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死和生

白禎如論如何也沒想到, 之前的山神是真的,只不過白葭出現的那一剎那,緋靈將山神變成了小不點又加以威脅, 這纔有了之後白葭抖落出所謂“真山神的真話”。胡晶晶輕咳着瞪着山神, 恨不能吐出一萬個孬種敗類砸死他。

“這麼說來, 這一切都是白葭和緋靈計劃好的。”白禎若有所失地捂了捂心頭, 白葭已經魂飛魄散, 她的內丹進入了韓芯的體內,她素來知曉韓芯與她們修煉的乃是相悖法術,至陰至陽, 也不知道韓芯是否能夠承受得住。

胡晶晶心裡恨極了被白葭擺弄那麼久,卻也不得不認命, 此刻身體的越發痛苦讓她更加的頭腦清醒, 她很擔心韓芯是不是在受什麼酷刑, 因爲這種感覺實在……實在……想罷,便吐出一口鮮血, 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琅月扶住胡晶晶簡直心疼的不得了,一面朝着白禎說道:“不然,我們求救吧,我師叔和師兄也許有辦法能救胡姐姐。”

胡晶晶和韓芯自從訂立了妖契,命運早就係在了一起, 她也無能爲力。

山神怯怯地縮在牆角, 看着胡晶晶十分的痛苦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白禎估計這山神恐怕又是在打什麼主意, 便聽到他低低地說:“要說救這位姑娘也不是沒有辦法。”

胡晶晶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她修行千年,法力無邊卻因爲這最後一個宿主要折在這裡, 這讓她怎麼甘心?如何甘心!只要有辦法能活下來,哪怕舍掉半身修行也值。

“我看你這狐妖雖道行不淺,但是想要解除這妖契,憑藉你自己蠻力怕是不行。唯有……唯有你吞掉這宿主的內丹,方能解除你們的千聯萬系啊。”山神話音剛落,胡晶晶的眼神變亮了,忽然又黯淡了一分,白禎迅速落在山神的面前,掐住他的脖子吼道:“你說什麼!”

琅月反應過來也是嚇了一跳,迅速轉過頭看胡晶晶果然看到一抹詭異的笑,“胡姐姐,你不會……不會真的要殺了韓姑娘吧!”

胡晶晶從琅月懷裡猝然消失,低沉的聲音淡淡響起:她害我受了這麼多的苦,反正死在魔界是死,不如死的有意義一點。

白禎跟着胡晶晶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她受了傷估計腳程並不能走太遠。琅月在原地楞了一下,連忙要追上去,忽然看到挑撥是非的山神蜷縮在牆角,心裡涼意一起,捏之間便將他圈禁了起來,用結界封印在了那裡,待要轉身跟上去,便感覺身後一陣淡淡的白光,扭過頭便看到寒潭上漸漸長出慢慢的小花,原本枯死的樹木突然慢慢從根部有了生機,琅月目不轉睛地看着鮫血樹有了生氣,樹冠蔭蔭一片,翠綠的葉子層層疊疊地壓在上面。

“快去,快去攔住她們。”

琅月彷彿聽到悠遠蒼然的聲音從樹木的傳出來,愣了一愣,可是環視四周卻沒有任何一個人。

白禎跟着胡晶晶快到紫丘山魔宮的時候,她突然就沒了蹤跡,白禎知道胡晶晶在很早之前就打了吃掉韓芯的心思,因顧忌她和韓芯的妖契纔不敢動手,如今聽了山神的話恐怕再難阻止了。

且不說山神的話是真是假,白禎暗暗擔心胡晶晶本是個不擇手段的,如果讓她先找到韓芯,韓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很有可能就會遭她暗算。如此一想,立刻加快了腳程,一定要在胡晶晶之前救出韓芯。

胡晶晶躲在暗處,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看着白禎走在了她的前面,冷冷地笑出了聲。以白禎的本事,找到韓芯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到時候和緋靈起了衝突,她只要坐收漁翁之利便罷。

韓芯啊韓芯,哼。胡晶晶控制住自己的衝動撇過那些瑣碎的過往,拼命警告自己如果不趁這個機會除掉韓芯,那麼她一定會像白葭那樣永不超生。

一定,一定不能心軟。

韓芯昏昏沉沉間只覺得渾身上下如同冰火兩重天,兩股極端的力量將她的五臟六腑都攪得天翻地覆,身體裡似乎蘊含着無窮的力量,又彷彿四肢無力絲毫動彈不得,這種真切的痛苦和虛無的膨脹感讓她感到無盡的折磨。

緋靈的目的已經達成,白葭幫她毀掉了鮫血樹,天劫已至,只要此時他的一聲令下,魔界大門大開,魔兵涌入天劫之縫,天上那些老不死的還不得乖乖被俘虜到地獄,永不超生。

緋靈幾乎要激動地大笑,忽然聽到小鬼來報:“聖君,魔尊說……”

“哼,女人就是女人,如何有魄力統一三界,復興魔道!”緋靈絲毫不介意當着外人的面悖逆魔尊,他當初救她出七荒城原本就是爲着她還算是他的母親,現在她不好好待在魔界享清福,等着做三界第一尊貴的女人,卻還想着收手,箭在弦上,如何收手!

