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冷草木顫,河凍地硬僵。”宋天龍的心卻更冷更寒,他離開家的日子以進入倒計時,他怕得要命,就像上刑場一樣讓他恐懼未知的命運。離開家鄉已不可逆轉。他哭過,使勁鬧過,砸東西,燒被子,不吃不喝,這些辦法在他老爹面前都沒有半點用處,之所以沒有效果,其實他有個最大的致命弱點,那就是他不可能去死,只要沒有死的決心,他就沒有任何辦法扭轉乾坤。哭天抹淚沒有用,那就只好認命吧!不過他還有一個機會,那就是和奶奶密謀的一個最愚蠢計策,當逃兵,但是,他敢不敢走這一步,卻是個未知數,因爲後果難料。
接下來這些天他能做的就是乖乖的和男同學們依依告別 ,因爲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日子將再不會有。
何振濤,宋天龍,黃金洲,聶學武加上王宇晨,愁眉苦臉坐在飯店一角吃羊肉包子。“黃金州”苦着臉道:“你們都走了我怎麼辦?何三撇嘴道:還能怎麼辦,好好上學,然後考大學,這還用問嗎?多好的前途。”
王宇晨嘆道:“像我們沒有能力的人上學是唯一的出路,小龍你纔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愁?我們比你更愁,我們上學畢業了還得下鄉,考什麼大學?那是做夢,我哥他們已經下鄉走了,這纔是第一批,接下來學生都得去農村鍛鍊,想想都讓人害怕。”
在這些人當中除何三也要走外,其餘都捨不得“宋天龍”走,“宋天龍”想想長時間很難再見面,不由心裡難受,眼睛慢慢噙滿淚水。在這人人都想當兵的年代,惟有宋天龍是個例外,這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將走向熔爐般的地方接受最嚴酷的考驗。
最後的日子和平日來往不錯的女同學們在淼淼家聚會,乾媽把平時好吃的東西都拿了出來,乾兒子要走她心裡更加難受,可是當乾媽的只能說些安慰的話,幫不上任何的忙。
徐月娥,薛小秋,淼淼和王美嬌眼圈泛紅,七哥,難道你真的要走了?淼淼不想讓你走,淼淼抱着宋天龍胳膊淚流滿面,她真的捨不得七哥走,可是她阻止不了七哥的命運,只有抱着七哥心裡才能得到一絲安慰。
宋天龍給每個女孩一個精美日記本,悄悄告訴淼淼她的本里面有錢,讓她多給七哥寫信,這個小姑娘對七哥說不出的依戀......薛小秋卻把一個疊好的白手絹放在他的手上,告訴他不要弄丟了。“宋天龍”在這種情景中只有流淚的份還能做什麼?------
離開的日子到了,一九六八年十二月二日深夜“ 宋天龍” 的心痛苦難以形容,腳步沉重,小小的身影顯得更加淒涼和無助。而母親丁蓮花上前抱着兒子不鬆手,“何處合成萬縷愁,送兒離別心上冰。”這是丁蓮花此時的心情,她的淚不停地流,話不停地囑咐着……
“地白風色寒,雪花大如手。”一連幾天的大雪把整個遼京市變成銀色的世界,放眼望去雪霧茫茫天地相連。大雪狂風隔不斷送別的人羣,吹不去人們的離別之情。
宋繼功沒有前來送他的兒子,他站在窗前面向車站方向心裡默默祝兒子一路平安。現在他的心腸已經變的很軟,他不想看見老父,老母還有兒女們離別的哭聲,更不想看見“丁蓮花”那幽怨的眼神,尤其是和兒子分離的場面,他怕自己真的忍不住當面流淚,那不是他的風格。
兒子和別人家的孩子真的有點不一樣,從小到大過得無憂無慮,被家人寵愛的無以復加,因此不願意離家“情有可原”。如今送兒子去當兵是萬般無奈的選擇,爲了家族也是爲了宋天龍的將來,他不得不狠下心來。也不得不防有小人打擊報復,他這個身經百戰的將軍想想都感到恐怖,這事處理稍有不慎將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誰也救不了你。
常言道:“退一步海寬天空”,一切危機化於無形,想起兒子惹的禍到現在仍讓他心驚肉跳。尤其現在形勢異常複雜微妙,弄不好真的會殃及全家甚至整個家族
現在社會可不是戰爭年代,它的複雜程度難以估量。兒子惹的禍遠不止這些,只不過沒有拿到檯面上來,多多少少還有些人給他面子,張永華是自己的戰友,對“薛世強”大鬧公安局沒有貿然處置,而是苦口婆心,恩威兼施這才壓下事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這些人真的惹不起,聚衆鬧事和犯罪流氓差不多,欺負百姓那是家常便飯,而且這些愣頭青都是些油鹽不進的傢伙,蹬鼻子上臉還不知好歹,世事難料, 將軍不得不防,他不禁苦笑,送走兒子去當兵也許是他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
雪依舊在下,潔白的雪花無聲無息灑落在送別的人羣身上。呼號的北風擋不住送別的人羣,有人歡樂有人愁,車站的上空白茫茫一片,只有哭聲和笑聲充斥着整個空間。無論有多麼不情願,分別的時候還是到了。
火車一聲長笛似在提醒人們,他們的親人即將登車離去遠走他鄉,霎時間雪水和淚水融在一起在人們的臉上流淌......
