是一陣歡騰,狂涌奔流,急於一戰的情緒不禁感染了胡不歸,只聽他一聲大喝,長槍如棍,砸向巫神道。
此時,梅輕雪已經將那兩名魔教攻向天韻道長的好手困住,張富貴則在一旁,手持清光匕,不時發出一道凌厲的劍氣,偷襲那兩名魔教好手,搞得對方陣腳大亂。而天韻道長再也支撐不住,坐倒在天龍道長身前。
至此,青城派五道全部萎頓在地,個個受傷倒地。其中尤以天雨道長和天龍道長受傷最重。看那樣子,便是傷愈也要折損數十年的修爲不可。天風等人自冥山得脫出來時,已經是個個帶傷,更是惦念二師兄天玄真人的安危,飛行也大不如往常迅捷。沒飛出多遠。便被巫神道和他的兩名手下追上。在接連數場惡鬥之下,更是傷上加傷,一路且戰且退,苦苦支撐,直至此刻。卻見這個往日青城山最不爭氣的師侄竟然在這緊要關頭從天而降,並且顯示出了叫他們震驚不已的非凡實力。心中實在是又驚又喜。尤其是看着這孩子因爲他們受傷而狂怒不已的神情。不由得個個心中生出一片暖意。直至此刻,羣道心中都道:大師兄果然是非凡之人。他選的徒兒都將我們的那些弟子比下去了,這份見識卻不是我們所能比的。
梅四有些不知所措,眼見的梅輕雪和張富貴便已經足夠對付那兩名魔教高手,而老胡又不准他幫手,便站在天風道長身旁護持守候。而陳天仇卻依舊陷在矛盾掙扎中不能自拔,一時間想要衝上去殺了這幾個青城派的牛鼻子,一時間卻又想上前幫胡不歸打跑巫神道,躊躇良久,卻始終不得其所。
只見胡不歸揮舞龍氣長槍,槍影如山,劈頭蓋臉地朝巫神道打去。巫神道有心看看這小子究竟還有多少奇異本領,故而雙掌翻飛,只是一一將胡不歸的攻勢彈開,卻並未展開攻勢。原本胡不歸神識中埋藏的“星雲槍”也只是寥寥數招而已,更多的卻是記載得如何化元爲槍,又如何將這真元組成的長槍變幻驅使。因此,用過數招之後,招式已盡,而槍勢更盛,卻是不得不發。略一停頓就叫胡不歸胸口一陣淤堵,難受已極。只見他雙手攥住槍柄末端,呼的就勢橫掃出去,倒像是尋常武林中的一招尋常的橫掃千軍。
然而此招一出,頓時胸口淤堵立時消退,周身勁氣配合着這一槍的走勢,奔騰而出,猶如水銀瀉地一般,揮灑出去。長槍沿着一道橫向微斜的軌跡揮了出去,奔雷一般氣勢磅礴,不受絲毫掛礙。這看似簡單到了極點地一招卻是真正的返璞歸真了。
一動念間,那長槍已經觸及巫神道的護體魔氣,一陣刺痛透入巫神道的肉身,叫他不由得一陣心驚,連忙施展魔蹤魅影步,想要趨避開去,卻已然遲了片刻。只聽噗的一聲。龍氣槍尖撕開巫神道地護體魔氣,在他的肩頭劃開一道口子,登時鮮血長流。在一時疏忽之間,巫神道竟然傷在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後輩小子手上。只聽得一陣隆隆之聲,卻是巫神道身後一片松林被這一槍橫掃而過,百餘棵巨樹轟然折斷,隆隆滾下山去。
胡不歸一招得手,心中一喜,立即手腕一翻,長槍毒龍一般鑽向巫神道的心窩。巫神道向後疾退,卻見那龍氣長槍竟然自動伸長,緊追不捨。眼見得槍尖就要觸及到巫神道的胸口,卻啪的一聲。竟然被巫神道一把攥住了槍尖。胡不歸雙手一擰,想要掙脫巫神道的手掌。那長槍卻彷彿與巫神道合爲了一體,竟然紋絲不動。單論實力而言,巫神道強過胡不歸甚多,能立於不敗,胡不歸已經是僥倖了。
與此同時,只聽錚錚數聲琴音連響,數點寒星在那兩名魔教好手胸口炸開,緊接着又是兩道寒光一閃,卻是張富貴趁那兩名魔教弟子受傷之際。一刀一個,將兩人料理了。張富貴對着那四截屍身哈哈大笑道:“老子乃青城派不醉真人門下大弟子。爾等鼠輩快快跪地投降吧!”這話直聽得青城派天韻道長等人一頭霧水,卻不知哪裡來了個不醉真人,難道說那個乖巧懂事地小酒兒竟然收了這麼一個古里古怪的大徒弟?
