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個魔月的調息,連續煉化幾口紫水,浩然功力全部恢復,外傷痊癒,唯有經脈還是隱隱作痛。
金脈的進攻威力強,但內傷好得也慢,軒宇同樣如此。
小傢伙修爲淺,抵擋能力弱,因而元氣大傷,奄奄一息,完全陷入沉睡,相當於靈師的靈核破碎,最起碼需要半年靜養,才能重振雄風,展翅高飛。
憐愛地輕吻一下小腦袋,浩然將軒宇納入長袖,一拍肩頭的飛揚,飄然出洞。
藏身的小山很小,山谷更小,方圓不過千米,谷底安置鳥獸,除了巡邏警戒的一些靈師,其他人住進了山洞,四周的山峰幾乎被挖空。
東方泛起一抹亮色,天地間憑生霧氣,滿眼白芒芒的一片,分不清哪裡是山、哪裡是林,一切都是朦朦朧朧,伸手不見五指。
深吸一口氣,清涼的靈氣衝入肺腑,全身舒坦,腦袋特別的清醒。
今天是個轉折點,逃亡之路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再也不需要膽戰心驚,若是運籌得當的話,也許還能有一個更好的結局。
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無視萬靈城的規矩,插手小門派的爭端,就應該承擔相應的後果,爲自己的行爲負責,血債必須血還,讓死去的靈友得到安息。
“老弟,感覺怎麼樣?沒事了吧?”輪值的青牛上人飄下山頂,定在浩然面前,關切的看着浩然的臉色。
浩然笑了笑:“謝老哥關心,區區小傷何足掛齒。”仔細端詳着他幾眼,半真半假的問道:“老哥好像有點緊張?呵呵,擔心善惡宗的報復?”
聽到“善惡宗”三個字,青牛上人哪裡能得笑出來,一臉嚴肅,眼中化不去的憂色:“老弟啊,你初到萬靈城,不瞭解其中的厲害,唉,老哥給你詳說一、二。”
在萬靈城,上五宗是至高無上的存在,整個紫華靈界也是名聲顯赫,屬於實力最強、歷史最悠久的門派,善惡宗排名第五,本部弟子六萬、靈師過千,宗主是空靈,飛靈長老四人,風靈十七人,羽靈四十九人,兩洲支脈不計其數,真正的人多勢衆、高手如雲,連陳宗也不敢小視。
相比而言,北秦只是不起眼的小角色,天下名山三千八,萬靈城就有八百座,與北秦相當的比比皆是,牛角宗也上不了大臺盤,三十三小宗距離上五宗還有天壤之別。
更重要的是,上五宗之中,善惡宗的名聲最差,仗勢欺人、無惡不作,而且睚眥必報,對付敵人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卑鄙到極點,可以說只要結下冤仇,沒有人能逃過他們的魔掌。
門派無論大小,個個對善惡宗深惡痛絕,可惜陳宗一向爲人寬厚,特別對這些大宗,只要不鬧得天翻地覆,不越過一定的底線,一般不會出面干涉,使得善惡宗的氣焰越來越囂張,無人敢惹。
“老弟不說,我們也明白,昨夜肯定是陳宗出面,否則陰天雲不可能逃跑。”
青牛上人的眉毛皺成一個川字,皺紋如刀削斧鑿一般,深深的刻在臉上,僅僅一夜時間,明顯蒼老了許多:“我們只能躲一時,躲不了一世,善惡宗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總有一天找上門來,一個也跑不掉。”
