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夜雨垂下,小廟裡寂靜無聲,只有枯枝敗葉燃燒時時發出輕微的噼啪聲響。
廟裡點着篝火,溫暖的火焰舞動着,裡面還有着點點火星爆閃,隨後又瞬間湮滅,歸於平靜。
守夜的商隊護衛放下心中疑惑,重新坐到原位,身體疲倦涌上來,這時就不由打了個哈欠。
在昏黃的光線的映照下,可以模糊看見少年樣貌十分普通,平平無奇,與少年先前夢境中那個俊美樣貌相比簡直是兩個人,完全南轅北轍。
少年擦了擦額際的冷汗,強忍住心中的驚悸恐怖,故作輕鬆對着護衛道:“羅護衛,今夜就讓我來守夜吧,醒了後一時也睡不着,要不現在你就先睡會,也好養下精神,明天還得趕路呢。”
護衛四方臉,體格壯碩,身旁還有着一柄沉重的大刀,顯然是位砥礪體魄,修習剛猛刀法的力道修士。
不過察其氣機,並不強盛,顯然修爲並不高深。
這也正常,畢竟像這種小商隊的護衛,修爲有限,一般都是在凡胎第一關——內壯境和第二關——真氣境之間徘徊。
羅護衛笑了笑,拒絕了少年的好意,說道:“不用,既然拿了做護衛的錢,那我就不能偷懶,總得盡心盡職纔是。”
羅護衛望着眼前火焰升騰的火堆,微微靠近一點取暖,解釋說道:“做護衛這行,靠的就是名譽,一旦名聲毀了,以後就別再想接生意了。”
少年點點頭,心中明白。
大周不禁武道,習武成風,因此底層也就有着許多武道修士。
這些修士若是不入軍隊,征戰殺伐博個出頭的話,那就只能浪跡江湖,不是做個遊俠就是入幫派成爲他人打手,亦或是接受其他人的僱傭,成爲常駐護院或者一時護衛。
若是想要成爲護衛的話,除了實力外,信譽是最爲重要的。
畢竟誰也不想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給一個個馬馬虎虎,憊懶無狀的人手裡。
若是運氣再不好,碰上一些豁出去的亡命之徒,在荒郊野外,人口稀少之時殺人越貨,到時候人財兩失,那就更是倒了血黴,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因此一般小商隊聘用的都是熟人,哪怕人手不夠,需要招徠新手,也都是信譽良好者優先,十分慎重。
疲憊的護衛搓手取暖,長夜漫漫,他一人守着也的確有些無聊,因此看着少年的確沒有再睡下的意思,就開口挑起了話題。
“別看護衛辛苦,不但白天要趕路,晚上還要輪值守夜,但報酬卻也不錯,一趟足夠普通家庭一兩年的花銷,倒也值得這份辛苦。”
一打開了話匣子,他就滔滔不絕起來,“其實辛苦還無妨,最怕的就是碰到意外,到時候就是要拿命去搏了。”
“畢竟荒郊野外不比縣城府城,法網不及,別說兇猛野獸,便是生出了靈智的山精鬼怪也不是碰不到。”
“聽聞前些時日有家商行就不幸在運輸途中碰到了一個兇戾的虎怪,全數覆滅,死的那叫一個悽慘。”
“雖然不過一月,這成精不久的虎怪就被封刀衛獵殺,剝皮拆骨,死的不能再死,但那些人終究是回不來了。”
說到這裡,這位年歲已經不小的羅姓護衛心中一顫,怔怔看着火堆,沉默許久才幽幽嘆息一聲。
“碰到兇猛野獸還好說,總有辦法應對,一旦碰到那些生出了靈智的殘忍妖魔,像我們這樣的小商隊缺乏應付手段,就很難存活下去了。”
少年微微點頭,火光映照着他的臉。
雖說臉龐十分普通,但在那雙幽深眸子的襯托下,還是顯出了幾分與衆不同的風采來。
護衛添了添柴火,看着身旁飄起的火苗,苦笑道:“不過也沒辦法,雖說我大周乃是人道三大天朝之一,實力強橫無比,但無奈疆域實在是太大了,誕生的妖怪鬼物層出不窮。”
“時光慢慢積累,重重深山密林,江河大澤之中不要說剛誕生的精怪魔物,就是積年老妖也不知道潛藏了多少。”
“一朝不幸,可能就是與家人永別的下場。”
對於世界底層的民衆來說,生存的背後總是隱藏着無數的艱辛與血淚。
少年撿起火堆旁的枯枝,不知想到了什麼,眉頭微微一蹙,一時也有了些悵然。
陰冷空氣中,新添的枯枝在火堆裡猛烈燃燒起來,火焰變大,身體漸漸又暖和起來。
少年輕輕咳了兩聲,安慰說道:“雖然妖怪鬼物衆多,但真正生出靈智,實力強橫的那些倒不用太過擔心,一般而言只要它們不發瘋,就不敢有什麼大動作。”
“否則別說鎮壓州府的強軍和四處巡狩的封刀衛,便是那些雲遊天下的玄門佛門中的高人也夠它們喝一壺了。”
“別說逞兇作惡,一個個都是池子底的萬年老王八,藏得深的很,輕易不會出手。”
“真正要怕的就是那些剛成了點氣候,又不知敬畏爲何物的妖魔鬼類,行事張狂,無所忌諱,在大周疆域內興風作浪的大多都是這些。”
“雖然很快就會被剿滅,但實在是很噁心人。”
護衛擡起頭來,驚訝看着少年,“看你年紀輕輕,沒想懂得倒是很多呀。”
少年微微一笑,笑容卻有些苦澀,“都是以前師傅教的,聽得多了,耳濡目染之下也就瞭解了一點。”
看他神情,護衛話鋒一轉,望着少年的臉笑着說道:“看你先前獨自走在山脈小道里,真不知你是藝高人膽大,還是不知江湖險惡。”
“現在看來,倒是也有着不少底氣。”
說罷,護衛撫着自己手中跟隨了自己幾十年的長刀。
在篝火的映照下,除了刀鋒閃亮之外,還可以隱約看見長刀的刀身上刻畫着細微的玄妙痕跡。
那是請人爲刀身刻畫的符咒,有着破魔鎮邪的效果,這也是他行走荒山野嶺之時的最大底氣。
少年微微嘆息一聲,臉上神情漸趨平靜,“不過是形式所迫的無奈之舉罷了。”
談話到這裡,少年一時也就失了興致,起身緩緩向着寺廟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