而遠處山岩之上,一個青衣老婦面色如水地靜靜看着山坡上這場打鬥。口中喃喃地道:“難怪奶奶說這孩子非是池中之物,短短時日,竟然精進如斯。竟然可以與這巫神道鬥上這許久,當真也算得上是個奇才了。只可惜人妖有別,你越是厲害,只怕日後與我妖類越是不利啊。”說話間,那老婦人不住地搖頭,似乎有什麼事兒甚難抉擇一般,卻與那陳天仇有幾分相似。
巫神道雙手抓住槍頭,猛然一抖,一股大力激盪而出,自槍頭一端嗡嗡傳來。胡不歸只覺得全身巨震。五臟六腑之中真元激盪,猶如一柄柄小刀在體內橫衝直撞,疼痛難忍。而體內龍氣卻越發的狂野起來,竟然呼嘯而出,徑自衝向長槍之上。強行迎着巫神道那龐大的勁氣逆流而上,張顯着它爭勇鬥狠的特質。卻竟然不顧了胡不歸的死活。這外來的龍氣與胡不歸的心靈始終有這麼一絲不能完全融合,也就是這一絲絲的嫌隙,便如水壩上的一個細小裂痕,轉瞬之間就可能是決堤的後果。
巫神道暗自獰笑着,雙掌緊握龍氣槍頭。手上魔元狂涌。與龍氣相抗衡,卻仍有餘力悄然發出一道暗龍氣。襲向胡不歸的小腹。而胡不歸此時則是有苦難言,一身龍氣竟然自動衝出去了十之八九,所剩的一點餘力也翻騰着不得安寧。眼見得巫神道那陰損的暗龍氣自下方襲來,卻無力抵禦,但是他不能敗,他若是敗了,身後衆位師叔的安危交與誰去?只可很這龍氣在這個時候卻不聽自己的驅使了。胡不歸強行運轉殘存的龍氣,一道靈光在神識中閃現,霎那間,胡不歸的心中沒有了生死勝敗。適時,一陣山風吹入了遠處松林,山風冷峻,而松林挺拔,風過時,松林隨風而動,轉眼那山風便消隱得無影無蹤了,只留一陣松濤盪漾。
巫神道眼見得暗龍氣灌入胡不歸的小腹,不由得一喜,手上催發出一股更爲強大的暗龍氣,衝向長槍上洶涌而來的龍氣,這古怪勁氣看似並不十分強大,卻極其兇悍,似乎越是與之抗衡,便越激發了這氣息的彪悍勢頭,卻要以絕大的優勢壓倒這古怪真元不可。卻突然雙手劇痛,竟是那龍氣幻化的槍頭上生出數十根尖刺,驟然貫穿了他的雙掌。隨之千百根龍氣如針似縷般的沿着他的手掌經脈向上竄流。
巫神道急忙撤掌反攻,卻見眼前一花,一個人影穿過眼前一切,直接出現在他的面前。一隻手掌按在了他的胸口,巫神道大驚失色:這是什麼功夫?與此同時,一道微弱的氣息自那手掌上發了出來,尖針一般的刺入巫神道的心口。弱可勝強,這是胡不歸的法則。
時間對於高手來說雖然不能靜止,卻可以將一剎那劃分爲千百份。巫神道無疑是個高手,他便在這千百分之一剎那向左側了側身,便是這麼一側,就避開了致命的尖針鋒芒。隨後他的手一拳打在胡不歸的胸膛上,只聽嘭的一聲,胡不歸的身子向後飛去,直撞在身後山岩上,頓時亂石崩濺,一片狼藉。
天風道長掙扎着想要爬起來,奈何受傷甚重,竟然沒有了半點餘力,他全力向着胡不歸跌落的亂石堆爬去。梅輕雪第一個衝向亂石堆,她不相信這個從來不肯服輸,也從來沒叫他們失望地老胡竟然會落敗。更不相信老胡會死,他那鋼鐵一般的身體,以及他那比鋼鐵還要堅強的意志怎麼會容許他死掉呢?
緊接着小虎、梅四和張富貴也衝了過去。他們同樣也不相信老胡竟然會敗。只聽得一聲怒吼,隨着這聲怒吼,十丈魔焰沖天而起,陳天仇紅着眼睛衝向巫神道。一揮手便是排山倒海般地滾滾黑浪砸向巫神道。
巫神道身形一閃,飛上高空,口中喊道:“陳天仇,你這是在幫誰啊?”