浩然一愣,眉頭緊鎖。
他說得有道理,善惡宗不除,大家只是暫時逃過大難,多活幾年罷了,命運卻早已確定,遲早會遭到善惡宗的報復。
“老弟,你還年輕,閱歷尚淺,不太瞭解萬靈城的複雜性,各宗之間的關係,其實我們身在萬靈城,卻只是外人,永遠是外來者,不瞭解更深的秘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規矩是人定的,真正實施還得憑實力,善惡宗的實力擺在那兒,陳宗明知道他們嚴重違規,卻不會把他們怎麼樣的,更不會爲了小門小派大動干戈。”
凝視着飄舞不定的霧氣,忙忙碌碌的衆弟子,尖鳴低嘯的靈鳥靈獸,青牛上人滿嘴苦澀,手心冒出縷縷光華,凝結成一個光球,整座山谷的霧氣沸騰了,飛蛾撲火一般蜂擁而來。
“牽一髮而動全身,想動早就動了。”青牛上人深深一嘆,補充最後一句。
“如此說來,我們反抗是死,不反抗也是死?”浩然咬牙切齒,眼中掩映不住的怒火。
青牛上人神色悲哀,一聲不吭,只點點頭。
浩然也涌起滿腹悲哀,作爲靈界正義的化身,陳宗到處斬妖魔、平爭端,名滿天下,贏得了所有靈門的尊敬,卻管不了區區善惡宗,任由他們胡作非爲,真是滑稽可笑,不知是故意所爲,還是自有苦衷。
妄爲靈門至尊,善惡宗的罪孽有他們一半。
浩然咬牙暗忖,他們不管,我管,不就是上五宗嗎?沒什麼了不起,總有一天將那些雜碎掃蕩得乾乾淨淨,還聖城一個清靜。
“算了,不說這些,走不步算一步,陳宗什麼時候到?”青牛上人嘆了口氣。
“最遲天黑之前。”浩然壓下紊亂的心境,道:“小弟到山外等吧,你們在谷內靜修,隨時等待我的消息。”一瞥青牛上人憂慮的臉色,笑道:“放心吧,我還是那句話,絕不會中途抽手,相信我一次,千萬不要放棄。”
青牛上人強自一笑,眼中淚花閃爍,患難之中見真情,危急之中現真義,他被浩然感動了,一把抓住浩然的肩膀,騰空而起,衝破幻陣飛出山外。
浩然落在一棵樹頂,示意飛揚在高空負責警戒,笑道:“老哥,回去安撫軍心,關鍵時刻要挺起腰桿,不要讓他們瞧扁了。”
青牛上人心領神會,拱手道:“老哥明白!”飛身進谷。
明白?
目送他消失在幻陣,浩然露出一絲嘲笑,紫華靈門千千萬,真正明白的沒幾個,大家都是稀裡糊塗,也許只有洞天福地的那些大宗明白,也許只有陳宗一個。
小門小派都是可憐蟲,聰明的如凌虛上人,能明白一半,大部分是身在此山茫然不知,所以無時不在拼命掙脫,卻永遠跳不出怪圈。
實力,只有實力纔是立派之本,上五門、上十門、三十三宗就是例證。
智慧,只有智慧才能興旺發達,屹立不倒,陳宗是最聰明的,所以始終執靈界牛耳。
浩然眼中厲芒連閃,要想打破長期形成的格局,必須有強大的實力,目前條件並不成熟,等,只有耐心等待。
想到這兒,心境慢慢平靜下來,靜靜的入定了。
火日尚未落山,眼前出現一枚飛符,浩然心中一喜,立即發出兩枚飛符,並喚下飛揚,腳踏鳥背升高,青牛、黃石、三塔聞訊出谷。
“老弟,陳宗哪位長老駕臨?”黃石上人興高采烈,迫不及待的問道。
“肯定不是陳平宗主。”三塔上人打趣道。
“廢話,這點小事用得着他老人家出面嗎?派一位長老就了起了。”在黃石上人的心目中,陳宗高不可攀,陳平上人更是神一般的存在。
