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陽光格外明媚,天還沒有亮,柔葭就已經開始梳妝穿嫁衣,裡裡外外忙成一團。
那嫁衣是幾十個繡娘繡了將近兩個月才完工的,上面鳳舞九天的圖案活靈活現,從一身衣服上就展現了東臨不同與其他三國的富庶跟奢華。
這時沒人注意一隻長途跋涉的信鴿落在窗臺,好奇的盯着一屋子四處奔忙的人,身上穿了好幾層的衣服,要沒人扶着柔葭連路都走不了,頭上的鳳冠足足有十斤重,壓的她腦袋都有點暈。
“梨菲,時間還早,先把公主的鳳冠取下來吧。”
墨鱗一大早就陪着柔葭梳妝,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個字,此時看柔葭臉色不好,才忍不住出聲。
“這麼重?”
還沒等梨菲動手 ,清歌就過去幫柔葭摘下來,拎在手裡掂了掂,這鳳冠美是美,沒想到這麼重,真要把脖子壓斷了。
“其實還好,而且都是這樣的。”
沒有了鳳冠壓着頭,柔葭如釋重負的扭了扭脖子,知道清歌跟墨鱗是心疼她,她便乖巧的出聲解釋。
“阿清”
這是一個人突然闖入,清歌神色僵在臉上,在所有人都往門外看時,只有清歌揹她而立,沒有轉過身,她現在穿的是女裝,不知到讓凌麋看見是怎樣的反應。
“阿清不在嗎?”
凌麋把屋子裡的人一一看過,都不是他要找的人,最後目光停留在背對她而站的女子身上,她還沒見過一個女子的背影可以這樣翩若影驚鴻,纖似三月嫩柳,就這樣隨意一站,已經是一場百花盛開的驚豔場景,不知轉過身來,那張臉會不會肅殺了天下容顏。
凌麋不自覺的朝清歌所在的方向走,屋裡人知情的人都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的看着,真是安靜的只能聽到砰砰心跳聲。
越是接近,凌麋越是呼吸急促,每邁開一步,她就緊張一分,多少人提醒過她這個事實,可她倔強,只要沒有親眼看見,就絕對不信。這像一個一直被掩蓋的真相,如今要揭開了,她卻覺得自己如此怯懦,根本沒有勇氣面對現實。
察覺到凌麋的手掌覆在自己右肩膀上,清歌能夠察覺到這手掌在不停的顫抖,清歌長長吸入一口氣,慢慢轉過頭來,突然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猛然收回,清歌轉過來的時候,凌麋踉踉蹌蹌的轉身跑了出去。
“姑娘,東臨傳來消息了。
碧落捧着那在窗臺呆了許久的信鴿給清歌,清歌蹙眉,有些愧疚的看了看凌麋倉皇逃離的方向,扯下信鴿腿上的布條展開,嘴角抽了一下,把布條握在手心裡。
“歌兒,怎麼了?”
墨鱗察覺到清歌表情不自然的變化,走過來問清歌,清歌擡頭看墨鱗猶豫了一下,附在墨鱗耳邊說了些什麼,墨鱗也是臉色一僵,爲難的看了看柔葭。
“怎麼這麼突然?”
清歌對墨鱗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聲張,恢復了平靜的面孔,對柔葭暖暖的笑了笑。
“歌兒,出了什麼事?”
看到墨
鱗跟清歌剛纔緊繃嚴肅的表情,柔葭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沒什麼重要的事情,葭兒,我跟四哥得先回東臨處理些事情,就不能陪你出嫁了。”
“嗯,那你們一路小心。”
雖然柔葭想讓清歌和墨鱗陪她出嫁,但看剛纔他們凝重的表情就覺得出了大事,便只能勉強答應。
“梨菲,以後見你就留在公主身邊,她在你在知道嗎?”
這是清歌第一次這樣嚴肅認真的吩咐梨菲,梨菲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姑娘,馬車準備好了,我們現在就啓程嗎?”
清歌擔憂的看了看柔葭,曾經迫不得已把她引到這條路上,而自己又不能保她一世安穩。
“好,立刻回東臨。”
清歌跟墨鱗日夜兼程,趕了六七天的路程,中間換了好幾批快馬,才趕回臨都,直奔墨翰的寢宮。
“歌兒,父皇一直在等你,你快進去吧。”
宮中所有的嬪妃皇子都後在外殿,內殿不斷有宮女太醫進進出出,神情焦慮,氣憤壓抑,清歌進去的時候,太醫紛紛退開一條路,墨翰有氣無力的躺在牀上,臉色蒼白,連一直炯炯有神的眼睛都塌陷下去,只能看到渾濁不堪的眼白。
墨璃附在墨翰耳邊說了什麼,墨翰突然像迴光返照一樣有了精神,讓墨璃扶他坐了起來,清歌連忙過去握住他乾枯的手。
“歌兒,你來了,你們都退下。”
屋裡的人陸陸續續的退了出去,最後連墨璃都出去順便把門關好。
“舅舅,你有什麼要交代歌兒的嗎?”