陳天仇叫道:“老子現在想明白了,眼下老子就只做老子高興做的事兒。老子就想狠狠揍你一頓!”說着雙拳如流,向空中打去。巫神道臉色一變,他是深知這老頭地厲害的。若在平日倒也不怕他,但此刻對方人多勢衆。自己又被那怪少年所傷,形勢對自己確實大大的不妙,頓時左手暗自畫了一個魔影無蹤符,在陳天仇那千百拳即將砸在身上的同時消失在半空中。
梅輕雪發瘋似的用手刨着那堆亂石,口中喃喃道:“你不許死!你還沒有打贏呢!老胡,我不許你死!”小虎、梅四和張富貴也一併上前狂挖亂刨。卻在衆人身後轟隆一聲,鑽出一個人來,只見他全身是血,口中兀自喊道:“巫神道,老子還沒死,咱們再來打過!”只見他身子搖搖欲墜,卻強行站立着,一雙眼睛空茫茫一片,只有一絲與生俱來的倔強在眼睛的深處未曾磨滅。
張富貴扭身喊道:“老胡!你沒死啊!巫神道他跑啦!你不用打了。”說着便向胡不歸撲來。他這一句話說完,只見胡不歸的身子轟然倒地。梅輕雪和梅四等人也衝過去。將胡不歸團團圍住。卻見他雙目緊閉,身上衣衫已經被鮮血浸透,顯然傷勢十分嚴重。梅四將胡不歸抱到天風道長等人身旁放下,立即從胡不歸懷中取出一顆天妖續命丸塞入胡不歸的口中。又取了外敷的傷藥給胡不歸止血。衆人一片忙亂。
卻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說道:“他死不了!梅四、輕雪,你們兩個都在這裡。很好!很好!”
梅四等人扭頭看去,卻見屈長老竟然憑空而來,在她身後還跟着兩名天妖穀子弟。梅四和輕雪立即上前行禮。屈長老一揮手,道:“罷了,旁的回頭再說,我奉奶奶口諭。特來召你們兩個回谷。好了。咱們這便走吧。”說話之間,屈長老便像是沒瞧見天風等人一般。
看也不看一眼,神情冷漠而倨傲。
梅四等人一聽此言,不由得心頭一沉,梅輕雪道:“屈婆婆,請容我們再多耽擱一天,我們將胡不歸送回青城山就回去,請您老開恩。”
梅四也道:“屈婆婆,胡兄弟傷勢嚴重,我們確實不能這個時候走掉啊,等我們將他送回青城山了再回去吧。”
屈長老冷笑道:“別說是一天,就是一刻也不行!這可不是老婆子能做主的事兒,有什麼不滿,你們回去跟奶奶說吧,奶奶的旨意便是叫你們兩個立時跟了老身回去,你們倒是聽也不聽?!可不要逼我取妖母令出來!”屈長老說到此處,臉上神色異常嚴峻,心中卻暗歎一聲道:輕雪啊,你莫怪婆婆無情。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梅輕雪和梅四一聽“妖母令”三字,頓時臉上變了顏色,這妖母令一出,輕則被逐出天妖谷,從此被族人視爲異類。重則立時殺無赦,不留半點餘地。但是老胡這個樣子,叫他們二人如何能走?
只聽一個虛弱的聲音響了起來:“什麼人在這裡唧唧歪歪?”卻是胡不歸睜開眼睛,斜眼看了看屈長老。只見他臉色分外蒼白,嘴角卻掛着一絲笑容道:“又是你啊,四哥,輕雪,別跟她吵,你們……”說到這裡,胡不歸忍不住一陣咳嗽,隨後又道:“你們且先回去,等我好了自去找你們就是了。”說完這番話便是一陣喘息,像是費了很大的氣力一般。
梅輕雪揪着胡不歸肩頭衣衫道了一聲:“老胡!”眼中已經噙滿了淚水,一番心思卻無從說起,不由得玉珠連連,落了胡不歸一肩。胡不歸擡頭望着梅輕雪那雙猶如冬日寒星一般的眼眸,笑了笑道:“輕雪,老胡死不了的,你放心吧,我定會去尋你們的。”
卻聽屈長老催促道:“要走就走,卻怎麼婆婆媽媽的說個沒完!”梅四拉着胡不歸的手還想與他說什麼,卻聽胡不歸咧嘴笑道:“四哥,你們快走吧,屈婆婆她定然是尿急,要趕回去方便呢,不要憋壞了她老人家纔好!”
屈長老大怒,霍然轉過身來,瞪視着胡不歸,胡不歸毫無懼色,依舊是嬉皮笑臉地看着屈長老。卻聽陳天仇吼道:“兀那老婆子,老子早就瞧你不順眼了,梅四他們願意走就走,不願意走你也休想把他們帶走!除非你能勝過老子這雙手掌。”
屈長老自然瞧見了陳天仇施展的那招魔焰滔天,知道此人魔功了得,卻也不肯就此服輸,雙手自身後伸出,還沒出招,一團妖氣沖天而起。眼見得兩人這便要動起手來,梅四和梅輕雪立即上前攔阻。胡不歸搖搖頭道:“四哥,你們先回去吧。”
屈長老一拂衣袖,轉身就走。梅四和梅輕雪無奈只得跟了她向山外飛去。梅輕雪人在空中,卻忍不住又回過頭來,卻見一絲笑意始終掛在胡不歸的嘴角,淚眼婆娑中似乎看見胡不歸向他們揮了揮手,沒來由的心中隱隱一痛,卻像是把什麼東西放在了胡不歸身上,再也要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