“大長老的可能性不大,估計是普通長老。”三塔上人的語氣非常肯定。
“老弟有所不知,陳宗不同於其它門派,人數太多,分工細,規矩大。”
一瞥浩然驚訝的表情,青牛上人解釋道:“陳寧、陳靜內部稱大長老,屬於空靈,地位僅次於宗主,陳寧主外,陳靜主內,飛靈是長老,據說有九位,各管幾個分堂。”
大有大的難處,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幾十萬人的大派,的確不好管,浩然徐徐道:“陳宗對此特別重視,陳寧長老親自前來處理。”
“啊!”三人張大嘴巴,訝得說不出話來。
“乖乖,老弟,看來你的來歷不簡單,連陳寧大長老也能搬動。”黃石歡快大笑,一拍浩然的肩膀,眉飛色舞:“這下好了,陳寧大長老一到,萬事皆休,哈哈,他老人家肯定給我們做主。”
“也許吧!”青牛上人沒說出口,嘴角掛着苦笑。
正說着,南方極遠處出現大片祥雲,領頭的有五色,顯然是一位空靈。
黃石上人大手一揮,快速迎了上去。喜笑顏開:“你們看,一共來了九個,好,好,前面的肯定是陳寧上人,大家快去迎接。”他從來沒見過陳寧,激動得難以自抑。
青牛、黃石看了看浩然,浩然點點頭,三人連襟趕上。
祥雲越來越近,果然是陳寧上人親自帶隊,身邊是青鸞女、彩虹女兩位熟人,還有一位智人飛靈、一位鳥人地靈,出人意料的是,後面跟着兩位牛角人羽靈、兩位雪人地靈。
“晚輩等見過陳寧大長老、彩虹女前輩。”四人一揖到底,異口同聲,態度極其恭敬。
浩然壓下心中的疑惑,向青鸞女使了個眼色。
當着衆人的面,青鸞女沒有表現出特別的熱情,笑容淡雅而含蓄,暗中傳音道:“葉大哥,小妹也不瞭解情況,有話事後再說。”
浩然有點納悶,難道這裡面還有意外的波折?善惡宗沒來,說明問題很大。
陳寧上人沒有任何前輩高人的架子,將大家逐一扶起,和藹可親的說道:“各位掌門不要多禮,我們雖是初次見面,在下卻是久聞各位大名,幸會,幸會。”
“不敢,不敢,大長老言重了。”青牛等人又驚又喜,受寵若驚:“區區小事驚動了大長老,在下等深感惶恐。”
按靈門的規矩,他們是一派之主,表面上比陳寧的長老身份高出半等,事實恰恰相反,陳宗的普通地靈也比小派掌門還要威風,大長老更是了不得,不在上十門宗主之下,走到哪裡都是風光無限,無人不尊,此次出面力挽狂瀾,絕對是給足了面子。
最平靜的當屬浩然,雲夢的身份雖然並不明確,但可以肯定,最起碼與陳寧上人相當,已經見怪不怪了,神態自若。
陳寧長老呵呵一笑,不再矯情,目光轉向浩然,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掩映不住的滿心欣賞:“時間過得真快,兩百年一恍而過,葉靈友修爲突飛猛進,可喜可賀。”
上次在青鳥嶺,兩人只在壽宴上有一面之緣。
浩然不敢怠慢,恭聲道:“晚輩初入萬靈城,本應前去陳宗拜揭您老人家,可事出意外,剛踏上聖城的第一天遇上了驚天血案,某些靈門敗類喪心病狂,無端攻擊靈友,破山滅門,其行徑令人髮指,駭人聽聞,是可忍,孰不可忍?晚輩年輕氣盛,一時看不過捲入其中,望前輩恕罪。”
這番話一石三鳥,在場的都是聰明人,均聽出了弦外之音。
幾個雪人、牛角人神色大變,不約而同的瞟向陳寧,顯得緊張萬份。
“說得是啊!”
