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天似乎要下雨了,端王妃……”
墨璃握着奏摺,聽到李安的話,猛然一記冰冷的眼神投過去,嚇的李安一個哆嗦,連忙改口。
“北冥長公主還跪在外頭呢?”
墨璃繼續翻閱着奏摺,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天,他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她喜歡跪着,就讓它跪着吧。”
李安看了看陰沉下來的天,跟跪在乾坤殿的女子,無聲的嘆息,自從前幾日皇上派人在端王府抓了尚在人世的端王后,端王妃日夜都跪在乾坤殿,皇上已經削去端王的封號,連端王妃也沒有幸免,真是可惜了這樣一個仙姿玉貌飄然若仙的人。
春日的雨很溫柔,但淋在南宮雪身上卻像冷劍一樣,她是脫簪請罪的,一頭烏髮在腦後披着溼漉漉的滴着水,早在一個多月前看到墨鱗起,她便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可她想賭,賭他心裡對她還有一絲情意,賭他會心軟留墨鱗一條性命。
這場本該纏綿悱惻的春雨,卻下出湍急凜冽之感,乾坤殿窗下那叢芭蕉噼啪作響,寬的大的葉子被打的七零八碎,可那份流動輕靈的綠卻越發的明亮,只是亮的讓人有些心驚,就如那雨中倔強的女子,明明看似溫雅靜柔,卻生生在哪裡跪了三四天都不肯起來。
跪在地上的膝蓋早就沒了任何知覺,淅淅瀝瀝的雨打在臉頰上,既然有種侵入骨髓的寒意,突然察覺到頭頂的雨停了,南宮雪擡起頭,入眼便是一抹明黃之色,衣袍從胸口到下襬一條五爪飛龍騰雲飛起無比莊嚴雍容,着實將那份九五之尊的氣勢顯露無疑。
“可是跪夠了?”
因爲一把油紙傘遮着,南宮雪那如泉水浸泡黑瑪瑙一樣的眼眸稍稍一震,原來她跪了這些天,在他眼裡不過一場自作自受的鬧劇。
“君雪爲夫君請罪,望皇上開恩。”
南宮雪附身跪了下去行了一個大禮,剛纔還帶着三分柔情的眼眸瞬間化成冷箭,即使不擡頭起身,南宮雪也能察覺到那份壓抑的氣息,仿若芒刺在背。
“夫君,好一個夫君,雪兒你可知道就憑藉你這句話,朕就留不得他。”
南宮雪趴在地上的身子猛然一顫,上半身立起詫異的盯着墨璃,入目的人一身皇家威儀明黃龍袍晃的她眼前發暈,這玉峰濃眉,墨潭雙目,刀削麪孔明明還是那瀲灩谷情深意切贈龍鳳半玉的男子,爲何她卻覺得這般陌生,陌生到似乎從不相識。
南宮雪低頭苦笑,如今徐家的兵權盡收他手中,整個東臨也在他掌中,他便無所顧忌爲所欲爲了吧。
“君雪祈求與夫君共生死。”
墨璃握着雨傘的手狠狠的一緊,另一支手抓住南宮雪的肩膀,附身與她面面相對。
“雪兒,你一定要如此對我嗎?”
南宮雪聳肩掙脫墨璃的禁錮,眼眸盯着墨璃跪着後撤幾步。
“從你在江山與我做出選擇起,就該料到今日不是嗎?”
看她如此謹慎的與自己分開界限,墨璃眼中那三分柔情突然閃退,將手裡的雨傘甩手丟掉,任由雨水沖刷着兩個人。
“若是朕要你留在朕身邊,便可放他一命,你可是願意。”
南宮雪眸光一緊,眼睛懵愣瞪大,難以置信這樣的話是從墨璃口中說出的,以往無論墨璃如何的刁難,都不曾這樣侮辱過她,因爲他與她之間始終對曾經在瀲灩谷那段美好,有着不言而喻儲藏心間的默契,如今他這話一出,便將那最後的溫存打碎,他們之間連最後的一點惦念也將蕩然無存。
“君雪……”
南宮雪附身下去行了一個比之剛纔更加正式的禮,卻在說出兩個字後頓住,她多想在此一口拒絕,轉身離去,可想到墨鱗,一直懸掛在眼眸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順着臉頰流出來,與淅瀝的雨水摻雜着,順着白皙無暇的臉頰流下來。
“君雪謝過皇上。”
聽到南宮雪的答案,墨璃也是一怔,他沒想到自己會這樣失去理智提出這樣的要求,更沒想到她會答應,比起她答應,他更願她起身憤恨離去,或者一掌打傷他,起碼證明她心中還有他的位置,可她答應了,這說明在她心裡,另一個人比她的自尊跟自己的分量加起來還要重。