緋靈低聲囑咐了幾句,見小鬼消失的沒影了,突然轉過身看着綁在荊棘上的韓芯,嘴角微微上翹,他彷彿已經聞到了韓芯身上越發充溢的靈氣,耳畔陣陣風聲作響,闔上眼便看到白禎急匆匆地衝破重重阻撓正在往正殿衝過來。

“呵,我的小師妹,你的禎姐姐來了。”緋靈笑的越深,臉頰上的蠍子就越黑紫,尖銳的蠍子尾彷彿在笑容裡微微晃動,顯得他的整張臉越發的猙獰。

緋靈使勁地嗅了嗅韓芯身上的味道,突然張開了嘴巴,韓芯瞬間化成氣體被緋靈吸入了腹中。

白禎剛剛趕到,便看到緋靈擦了擦嘴巴轉過了身,一臉的歉意變得異樣灼眼,“白姑娘來了?”

緋靈從沒有見過如此失控的白禎,毫無章法的出手讓他有點吃驚。

胡晶晶暗地裡看着兩個人對戰,見四周無人便有意坐山觀虎鬥,一面想着韓芯在哪裡?不想卻被眼尖的白禎看到了,白禎見胡晶晶還好好的,瞬間有了鬥志,既然胡晶晶還沒事,那就說明……

白禎盯着緋靈的肚子,咬了咬牙,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轟隆隆——

天地彷彿顛倒般的晃動起來,緋靈餘光掃過紫丘山上裂開一道巨大的光縫,魔兵從不知名的八方絕地涌了出來,人界驟然混亂不堪,紫丘山周圍的焦冥四處涌動,見人咬人,焦冥的數量瞬間擴散開來,西南方鮮紅一片,天空竟然有傾斜之狀。觸目間,雷霆電光萬丈,樹木焦火三重天,終身慘遭荼毒。

緋靈正枉自得意,胡晶晶忽然從一旁躥出來一劍刺向了緋靈的心臟。白禎驚訝地看向胡晶晶,她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韓芯死嗎?白禎一掌便將胡晶晶擊落到一旁,緋靈輕鬆地拔出了長劍,傷口迅速癒合,死死地盯住白禎,白禎一縱身試圖躍入了緋靈的腹中,卻被緋靈一把抓住,狠狠地摔到了地上,一腳踩到了脊背上。

隨着一聲慘叫,就連胡晶晶也跟着睜大了雙眼,鮮紅的血絲像是一張巨大的網將她的思緒困住了一個牢籠裡,一心想的都是求生。白禎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卻被緋靈又一輪的打壓徹底散去了氣力。

琅月從山下趕上來的時候,便看到胡晶晶雙眼血紅地靠在一旁的牆壁上,白禎原本潔白的裙襬上卻是鮮血,眼神裡除了無望僅剩一絲牽掛,緋靈變得無比的巨大,禁錮着白禎的身體正要伸手掏出她的內丹,萬里寒冰從白禎的眸子裡滲出來,漫天的雪花裡滿是幻生的蓮花,從白變成紅,從紅褪成黑色。

白禎死也沒想到,她竟然會死在緋靈的手裡,動了動手悄悄地將自己的內丹化成蓮子悄悄地捏在了手裡,轉眸白髮漫天,萬枝蓮箭隨着她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朝着緋靈衝了過去,同歸於盡。

“啊——”

胡晶晶感覺自己的眼睛突然被什麼東西刺中似的,黑暗席捲而來。

分明是白天,爲什麼會這麼暗?胡晶晶左右摸了摸,心就像被撕裂般的疼痛起來,冥冥之中只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緊接着緋靈的慘叫聲便出現在了她的耳畔。

“姐姐——”

“禎姐姐——”

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低沉的喘息聲,溫熱的是血,冰涼的是眼淚。

韓芯的眉心的仙家印記彷彿破繭而出,一般火紅一般無暇,就連瞳孔也變成了兩種顏色,白禎躺在韓芯的懷裡,心疼地看着韓芯如今半魔半仙的模樣,伸手想要拭去她臉上的淚水,觸到的卻是滾燙的血,心裡像是被什麼揪住一般的擰了一下,氣息渙散之時,微微一笑,喚道:“阿芯,張嘴。”

韓芯微微張開乾澀腥臭的嘴脣,淚水猝不及防地滾落在嘴角,有些苦。

緋靈詫異地看着白禎將不知道什麼放進了韓芯的嘴巴里,韓芯的目光突然變得更加冷峻,緋靈這才察覺一絲劇痛,低下頭纔看到他的肚子被韓芯衝破了一個大洞,五臟早已殘缺不全。他的餘光掃過漫天的魔兵急速從遠處撤回來,突然瞪大了雙眼絕望地盯着韓芯的眼,彷彿要看穿她的身體,她的前世今生。

韓芯等着白禎慢慢闔上了雙眼,眸子卻像是突然枯竭一般,再也掉不出一滴眼淚,瞥了瞥一邊似乎有些瘋癲的胡晶晶,漠然擦了擦嘴角,嫌惡地吐出一絲血腥,冷漠地朝着緋靈笑道:“真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