陳寧上人輕嘆一口氣,語氣十分沉重,微微頜首:“聖城不是封閉的城市,對天下人開放,門派數不勝數,卻因此參差不齊,人心各異,各派有派的利益,爭鬥是難免的,沒想到出現大規模滅門慘劇,萬年難見,唉,痛心,不僅是我們陳宗,幾乎所有靈友都爲之痛心。”
此言一出,雪人、牛角人更是滿臉絕望,彩虹女瞪了他們一眼,四個傢伙打了個寒顫,低頭不敢吭聲。
青牛三人面露喜色,特別是黃石上人,悲傷與激動交織,陳寧上人金口玉言,代表了陳宗的態度,毫無疑問,兇手很快就要伏首,大家也可以返回靈山,重建家園。
陳寧看着浩然,目光慈祥,完全是長輩對晚輩的讚許:“靈友做得對,路見不平、挺身而出、不畏強權,乃大丈夫所爲,老夫平生最恨的不是那些鼠輩,而是臨危自保的膽小鬼。”
看了看彩虹女,笑道:“彩虹師妹,你的眼光不錯,自古英雄出少年,葉靈友很不簡單,呵呵,應該多加扶持,這一點老哥自愧不如……葉靈友不僅天生稟異,更重要的是心憂天下,俠義當頭,一身正氣,將來的成就不在老哥之下,好,好,好!”
浩然不喜反驚,他知道了靈鑽王的事?心頭涌起無名之火,彩虹女太不夠意思了,區區恩惠到處宣揚,就差明告天下,哼,看來是別有用心,日後必須多留個心眼,千萬不能深交。
彩虹女飛快的一瞥浩然,笑意中隱含歉意:“老哥說過了,小妹與葉靈友只是偶然相識,當時也沒多想,一時間心血來潮,乾脆成全了他,並無其它深意。”
不經意的看了她一眼,陳寧上人淡淡的笑道:“好了,客套話就說到這兒,我們先辦正事。”
青牛上人連忙右手一擺,恭聲道:“大長老、彩虹長老,各位靈友,請!”
陳寧和善一笑:“你是主人,我們客隨主便,大家一起走吧!”
到達小山上空,黃石上人手指連點,煙霧沸騰間,山谷露出了真面目。
“恭迎陳寧大長老!”
好傢伙,鳥獸早就清理出谷,一千八百多名弟子站滿了谷底,山頂是七十九位地靈,排得整整齊齊,放開了嗓子大吼,一聲高過一聲,山呼海嘯,響徹雲霄。
“請大長老主持正義,爲我們做主,爲四百二十五家靈門報仇,爲死去的上萬靈友申冤。”衆地靈雙手舉過頭頂,衆弟子同時跪倒,痛哭流涕。
男女老少、各色人種,無不淚流滿面,山谷中哀嚎一片,瀰漫着濃濃的悲傷氣氛,讓人爲之心酸。
浩然眼明心亮,看到陳寧下意識的皺眉,暗中向青牛上人豎起大拇指,不愧是老江湖,這一招耍得漂亮。
陳寧緩緩降落,抱拳一圈,臉色特別嚴肅:“各位靈友,野牛森林的悲劇震驚天下,陳宗上下都很悲痛,我本人也是如此,都是開靈祖師的後代,本應該和睦相處,爲什麼要相互殘殺?”
語氣稍稍一頓,聲音提高了一倍,慷慨激昂,在山谷上空迴盪:“陳宗一向認爲,天下靈門是一家,無論是哪類人種,無論門派大小,都是地位平等,沒有高下尊卑之分,誰也沒有權力指手畫腳,更不要說殘害靈友,攻打靈府,特別在聖城,絕不能容忍此類事件發生,大家放心,陳宗作爲靈門的一個份子,絕不會袖手旁觀,不單是我,鸞宗的彩虹長老也來了。”
衆人精神一振,近兩千雙淚眼全是感激、崇拜:“謝大長老,謝彩虹長老。”
青牛上人見好就收,揮手道:“各門弟子散了吧!”
