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且不要急,照奴婢來看孫貴嬪有了身子也是件好事。”承光殿裡穆氏也在勸着姜順華道,“娘娘請想一想這宮裡頭論風頭誰能比得過祈年殿?前兩日宮裡只有娘娘一個有身子的時候,六宮上上下下哪一個不是死死的盯住了咱們?如今孫貴嬪也傳出了孕信,卻是生生把這些人的注意都分了一大半去,如此娘娘正可以安安靜靜的養着胎……”
姜氏冷笑着道:“打從何氏進宮起,陛下往本宮這裡來就稀少了許多,從半年前更是難得纔想起本宮一回,就是如今有了身子也不見陛下多麼上心,前兒你也看到了,這宮裡的事情陛下覺得有左昭儀管着就好,竟是諸事都不肯操心的,原本本宮這身孕乃是宮裡頭一份,本想着即使陛下不可能只得這麼一個子嗣,可到底佔了個長字,若是他的弟弟妹妹們過幾年再來呢,也不是全沒機會,可現在倒好了,那孫氏也傳了消息,她的寵愛與份位都在本宮之上,本宮又還有什麼指望!”
穆氏先扶着她在榻邊坐了,又親手從錫奴裡斟了一盞玫瑰露與她喝下,等姜氏心氣兒略平,這才勸道:“娘娘既然把話說到這份上,奴婢也不去說那虛的——奴婢以爲,正因爲孫貴嬪位份寵愛都在娘娘之上,娘娘纔不必太過擔心!娘娘想一想,那孫貴嬪當初可是叫太后都差點沒臉的主兒,她如今乃是三夫人之一、貴嬪之位,按着宮中規矩,宮妃有孕照理都要晉位表彰的,等平安生產之後亦要晉升並賞賜,娘娘若非與歐陽氏鬧翻,怕是太后那邊晉娘娘爲上嬪的旨意早就下來了!當然娘娘當初指責歐陽氏也是爲了小皇子的安危考慮,比之皇家子嗣,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但陛下如今對娘娘情份漸薄,對孫貴嬪卻不然!”
姜氏略一思索,驚道:“孫氏已經是三夫人之一了,若是再晉位……便是隻晉一回也是右昭儀,若她平安生下了子嗣,陛下倘若再晉……那只有皇后之位了!”
“孫貴嬪若是能夠做皇后,當初寵奪專房的時候就該入主桂魄宮了。”穆氏不以爲然道,“即使如今陛下復動了立後的念頭,太后娘娘豈肯同意?本朝承襲前朝之制,所謂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陛下雖然不是長子卻也是嫡出呢!孫貴嬪倘若誕下了皇子,又做了皇后,她所出的便是嫡子,到那時候,便名正言順的佔了東宮之份!門第之別放在了那裡,就算太后娘娘念着孫兒的情份上一時糊塗答應了,前朝又怎麼肯?上回爲了牧氏進宮,左右丞相可是強闖綺蘭殿的!那牧氏不論如今在宮裡頭多麼卑微,好歹也是正三品大員元配嫡女,那牧家從前卻是連曲、高都不肯小覷的!恐怕孫貴嬪這會一面得意一面提着心,往後這幾個月,她怕是無暇尋娘娘的麻煩了,奴婢方纔說,娘娘正好趁着這個機會專心養胎,可不是如此?”
聽了穆氏的寬慰,姜氏到底漸漸靜下心來,沉吟道:“你說的倒也有理,只是孫氏入主桂魄宮,太后與前朝都是她的阻力,本宮卻是擔心,本宮傳出孕信乃是在她之前,太后與前朝豈有不利用的道理?如此本宮竟是想靜心也難!”
穆氏聞言,也覺得棘手,兩人凝神思索半晌,姜氏忽然道:“幼娘你回頭去一回華羅殿,將前日陛下賞下來的東西取了左昭儀喜歡的送些過去,就說本宮身子重,也很久沒去華羅殿請安了,萬望左昭儀不要放在心上!”
“娘娘是打算與左昭儀交好?”穆氏想了一想,不太贊同道,“若是如此,太后與前朝利用娘娘這一胎壓制孫貴嬪時,恐怕孫貴嬪定然要以此向陛下告狀道娘娘是欲借太后之勢覬覦後位呢!到那時候陛下萬一聽信了孫貴嬪的話兒……”
姜氏搖了一搖頭道:“也不過就送這麼一回,回頭咱們從前怎麼過,以後更要關起門來過!等何氏明日搬去了景福宮,這平樂宮反正也沒有其他太得寵的人,到時候幼娘你好生整頓一番——這些回頭再議,本宮要你去華羅殿,卻是想叫你覷個機會與那邊凌賢人商議下,看能不能瞧一眼彤史!”
“娘娘要看彤史?”穆氏奇道,“娘娘想看誰?”
“自然是孫氏!”姜氏目光閃動,冷笑着道,“本宮傳出孕信才幾日?孫氏跟着就也被發現了有孕在身,祈年殿裡管得緊,到這會竟還沒打聽到她究竟懷了多久……可昨日陛下不知道爲了什麼到華羅殿裡與左昭儀大發脾氣!連太后都被驚動,派了莫作司去阻止,因孫貴嬪藉口調解也在場,很被莫作司落了一番面子,結果當晚孫貴嬪就腹痛查出身孕——你等着瞧罷,不多時對左昭儀並莫作司的處置就會下來!”