“作朕的女人,你還遠遠不配,從今日起你就在乾坤殿作朕的貼身侍女吧。”
墨璃昂首跨步離開,濺起的雨水打在了南宮雪臉上,南宮雪無力的癱倒在地上,墨玉般的眼眸空洞的盯着灰濛濛的天空,臉上的表情看不出究竟是笑,還是在哭。
四月的清風溫和柔軟,在西蜀後宮內,很多宮人看到他們一向霸氣殘暴的君主下朝後行色匆匆的朝雕欄宮趕,嘴角上還帶着一絲舒心的笑意,面上似乎比以前溫和些許。
雕欄宮的玉石臺階上坐着一個緋衣長髮的女子,那女子一頭烏髮如瀑的披在後背,直垂腰際,精緻到極點的五官透着一份清靈純淨,尤其是那一雙漆黑的眼眸,防似午夜裡的星光一般璀璨明亮,讓人看了就喜歡的不得了。
突然天空飛來一隻海東青落在她肩上,她怔了怔,擡手含笑的摸了摸那海東青,等手指習慣性的去揭下那海東青腿上與之同色的布條時,眼眸突然有些不解的閃了閃,防似不明白自己爲什麼這樣做。
她詫異的展開那布條,一個念字迎入眼簾,那字寫的十分好看,比起這宮裡人人稱絕的古畫還要好看。
“秋澄姐姐,你拿支筆給我。”
身後的小宮女聽到這女子的吩咐,不待遲疑的取來給她,這宮裡誰不知道,這突然出現的女子雖然非宮妃,非公主,卻是皇上捧在手心疼的人,這份疼愛幾乎超過原來的凌蘼公主,前些天宮裡受寵多年的靜妃過來冷嘲熱諷的說了幾句話,皇上回來聽說後,竟然讓人割掉了那靜妃的舌頭趕出宮去了。
“姑娘,給。”
那女子甜甜一笑,拿過那支紫毫毛筆,在手裡那張布
條上也寫了一個念字,看到自己寫好的字,微微愣住,她寫的那個念字與那布條上原有的念字幾乎一摸一樣,只是那原有的念字有份出塵飄逸,她寫的多了份俏皮靈動。
清歌重新將那布條裹在海東青腿上,將它放飛走,看着它展翅飛出宮外,那女子的眼眸微微眯起,一抹遮住雲蔽日的色彩突然覆蓋住哪雙墨玉般的眼眸,讓一旁的秋澄看呆了,連凌暮譽走進來都未發覺。
“丫頭,在看什麼呢?”
“奴婢給皇上請安。”
聽到凌暮譽的聲音,秋澄嚇了一跳,慌忙的跪下去請安,凌暮譽擺了擺手讓她退下,秋澄心中慶幸,幸虧姑娘在,皇上才這樣好脾氣,若是以前,恐怕自己難逃一死。
“暮譽,你總叫我丫頭,她們喚我姑娘,我難道沒有名字嗎?”
“哈哈哈”
凌暮譽聽後突然開懷大笑起來,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她一人敢直呼自己的名字,看着哪雙不染塵世的漆黑眼眸,那雙只認識自己的眸子,便覺得整個人侵入山谷溫泉裡,全身每個脈絡都無比舒暢。
“你想叫什麼名字,朕都賜給你。”
他伸手理了理她烏黑的髮絲,想到她昏迷了近半個月,沒有醒前那頭紫發已經變成了墨色,等醒來後眼眸也成了黑色,並且將往事一併忘去,如今他倒是慶幸這份天賜的禮物,讓他有機會能與她這般沒有芥蒂的相處。
“那我原來叫什麼?”
女孩仰着頭很認真的問,別人的名字都是爹孃起的,爲什麼她要自己給自己起名字,這不是很奇怪嗎?
“原來……”
凌暮譽擰着眉心似乎在思索着。
“暮譽,我不會是你街上撿的吧,不然你怎麼不知道我原來叫什麼?”
凌暮譽看她一副猜到什麼秘密雀躍又受傷的模樣,忍不住笑起來,撿來的,她可真能想,若是在街上隨便逛逛,就能撿到她這樣一個有意思的活寶,他倒是不介意多去微服私訪,但想想正是因爲她的獨特,才讓自己這樣上心,便就此作罷,覺得她還是獨一無二的好。
“讓朕想想我的丫頭該叫什麼好呢?”
“哼,我就知道我是你撿來的。”
那女子臉一揚,把嘴撅起來,她這些天問過很多人,自己是誰,叫什麼名字,這麼大一個皇宮,這麼多人,卻沒有一個人告訴她,看來她果真猜的不錯。
“喲,被你插穿了,不過朕會疼你的,讓那些丟棄你的人後悔去。”
凌暮譽伸開手指颳了她的鼻尖,臉上那溫柔寵溺的笑容,彷彿要把這本就膩歪的春日比下去了。
“皇上,早膳已經準備好了,是否現在用膳?”
聽到用膳這兩個字,女孩臉上立馬浮現饞饞的神情,扯了扯凌暮譽的衣袖。
“暮譽,我餓了。”
凌暮譽看着女孩這樣純真的神情,滿心的歡喜,伸手攔住她的肩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