這場戲組織得很好,僅僅半刻鐘時間,剛纔還人滿爲患的山谷變得空蕩蕩的,甚至於打掃得乾乾淨淨。
谷中擺放着十幾塊巨石,各人按序而坐,陳寧上人坐主位,右側是客位,彩虹女、智人飛靈、那位男鳥人、青鸞女,等人,
青牛上人請浩然坐左側首位,浩然搖搖頭,肅然道:“小弟是客,只是旁觀而矣,做個見證,幾位老哥纔是主人。”
青牛、三塔怔了怔,黃石上人是個老狐狸,反應最快,點頭道:“老弟言之有理,我們老糊塗了。”結果是青牛上人坐首位,接着是黃石、三塔、浩然。
浩然擡頭看看四周,七十九位地靈還在山頂,所有目光都聚集在陳寧身上,會心一笑。
衆目睽睽之下,陳寧上人神色如常,首先介紹同行的諸人。
不出浩然所料,那位智人飛靈來自陳宗,外堂堂主陳謹上人,主管萬靈城事務,那鳥人是金鷹上人,也是萬靈城唯一金脈成靈的靈師,也許是同修金脈,對浩然出奇的友善。
兩位雪人叫秦遠、秦志,秦力的弟子,此戰北秦宗得不償失,損失慘重,主要是折於是浩然之手,只剩九位地靈,他們兩個修爲最高,目前主持大局。
牛角宗的情況差不多,最厲害的牛角王、兩位風靈、四位羽靈被稱爲浩然斬殺,還損失了二十三位地靈,他們本來人多勢衆,但高手盡失,僅餘三百多位地靈、三位羽靈,今天到場的牛猛、牛烈暫管全山事務。
感覺到徹骨的仇恨,四個傢伙渾身顫抖,臉無人色,灰溜溜的低下腦袋,這一次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全部被打殘了,北秦現在還不如凌青宗,最慘的是牛角宗,堂堂三十三小宗,從天堂墜入地獄。
介紹完畢,陳寧上人沉吟片刻,徐徐道:“諸位掌門,戰火已經熄滅,我也把兩宗代表帶到,你們是受害者,有權力提出補償要求,大家儘管談,暢所欲言。”
衆靈面面相覷,心中一涼。
目光掃過所有靈師,陳寧鄭重其事解釋:“衆所周知,我也從來不迴避,陳宗是開靈祖師的遺脈,人丁興旺,實力無人能及,所以大家都心存一分尊重,許多方面要給個面子。”
“但是……”
語氣忽然加重,很嚴肅的說道:“爲了不讓陳宗走上邪路,爲禍天下,從第一代起,陳宗就立下規矩,天下靈門平等交往,我們無權干涉各派的內務,更無權命令任何一個門派,各派靈友發生爭執,只能居中調解,保持超然地位,將殺戮限制在一定範圍內,維護靈界的穩定,如果想直接介入,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危及到整個紫華的安危。你們不信?好,問問彩虹長老便知。”
面對大家疑惑的目光,彩虹女苦笑一聲,微微點頭。
浩然怒火萬丈,好一個不干涉,你們除掉那麼多門派,難道個個都是大奸大惡?
陳寧上人嘆道:“知道你們很失望,我也很同情你們,但這是規矩,誰也無法更改,殺戮不能解決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和爲上,大家以最大的誠意、最大的剋制,將此事妥善處理。”
除了失望,還是失望。
陳寧的話好像一盆涼水當頭潑下,野牛森林所有靈師都失望之極,渾身冰涼,剛纔的熱情、激動、崇拜消失得無影無蹤。
除了寂靜,還是寂靜。
整個山谷鴉雀無聲,落針可聽,三塔上人脾氣暴躁,眼中滿是怒火,咧着大嘴想起身責問,卻被浩然傳音制止。
也有高興的,當然是雪人、牛角人,偷偷看着衆靈師,嘴角掩映不住的得意。
沉默許久,青牛上人咬緊嘴脣,壓下心中的憤怒,道:“大長老的意思是,無論北秦、牛角、善惡三宗如此作惡多端,陳宗永遠不會干涉?”
“青牛掌門,我明白你的意思,各位靈友,在下剛纔講得很明確。”
陳寧長嘆一聲,起身拱手一圈,眼中流露出一絲無奈:“大家的心情我理解,肯定不滿意,認爲陳宗矯揉造作,空有正義之名,卻坐視不管,袖手旁觀,更極端的認爲是沽名釣譽、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大長老說重了。”儘管心裡是這麼想的,青牛上人還是連忙否認。
陳寧上人寬厚一笑,擺手道:“你們在萬靈城的時間不短了,少則幾十年,多則數千年,請問,大家收到陳宗的命令嗎?聽說過陳宗干涉哪一派的內政嗎?介入哪些門派的份爭嗎?”