她搖了搖頭,道,“孫氏這一胎查出來的實在太過巧合了,倒讓本宮想到自己!陛下昨兒忽然到華羅殿上發作,原因到這會也沒人知道,只曉得是聶侍郎進宮後與陛下單獨密談,陛下出了內殿就難掩怒容——幼娘你可不要忘記,那聶元生因受陛下寵信,向來出入宮闈無所禁忌,就是祈年殿也是常去的,孫貴嬪可是不止一次誇他年少有爲,在陛下跟前進言要重用於他呢!”
穆氏驚道:“娘娘的意思是……”
“這幾日聶元生都曾進宮,本宮闖祈年殿那一日,聶元生亦爲孫貴嬪的座上客!”姜氏冷笑道,“當日情況混亂,後來陛下不曾送本宮回殿,更是被勸醉在了殿中!怕是那會孫氏就與聶元生安排好了——不然,怎的如此巧合?”
穆氏聽了,臉色頓時慎重起來:“孫氏沒有外家支持,又因爲陛下當年堅持立她爲後,大大得罪了前朝與太后,原本她再得寵,一旦年老色衰卻也不足爲慮,娘娘忍她幾年便是!只是如今她居然與聶元生聯了手……此人素得陛下寵信,便是安平王與廣陵王都不敢在後宮隨意行走,那兩位還是陛下同母所出的嫡親兄長呢!雖然陛下如今無心朝事,聶元生不過一介給事黃門侍郎,但一伺陛下加冠之後親政,屆時此人青雲直上乃是必然之勢!”
姜氏冷笑道:“昔年呂不韋與趙姬何嘗不是前朝後宮聯手,方有始皇亞父之尊?固然呂氏後來身死,然而其從一介賤商平步青雲,做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一國相邦,又得始皇拜爲亞父,若無當初獻寵妾趙姬,又何來其後的榮耀?孫氏盛寵卻無外家,對聶元生的倚重自不必問!而聶元生本是聶臨沂之長子長孫,卻因爲其父早逝,爵位落到了叔父頭上,他的叔父、如今的臨沂縣公子嗣衆多,莫非還會還給聶元生不成?雖然鄴都一直說聶慕柏對這個侄兒甚是關照,可誰又知道是不是做給外人看的?聶元生等於說是因爲其父早逝而失了爵位,即使他資質嘗被高祖皇帝誇讚過不錯,但聶慕柏既然沒有歸還爵位之意,又豈會不暗中對他打壓,免得將來聶元生自恃帝寵,壓了他那些堂兄弟?再加上如今執政的左右丞相里,左相城府深沉,右相可是明着不喜聶元生了,他若不在後宮裡尋助力纔怪!”
“孫氏盛寵是其一,最緊要的是她還沒有外家。”姜氏繼續喝了口玫瑰露,嘆道,“她從前就一直稱讚聶元生,也是因爲聶元生處處逢迎陛下,不似前朝其他人那樣對她卑賤的出身鄙夷有加,又得陛下寵信,但聶元生之前卻沒有這樣明着幫過她,本宮想着許是因爲陛下內寵頗多,聶元生要下注總也要看一看等一等的,孫氏沒有根基好控制,但她得罪的人也太多了,聶元生到底也不過是區區六品小官,怎麼肯輕易的爲她得罪太后與前朝?直到孫氏有了身孕——聶元生這會才動了心!因此纔有了他匆匆入宮挑起陛下對華羅殿的怒火,而孫氏接着過去,從前孫氏因爲曉得太后不喜歡她,這樣的場面總是能躲則躲的,這一回卻主動撞上去,叫莫作司打着太后的旗號好生羞辱了一場,無非是爲了接下來的身孕做準備——這麼一來,孫氏再繼續向陛下哭訴,說擔心腹中子嗣爲左昭儀與太后所不容,你瞧着罷,陛下多半會信的,陛下雖然一直任憑左昭儀打理着六宮之事,但究竟是九五至尊!既然信了孫氏的話兒,慢說左昭儀了,就是太后想要動手怕也要仔細思量一二!”
穆氏聽了不覺冷汗津津,道:“如此說來孫貴嬪既然將身孕之事公開,竟也是提防了太后與左昭儀!原本奴婢還想着孫貴嬪有孕,自有太后並左昭儀去收拾,娘娘這裡只管安安心心的養着胎,生個健壯的皇長子就好!卻不想孫貴嬪好生厲害,竟叫她借到了前朝之力!”
姜氏眼神深沉,緩緩道:“前朝之力沒那麼好借,不然聶元生又怎麼能夠與曲家比?這一點,當初孫氏沒能住進桂魄宮,想必有了清醒的認識!本宮這會卻擔心她會不會把本宮也算計進去?要知道本宮身孕的消息傳出,不多時六宮連月份都曉得了,可孫氏到底是幾個月的身子到這會都沒人知道——就算過會知道了,誰又曉得是真是假?因本宮孕信傳出在前,孫氏在後,大部分人怕是都認爲陛下頭一個子嗣定然會出自本宮,可萬一這些也是孫氏的計劃呢?叫太后與前朝以爲還有本宮這裡的皇長子或皇長女擋着孫氏的後位,然私下裡她卻告訴了陛下……她所懷的纔是陛下之長子或長女?”
穆氏亦蹙緊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