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露溥兮

一步一嘆地走到登徒子,不,皇帝大人的身邊,規規矩矩地行了禮,輕聲道:“民女陸怡然給皇帝陛下請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平身。”他竟然伸手攙她,並順勢將她拉近他身邊,幾乎是貼身而坐。一雙桃花眼定定地望着她笑,“怡然麼?好名字!”

嗚~~清冉哥哥只說她應該從他身上找回記憶,可沒告訴她他是色狼——

他的臉近距離真是不能看!修遠的眉,秀朗的眼,俊挺的鼻,弧形優美的脣,沒有一樣不奪人呼吸!偏偏他還要離她這麼近……

“幾歲了?”聲音近在耳畔,氣息幾乎要拂上她的耳朵,讓本來打定主意不再擡頭的怡然臉紅到幾乎要滴出血來——她的手還在他的手裡。他的手指修長漂亮,完完整整包裹着她的。

“十七。”小聲又小聲地說完,感覺他的手略緊了一緊,似乎不太相信,訝然地擡頭,才發現距離真是近得可氣——先是臉頰,再是嘴脣,竟然都擦過了他的脣。而他不躲不閃,居然還滿眼的笑。怡然自愧定力不如,羞慚不已,簡直連昏死過去的心都有。

“陸怡然,十七;樓涓涓,十六。”他的聲音輕輕的,不理會怡然假裝不經意微微閃開一些的距離,輕輕將她攬進懷裡,十足禍害地對牢她笑,“來,美人兒給朕笑一個。”

她辛辛苦苦不動聲色地挪了半天的可憐距離瞬間歸零!反而變更近了!怡然實在很鬱悶。

偏他還對她放電放得不休不已,再接再厲。

努力勉強對他擠出一個算是笑的表情,卻見他眼中笑意更甚,若不是她躲得快,只怕他的吻就不是落在她頰上而是脣上了。

這這這——算什麼?!他他他——竟然又親她了!還還還——叫她“涓涓”!

樓涓涓……

這名字,很熟……

似乎,很早以前,也曾經有人極不正經地對她調笑:“來,小妞給爺笑個!”……

她,怎麼那時……沒有生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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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涓涓,涓涓……”

是誰在叫?

爲什麼,對這名字,如此熟悉?

她像是在花園裡,可是,爲什麼樹那麼高,花那麼大?明明是近在身旁的花只是薔薇,卻給她的感覺像是和她的面孔一般大----怎麼會這樣?

“涓涓,涓涓……”

似乎有雨滴落到臉上,她想要伸手去擦臉,但自己的手怎麼會那麼短?怎麼擦也擦不着,只聽到本該清婉柔軟的聲音在自己耳邊似泣似怨。仰起頭,她看到穹廬一般高遠的八面極精緻的畫檐——依稀是在亭子裡。

可亭子裡怎麼會有雨?

“涓涓——”又是一聲,臉上的雨滴墜得更多更急了。

自己怎麼會聽得這麼心碎這麼難過?這樣——想哭?

“啊~~嗚哇——”這聲音,是誰的?爲什麼感覺到自己的聲帶竟然似乎會有震動?爲什麼自己的視線竟然似乎模糊了呢?“嗚啊~~~啊——”聲音嘹亮。

但隨即被捂住,只能發出低低的“唔~嗯~”連呼吸也困難起來。

模糊的視線裡只有一張極美極年輕極熟悉的臉,滿面淚痕,卻又極驚惶的樣子。

既近又遠。

自己的呼吸卻越來越困難了。

會……會……死嗎?

“公主殿下!您這樣會悶死小公主的!”一個陌生的驚恐的聲音拯救了她。

呼吸瞬間暢通,自己終於得以大口呼吸了。

視線像是轉了一個角,她看到一張平凡清秀的面孔:“哦哦,公主不哭,小公主不哭噢——”她抱着自己,搖着,晃着,視線不停地轉換。

她看到那個先前的女子,姿態清冷地坐在一側,脊背挺直,已經沒有在哭,精緻完美的面孔,冰冷如琉璃娃娃,已經平靜得沒有一絲情緒。

彷彿根本不曾哭。

彷彿根本不曾叫她“涓涓”。

彷彿,這周遭的一切,根本,與她毫無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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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涓涓,涓涓……”又是誰在叫?聲音溫和輕柔,卻不難分辨,是個男子。“涓涓,涓涓……”似乎又好氣又好笑的樣,“再裝睡我不客氣了!”

“涓涓,涓涓……”聲音近得幾乎貼住她耳朵,纏綿徘側,有淡淡清馨的氣息縈繞在她臉畔,“真的還是沒有醒麼?”似乎迷惘得有點兒發愁。

嘴脣似乎又被什麼貼住了。

溫暖。柔軟。繾綣。

——喝!

爲什麼要是“又”?!

驀然驚醒。睜開眼,怡然看到一張在面前放大數倍的臉,直覺地便想逃開,掙了一下,卻發現根本推不開——手被壓住了,那個登徒子一隻手被她枕住,另一隻手霸道地固定着她下頷。根本不容抗拒。

天哪!這就是適才見過的尊貴冷漠的皇帝陛下嗎?

他,怎麼又在……吻哪?

感覺到她的抗拒和僵硬,他甚至還惡劣地多吻了一會兒才放開。

怡然趕緊拉起身邊的錦被完全把自己裹起來。卻發現沒有錦被蔽體的他只穿了一身褻服,揚了眉,撐着頭似笑非笑地看她,脣邊淡淡勾起一抹促狹的弧度:“睡得好嗎?”

“睡、睡?”怡然的聲音有點兒顫,幾乎不敢低頭去確認自己的衣物。

“嗯,你睡了一天一夜了呢!”仍是輕輕淡淡地笑,他隨意拈起她散落枕上的一縷秀髮輕嗅。“怎麼換了茉莉香?”

“一、一天……一夜?”天、天啊!

“嗯,爲了不吵愛妃休息,朕可是連早朝都輟了呢!”好看的眼眸微微彎起,比貓要嬌,比狐狸還媚。

“愛、愛、愛妃?!”再一次顫抖着聲音鸚鵡學舌之後,終於很報應地嗆到口水,縮回被子裡咳個半死。他很夠意思地要幫她拍背,卻嚇得她幾乎要滾下牀去。“你,你別……”

“別離太遠?”手一伸,輕鬆地將她捉回懷裡繼續發抖,他笑得可惡已極。

她卻只覺得一團亂,全然無法平靜,從心底寒到指尖。

哥哥說什麼?不想侍寢就裝昏?

她是真的昏倒了好不好?

可是,怎麼,怎麼會還是侍寢了呢?

一直在夢中蘊留的淚,終於在眼中氤起霧氣。

南海有鮫人,淚落珍珠顆。

一顆接一顆滑落。

“涓涓?”他的聲音變得錯愕而憐惜,“涓涓,別哭……”

他的手溫柔地撫過她的臉頰,輕輕拭去她的淚。

“涓涓,是我不該嚇你,別哭,好嗎?”聲音溫柔,手卻固執地拉開她執意要裹緊的錦被,示意她自己看下去——除了繡鞋脫去,連外衣罩裙都是好好穿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