衆人不語,顯然沒有聽說。
陳寧微微頜首,緩緩道:“在陳宗眼裡,無論是大小洞天、福地名山,還是小門小派,都是平等的,哪怕你今天站在這座山上,聲稱現在就開派,立即與陳宗平起平坐,與陳平宗主有同等的地位,我要恭稱一聲掌門,不敢有絲毫怠慢,陳宗沒有資格發號司令。”
他的表情非常認真,語氣特別誠懇,衆人也爲之動容,隱隱理解他的意思。
陳寧欣慰的笑了,繼續道:“承蒙各位靈友看中,陳宗在紫華擁有一定的聲望,一般都給個面子,聽取一點忠告,但是不代表陳宗可以肆無忌憚,恰好相反,寶劍是雙面刃,用得好沒事,用不好可殺人,所以陳宗謙虛謹慎,自愛自律,努力約束自己的行爲。”
“大家想一想,陳宗擁有數十萬弟子、近萬靈師,這麼龐大的實力,不敢自誇天下無敵,但偌大的紫華能夠抗衡的寥寥無幾,如果失控的話,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
陳寧上人目光一掃,柔和中不失威嚴,語氣慷慨激昂:“陳宗並非無力干涉,而是不能,龐大的力量一旦失去理智,將造成兩種後果,一是紫華靈界陷入混亂,而且是長期的戰亂,二是一言堂,其它靈門成爲陳宗的傀儡,整個靈界只剩下一個聲音,長此以往,靈界不成靈界,後果比前者更加嚴重。”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份份點頭,憑藉陳宗的實力,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甚至於天下一統,世上只有一個陳宗,不再有其它門派存在。
青牛上人吶吶道:“大長老說過了,陳宗的清名人所皆知,個個品行高潔……”
“青牛掌門,我明白你的意思。”
陳寧打斷了他的話,語重心長:“世事無常,人心難測,陳宗過去沒有野心,現在沒有,不代表將來沒有,更不代表子孫後代都甘於寂寞,大家敬重陳宗,陳宗上人下感激萬分,這份榮譽來之不易,所以我們戰戰兢兢,緊守祖訓,不敢有絲毫馬虎,陳宗的力量很大,但只能用於維護整個靈界的和平,絕不能介入某些門派之爭,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有一就有二,將來越來越嚴重,一旦有某個不孝子孫野心膨脹,靈界大禍臨頭。各位靈友,也許你們現在不能理解,但我相信,日後會慢慢明白陳宗的良苦用心。”
“理解,我們完全理解。”一席話扭轉乾坤,讓衆人心悅誠服,剛纔的不滿拋之雲霄,陳宗的形像比以前還高大。
浩然也爲之一震,心潮起伏,有些稀裡糊塗。
明知道雲夢是魔王,對陳宗全面否定,惡毒攻擊,浩然還是受到很大影響,覺得陳宗名不副實,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越來越看不慣他們的行爲,可陳寧的話表明了陳宗坦蕩的胸懷,深遠的目光。
也許,陳宗是真君子,魔王在顛倒黑白。
“謝謝大家,謝謝!”陳寧頗爲激動,向衆人一揖到底。
“不敢,不敢!”衆人誠惶誠恐,份份起身回禮。
“唉,各位靈友,坐下說吧。”陳宗嘆息一聲,先坐在原地,待衆人回坐後,神色一正,滔滔不絕:
“人有七情六慾,沒有高下之分,既有善良、重情、俠義的一面,也有貪婪、暴戾、自私、殘忍的一面,這是天生俱來的本能,聖人也不例外,只是有輕重之分,有些人能自我控制,有些人肆意任爲,所以說,品行有三六九等,千人千面,有慾望就有矛盾,有矛盾就有份爭,自古以來,人種之間、靈門之間、靈友之間的爭戰不休,今天你打我,明天你殺我,仇恨越結越深,我想,大家都深有體會,而且參於其中,在坐的各位,包括我在內,誰敢說一生光明磊落,從來沒做過虧心事?”