宋天龍在姐姐們一個個擁抱下他的眼淚就沒有停止過。姐姐們的哭聲讓他感到離別的痛苦和親情的可貴。“小龍呀!大姐姐把煮好的雞蛋和香腸放進弟弟的挎包,這是弟弟最愛吃的食物,大姐哽咽着說道;“到部隊要好好聽首長的話,你一個人在外千萬要學的乖一點,不比家裡,不要任性,經常給爸爸媽媽和姐姐們寫信不要讓爸媽操心。”
小龍聽話的點點了頭,“我知道了姐姐!多給爸媽和姐姐們寫信,說完那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姐夫施正陽和王叔叔把裝有錢糧票的信封塞進宋天龍的挎包,這是親人朋友送上最後的關愛,然後默默地退到了一邊神情黯然,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爺爺奶奶拉着痛不欲生的孫子,偏是毫無辦法,這一去天長地遠,不知還能不能在看見孫子,奶奶更是不住喊着,“我可憐的孫子,你咋這命苦呀!”禁不住老淚橫流,唏噓不已。
遠處是宋天龍的同學和鄰家小夥伴們,他們在這種場面根本到不了宋天龍面前道別,只能離遠揮手而已,他把目光落在幾個女孩身上,那幾個女孩拼命向他揮舞雙手,讓宋天龍淚流滿面。最後“丁蓮花” 把兒子抱了又抱,哭了又哭。臨了,丁蓮花把一件棉坎肩給兒子穿上,泣道;“兒子,路上小心照顧自己別凍着。”“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此時宋天龍才體會這首詩的真正含義,他忍不住又痛哭起來……媽媽千叮嚀萬囑咐,就像生死離別一樣令人心酸不已。
“丁蓮花”的心似在淌血,她無法預測兒子這一去是“禍”還是“福”?還要過多久才能再見到兒子?她的心像有利刃戳過般的疼痛,這種折磨做母親的怎能受得了,這個堅強的母親真的不敢在往下想,任憑淚水不停地流淌…..
.嗚!嗚!在長長的汽笛聲中,在漫天大雪中,火車轟隆隆緩緩啓動,巨大的蒸汽似要把送別的人羣淹沒,在淒厲的寒風中,在宋天龍的淚水中,爺爺,奶奶,姐姐們萬分不捨的和小龍揮手告別,而母親丁蓮花早已泣不成聲,繼而哭的撕心裂肺……
這一刻宋天龍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更愛他的媽媽和姐姐們…. 是的“兒行千里母擔憂 ,嬌生慣養的他更難捨母親,奶奶和姐姐們。
汽笛長鳴......車輪滾動,火車在震耳欲聾轟隆隆的聲音中漸行漸遠……載着新兵緩緩馳離了這養育他們的家鄉故土,宋天龍望着車窗外的親人們直至什麼都看不見他才呆坐回去,“宋天龍”“淚如泉涌”痛哭失聲……
車廂裡,一個長得結結實的新兵在高唱,這個新兵叫秦慶豐,遼寧瓦房店人,幸虧父親是大隊的治保主任,同時靠着出色的身體素質順利參軍,這小子一上火車就連吃了三個麪包,他明顯精力旺盛,胸膛就像要爆炸般充滿了激情,他需要發泄,他想向全世界宣告,他參軍了,他現在是個光榮的解放軍戰士了!
他在高唱,宣泄那顆洶涌彭拜的心,繼而在車廂中不停的跳,藉以燃燒他渾身沸騰的熱血,連續幾個小時仍然精力旺盛,但是這遠遠不夠,他又挨個車廂串聯,所到之處瘋狂再起,他來到最後一個車廂,他再一次燃起新兵們的熱潮,唱着解放軍進行曲,一遍又一遍!他扭頭望向車窗突然不唱了!因他發現一個問題,一個不可思議的問題。在這瘋狂的車廂中仍有一個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動不動。
他很好奇,悄悄坐到了這個兵的對面,這個兵準確的說還是個孩子,稚嫩的臉上尤有淚痕,小兵手裡還緊緊握着一個白色的手絹,看起來這個孩子十分的疲憊。他靜靜坐在孩子對面,這麼小的兵他還頭次見到,更令他不解是這孩子爲什麼哭?
風仍在刮,雪仍在下,透過層層雪霧,在茫茫黑夜裡,偶爾有遠處閃過幾點淡淡的燈光 ,但隨着火車的快速移動又很快的陷入黑暗之中……
宋天龍使勁揉了揉自己的雙眼,他醒了!他看見了一個大哥哥的臉,一張充滿好奇的臉。他躲開了這個大哥哥充滿疑惑又有善意的眼神,他把手絹小心翼翼放進自己的口袋,因爲這個手絹包有一張薛小秋的照片,他不想說話,他此時沒有心情,至少現在沒有。
秦慶豐看看這個孩子道:“小同志,我叫秦慶豐,小傢伙沒有理他,還是怔怔看着窗外,秦慶豐滿臉疑惑,在看看其他人,車廂裡每個人都熱情高漲,興奮,快樂,激情!相比之下這個孩子的表現就太讓人失望了,他顯得非常的另類孤獨,與他人天差地差,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