墨翰拍了拍清歌的手,無力的笑了笑。
“你這孩子心太重,什麼事情都愛攔在自己身上,其實大可不必這樣勞心勞力的活着。”
清歌皺了皺眉,咬着嘴脣沒有說話,不止墨翰一個人勸過她這些,可她也是最近纔想明白的,希望一切都來得及。
“朕就想見見你,朕這一生嬪妃成羣,兒女無數,你看看他們連哭都是沒有眼淚的,朕心裡都明白,雖然心寒,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錯不止他們。”
清歌沒想到墨翰會說出這樣的話,在她印象裡他一直是一個一意孤行的人,墨璃骨子裡的冷漠大多都是像他的。
“舅舅你會好的。”
墨翰看着清歌慈愛的笑了笑。
“歌兒,什麼時候你也學會說這些虛假的話了,若是阿姐知道把你留在我這裡,連實話都不敢說,她肯定會更加怪我吧。”
物是人非,人總是會變得,清歌也沒有想到自己如今也可以說這些場面上噓寒問暖的話,爲了能夠活下去,她已經把自己心裡的底線一降再降,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了。
“孃親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舅舅你等等她。”
“你不用說這些寬慰我了,她怪我,也是我罪有應得。”
砰的一聲,有人把門推開,清歌轉過頭看見墨輕染紅腫着眼眶站在了門口,墨翰看清了門前的人,愣住了。
“
孃親”
清歌起身把墨輕染拉倒墨翰牀邊,墨翰像一個小孩子一樣看着墨輕染笑的滿心歡喜,清歌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將近二十年沒有見過的姐弟倆。
“阿姐,沒想到你還是來了?”
曾經墨輕染得知一切的時候,便決絕的說此生不再相見,可收到清歌的飛鴿傳書,按耐不住擔憂的心,匆匆趕了過來。
“你怎麼病成這個樣子了。”
看到墨翰病危虛脫的樣子,再大的仇恨在此時都煙消雲散了,墨輕染坐下伸手像小時候一樣,心疼的理了理墨翰散亂枯槁的白髮。
“阿姐,可還怪我?”
墨輕染苦澀的笑了笑,隨後搖了搖頭。
“本來皇位之爭就是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角逐,是我無知,更可況你把東臨治理的這樣好,我又有什麼資格怪你。”
“阿姐,你不知道你這麼說我有多高興。”
本來墨翰想告訴墨輕染,他當初是出手殺了他那些皇兄皇弟,可他們做的事情毫不亞於他,不然他也不會人在壯年,就變成如今這樣耄耋老人的模樣,可看墨輕染已經能這樣心平氣和的來見他,這些都不重要了。
“小翰”
墨輕染在裡面帶着哭腔的一聲叫喊,屋外的衆人立刻推門進去,墨翰已經閉眼躺了下去,可他臉上卻帶着舒心滿意的笑容,太醫繞道牀邊號脈後神情凝重的說了一句。
“皇上駕崩”
震耳欲聾的哭聲在寢宮響起,似乎要把整個宮殿震塌,清歌環顧四周的人,想到墨翰給她說的話,嘴角冷笑的走了出去。
清歌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氣,後面寢殿嗚咽哭啼的聲音此起彼伏的傳出來,越過深宮的紅磚綠瓦,不知傳到了那裡。
後方突然一靜,清歌知道是墨翰的貼身總管在宣讀傳位詔書,裡面嘶聲裂肺喊叫的應該是徐貴妃,不過片刻功夫,便看到墨旭和蘇鈺扶着暈厥的徐貴妃出來。
走到清歌身邊,別有深意的看了清歌一眼,匆匆離開。
墨旭這一眼看的清歌心中一震,那眼神裡有太多內容,不甘,憤恨,無奈,或許還有怨恨,或許他覺得自己贏了他,但只有清歌只清楚,她什麼都沒有贏回來。
“歌兒,想什麼呢?”
清歌看到是他爹爹,便將頭靠在了廖曦身上,廖曦愛憐的揉了揉清歌的頭。
“爹爹,歌兒好累。”
“沒事,歌兒要是累了,就休息,不是還有爹爹在嗎。”
清歌站好,擡頭認真的盯着廖曦。
“爹爹若是歌兒此時放棄,你會不會怪歌兒不孝。”
廖曦淡淡的笑了笑,手掌覆在清歌肩膀上。
“都說人生苦短,無法改變唱短,又何必讓它苦呢?”
清歌舒心的笑了,她本以爲自己放棄自己的生命,會傷害到在乎她的人,如今才明白,相比漫長的人生,這些在乎她的人更希望她活得輕鬆快樂,很多時候,人自尋煩惱都是由於自作聰明的我以爲是這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