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奮韜看着手中的《新天津報》,那是意租界常見的一份報紙,以新聞真實著稱,裡面的一篇文章看得他火冒三丈
。
報道的標題是這樣寫的的,中國的農民
一對30來歲的農民夫婦帶着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在地裡耕作,一羣日本兵上來搶走了牛,打傷了妻子和孩子,並把丈夫抓走拷打和審訊,最後,又要用這名中國農民作刺殺的活靶。
在一棵大棗樹前,農民站住,回頭說:“我不怕被殺死,最後讓我抽袋煙吧。”
悶熱的盛夏,二十幾把刺刀從四面八方進逼着,那農民把拷打時被撕破了的襯衫前襟掩好,撫摸着被打傷的胳膊和腰,坐在棗樹根上,慢慢地從腰裡取出煙管。煙管立即被打斷了,他一聲不響地凝視着煙管,瞪着周圍的日本士兵。
農民解開菸袋帶子,把煙管插進菸袋,停下手來,用握着袋子的拳頭,擦拭了一下粘粘糊糊帶血的嘴脣,突然吐出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日本士兵們都嚇了一跳,視線一齊投向粘在石頭上的血塊。
農民取出打火石,咔嚓咔嚓慢慢敲着,似乎包圍着他的日本兵完全不存在,他使勁地吸着煙,把煙安靜地吐出來,又香香地吸着。
臉在太陽下曬着,滲出的汗慢慢侵入傷口,他也不擦,只是眺望着天空,盯着噴出的煙霧,他的臉上,竟然浮現出微微的笑容。
“混蛋,快吸呀!”三神軍曹突然喊着撲向農民,用軍靴踢他的肩頭,但是受到反彈,三神軍曹自己卻摔倒了,引起日本士兵們的鬨然大笑。
農民仍舊吧嗒吧嗒抽着煙,吞吐着煙霧,他把菸袋鍋兒,用滿是繭子的手掌磕去菸灰,粗壯的大拇指靈巧地一轉,壓上下一袋煙,大口吸吐着。
他盯着自己的手掌,張開握上,又張開握上,忽然,他的手不動了,這時,從他的眼裡掉下淚來。接着,陸續不斷地掉着,滲入乾透的黑土裡。
日本小隊長猛撲過來,搶下農民的煙管,摔到地上並大喊:“笨蛋,快把他的眼睛蒙上!”4個人把農民的兩手捆住,綁在棗樹上,又撕破沾血的汗衫,想蒙上他的眼,他晃動着頭,把布條甩在一旁,眼睛注視着士兵們,用輕蔑的聲調說:“不怕你,小鬼子,一定有人爲我報仇
!”
“殺!”小隊長拔出軍刀,在空中揮舞,向一個新來小隊中的士兵命令道。
“啊!”那個新兵拼命刺去。但是,刺刀只扎進肩頭大約兩寸。鮮血流了出來,農民的肩頭開始痙攣。他想挽回失敗,可是?飛出的刺刀又紮在左肩上。
“笨蛋,刺胸口!”小隊長喊着。
農民仍然緊閉着嘴,眼睛瞪着士兵,又轉看傷口,新兵哭喪着臉,第三次刺殺,刺在左側肚子上,刺刀和軍服上都濺上了血沫。
“注意,刺!”小隊長高喊着。
又一個日本兵跑過來刺殺,刺刀扎進喉嚨,扎進棗樹,斷離了槍身,在這瞬間,滿身是血的農民,把全身的力氣集中在嘴上,像從丹田發出的怒叫一聲:“小鬼子!”突然斷氣。
最後的這段評論是用紅色的字體寫成的。
那個農民體現出了中國人所特有的樸實中的精神深度,這位不知名的中國農民的身上所體現的中國人的精神,就是中華民族不死和不滅之魂。因爲這種精神,所以日本人不可能殺盡中國人,因爲這種精神,所以日本永遠也不可能征服中國。
葉奮韜怒不可遏的抄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美子驚的急忙站了起來,好像犯錯的孩子不知所措。
聞聲趕來的賈瑩和王梅推開門也愣在當下,她們從來沒見過葉奮韜發這樣大的火。
“沒事,沒事。小梅,打電報讓英傑會來一趟。”
“不是我說你。”賈瑩走到他的身邊,拿起報紙:“用得着生氣嗎?日本人就是畜生!”
看着眼前的李英傑,葉奮韜發現他黑了也精神了:“英傑,這段時間夠累的吧?”
“二叔,打鬼子還怕累。”
“來的時候順利嗎?”
“我走大紅橋,在水上化裝來的
。”
“你那個同鄉卜靜安怎麼樣了?”
“好之呢。現在在羅莊子有點小名氣。”
“那就好,他需要幫忙的時候支援一下。”
李英傑不解的看看葉奮韜:“二叔,不會讓我來一趟說這個吧?”
“當然,看看這張報紙,儘快查清楚,下面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李英傑接過報紙看了起來:“二叔,我明白,保證完成任務。”
“別急,還有事要和你說。第一呢?這件事愈快處理愈好,第二呢?以現在的局勢看,你要把市外所有人員回市裡休假的組長以上的名單和時間和老二交換一下,除了保證安全還要防止意外情況。”
“這您放心吧。勝強哥把兩個基地的事也和我交代了,另外,從訓練人員中悄悄挑出40名突擊隊員組成了一個行動隊歸我指揮。”
葉奮韜頓了頓:“其實現在不想和你說這事,怕你有思想負擔。可又想了想,現在不說以後跟不好說,所以還是要說。”
“什麼事?您把我說糊塗了。”
“許先生,你應該知道,那是你們在天津的最高負責人,你是地下黨我早知道,只是要囑咐你....”
他揮手製止了要說話的李英傑:“不用辯解,勝強已經和許先生談過了。爲了安全起見,你不要和任何你們的人聯繫。你在你們人的視線之外會看的更清楚,也好發現和處理你們中的問題。”
他話鋒一轉:“現在你是黑字的一員,不要過多參與黨派之間的事,做好自己的工作,我對你很信任。等到抗戰勝利了,日本人都滾回老家,那時你想幹什麼我都不會管的。記住,現在不行。我說完了,你說吧。”
“二叔,我沒什麼說的,我是黑字的一員,按黑字的規矩辦事。”
“來一趟不容易,我知道你忙,就呆兩天,你老姑說了要好好招待你,和你老姑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