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趙冬沒事的時候,喜歡到藝術學院的校園裡去轉轉。ωωω..\\網她家住的地方離學院不算遠,走着去也就是二十分鐘的樣子。她不想坐車,也不想騎自行車,每次都走着去。就像進行一次朝聖那樣,她覺得奔赴的過程其實是一種享受,在路上的過程甚至比到達目的地的結局更令人着迷。
藝術學院的大門和校園不算漂亮,連對過的那家小酒店的格局都不如,似乎表明,在這個商業時代,藝術連裝飾的作用都起不到了,藝術只是人類前行之路上的幾處殘敗的風景。但對於趙冬來說,這個地方仍是她心中的聖地,她想真正的藝術是從心底流出來的,而不是別人賦予的,她覺得自己已經具備了藝術的潛質,只是沒有機會施展罷了。
第一次站在藝術學院大門外,想想已是兩年前的事了。她不想呆在家裡,家裡的兩間小屋老是散發着母親帶回來的骯髒店鋪的氣息,那種酸腐的氣味令她感到窒息。母親的一張過早陳舊的黃臉也讓她不快,尤其是母親喋喋不休的嘮叨更是使她心煩,她開始嚮往一種有詩意的生活,可是那種生活一直背離着她。她默誦着中的臺詞,想像中把自己變成了英格麗?褒曼飾演的依爾沙,演對手戲的自然是飾演裡克的漢弗萊?鮑嘉。在巴黎蒙瑪特區的一家小飯館內,黑人琴師山姆在彈奏。街上的廣播喇叭在播送蓋世太保的鼓譟。房內,趙冬苦笑着對裡克說:“整個世界在崩潰,我們卻挑了這個時候戀愛。”裡克也笑着說:“是呀,這個時候挑得很不好。”趙冬柔情地望着裡克說:“裡克,管它希特勒不希特勒,吻我。裡克熱烈地吻她,在他倆緊緊擁抱的時候,隆隆的炮聲隱約可聞……他們要分別了,趙冬認爲在這個瘋狂的世界上,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她告訴裡克,假如發生了什麼意外,不論怎樣,她都希望裡克明白,她非常愛他。她仰起臉,湊近裡克:“吻我,就當作--就當作最後一次。”裡克直視着趙冬的眼睛,兩人擁抱、熱吻。此刻,山姆又彈奏起曲子……
她住了腳,在門外呆立了片刻,校園裡飄出的一股氣息終於被她捕捉到了,她突然就被這種氣息攫住了,覺得這纔是她嚮往的地方。咬咬牙往裡走時,她以爲門衛會攔她,但門衛毫無反應,他一定把她當成了學院的學生,而且是學表演的。那天,她在校園裡到轉來轉去,什麼都感到新鮮,直到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她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後來有一次,她壯着膽子走進明亮的階梯教室聽了一堂課。烽。火。中。文。網一位留着絡腮鬍子的老師正在講述達斯汀?霍夫曼的表演技巧。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到來,但她卻把自己當成了這裡的一員,只是自卑感使她如坐鍼氈,往後沒敢再往階梯教室裡鑽。趙天呈死後,她失去了經濟上的支持,已經失業的母親李秋水把錢看得比命還重,她想買一臺vcd,自己在家裡多看點片子,但她籌不到買機子的錢,唯一的辦法就是到書店裡買回一些表演方面的書籍和電影腳本,死背某些精典臺詞,聊以度日。
再往後,她就認識了青島姑娘閻妮。閻妮也是學表演的,長相清純,束着一根又黑又亮的大辮子。一個下着中雨的午後,校園裡沒人,趙冬透過雨傘看到,閻妮從一輛高級小車裡下來後,歪歪斜斜到一棵海棠樹下嘔吐,滿眼都是淚,**的酒氣一下子咽開來。趙冬覺得這個女孩不尋常,就想結識她。見附近沒人,她趕過去幫閻妮捶了幾下背。閻妮抹了把淚站起來,咳嗽着問:“哥們兒,謝謝謝謝。你是哪個系的?”趙冬尷尬地笑笑:“我家住附近,來這裡玩。”閻妮說:“你氣質相當不錯呀。”趙冬眼睛一亮:“是嗎?”閻妮點點頭:“你演戲準行。”趙冬彷彿受到了天大的鼓舞,隨即用心疼的口吻回報閻妮:“喝這麼多酒,傷身體。”閻妮嘆口氣:“不喝不行。那些臭男人,有錢的臭男人……”
閻妮一點也不盛氣凌人,趙冬成了她寢室的常客。小小的寢室住了八個人,牀疊牀人挨人,裡面終日瀰漫着菸酒氣味,高級化妝品的氣味,還有女人特有的氣味,味道確實不隹。但趙冬喜歡這種帶點墮落的氣味,她想起書上說的一句話:墮落與藝術是有聯繫的。=F=H=Z=W=W=閻妮她們抽十塊錢一包的綠色摩爾煙,喝二兩一瓶的小二鍋頭,花起錢來個個大手大腳,一點也不愛惜那些昂貴的時裝。趙冬不知道她們哪來的錢。她們互相傳遞着影視圈的信息,天天盼着有上鏡的機會,嘲笑某些狗屁不是的女演員,咬牙切齒地說將來要把她們全蓋了。
閻妮讓趙冬抽菸,趙冬一點也不推辭,免得她認爲自己是個老土。趙冬去的次數一多,寢室裡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個戲迷,言談之中不免輕薄她。她也不惱,只在心裡暗暗叫勁,心想將來誰蓋誰還他媽不一定呢。趙冬認爲閻妮有眼光,她氣質的確是出衆的,儘管她容貌一般,但她體形好,三圍絕對不差,她認真觀察過,閻妮她們寢室裡的八個女生哪個也不如她三圍惹眼,胸脯和腰就不說了,單是她的臀,她的明顯上翹的臀尖,在黃種人裡並不多見,這就足以讓人側目而視。尤爲重要的,是她上鏡,她有幾張照片簡直就像某些大明星的招貼畫。對於一個演員來說,鏡頭形象好比什麼都關鍵。鞏俐就是個現成的例子,她曾在某個場合見過鞏俐一次,她沒看出鞏俐的長相多麼出衆,但鞏俐上鏡,鞏俐三圍好,這就足夠了。
趙冬通過和閻妮的交往,知道藝術是用金錢堆砌的,機會更重要。她沒有那麼多的金錢來支撐,只好耐心等待機會。大約半個月前,閻妮告訴她,下學期學院招收表演專業的自費生,她怦然動了心。她想,這也許是自己一生中最後的機會了,必須抓住它,否則將抱憾終生。想做演員,不經過學院鍍鍍金,即便你再優秀,又有哪個導演會從大街上的茫茫人海里發現你?藝術學院就是最好的跳板。
但是,李秋水把口袋捂得緊緊的,她還是在金錢面前碰壁了。
閻妮開導趙冬說:“自費生和正式生,學的東西是一樣的。多好的機會呀。”
趙冬爲難地說:“這我知道,就是……就是學費有點高。本來我老爸挺有錢,可是他死了;我母親又下崗了,她本來掙錢不多。”
閻妮感到不可思議:“這點錢你還犯愁?隨便就能掙到的。”
趙冬不清楚到底怎麼隨便才能掙到,就低頭不語。
閻妮又說:“趙冬你挺棒的,錯過機會太可惜了。”
趙冬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就在這時,她暗暗地下了一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