目光所至,個個低頭不語。
“沒有?這就對了,人無完人,世上沒有真正的聖人,陳宗也不例外,歷數紫華的歷史,陳宗殺人最多,殺劫最重,帶領各宗靈友滅掉的門派數不勝數,我不敢保證沒有冤屈,有,肯定有,而且不是一個、兩個。”
“我說這麼多,只是想讓大家知道,陳宗沒有把自己看得過高,更不會凌駕於其它門派之上,諸位是靈師,我也是靈師,都有善與惡的慾望,都會犯錯誤,做過錯事、殺錯人、起過惡念,諸位稱我大長老、老前輩、老哥哥,或者直呼陳寧,我均欣然接收,本來就是萬靈平等。”
陳寧上人目光閃爍,那是睿智的光芒,每一個字都是震撼人心,讓每個人都感受到他的博大胸懷。
衆靈發自內心的感動,甚至於淚花閃爍,陳宗就是陳宗,心胸非常人能及,心境幾達返璞歸真的境界,他們考慮的天下大局,非一派之利。
“說實話,咋聽野牛森林的慘劇,我是怒火萬丈,恨不得將北秦幾宗趕盡殺絕,他們是靈門的敗類。”陳寧上人面色冷俊,殺氣一露即收,雪人、牛角人打了個冷顫。
“許多人曾經問我,若是將天下的壞人一網打盡,豈不是天下太平?靈界一片祥和?”
一聲憫天憂人的嘆息,陳寧上人仰首望天,眉頭緊鎖,似乎在自言自語:“那麼請問,誰去分清好人、壞人?陳宗嗎?不,我們還有自知之明,大部分恩冤是糾纏不清的,開靈祖師也無能爲力,如果以陳宗喜好來分好壞,立馬天下大亂。”
“再問一句,壞人能殺清嗎?不,永遠不能,份爭是永遠存在的,不但是門派之間,就是門派內部也存在矛盾,我不迴避,如果誰迴避這個事實,要麼是僞君子,要麼是不懂世事的兒童,所以說,最好的辦法是疏導、勸說,而不是冤冤相報。”
目光一收,緩緩掃過衆人的面孔,似笑非笑:“單談這一次的事件,你們是受害者,北秦勾結牛角宗、善惡宗,採取突然襲擊,一舉端掉南秦,另有四百多門派滅亡,他們罪大惡極,怎麼懲罰都不過份,但從整個大局來看,難道南秦沒有進攻之意?不見得吧?也許你們沒有,因爲你們實力太弱,南秦絕對有,也是因爲實力相當,暫時相安無事,倘若他們找到更大的靠山,慘劇無可避免,唯一的區別就是倒過來了,你們是兇手,北秦是受害者。”
“大長老聖明,據晚輩所知,南秦一直在聯絡獨目宗,準備進攻我們,接將達成協議,我們迫不得已,只好先下手爲強。”
秦遠像住了救命稻草,立即接過話茬,大聲分辯,卻引來衆多仇恨的目光。
陳寧橫了他一眼,道:“各位掌門,該說的我已經說完,希望你們的份爭到此爲止,至於如何處理後事,雙方自己談。”
“我們先來!”
牛猛、牛烈向衆靈跪拜三下,恭聲道:“牛角宗向各位靈友領罪,從現在起,本宗閉山五百年,今後不再與諸位爲敵。”
陳寧上人點頭讚許:“好,這個態度好,不管諸位靈友接不接收,說明你們有大宗風範,有錯必改。”
牛角宗表態,北秦兩人坐不住了,同樣跪拜:“此事由本宗而起,本宗承擔大部分責任,所以我們在此發誓,將北秦嶺送給諸位靈友,算是小小的補償,永遠退出萬靈城,以往的恩冤一筆勾銷。”
衆靈相視苦笑,無奈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