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帝都城頭 第八章

斯特林微笑着望着紫川秀:“今天因爲阿秀你在,談判輕鬆了很多。不過你爲什麼要說支持哥達汗奪取皇位呢?”

紫川秀沉吟一下,問:“斯特林,你可聽過魔族的十二軍?那是蒙族的軍隊。你聽過蒙汗這個人嗎?”

“我聽過這個人。聽說他頗爲狡猾。”

“狡猾?這個詞已經不足以形容他了,他根本是個變態怪物,詭計多端又反覆無常。他坐擁軍隊在關外觀戰,保存了最強的實力。賽內亞族垮臺以後,若不出意外的話,蒙族必然會崛起成爲新的魔族統治族。搞不好,蒙汗會比卡特更難對付。”

“你的意思是……”

“分而治之。若沒有我們扶持,亞哥米也好,哥達汗也好,他們都鬥不過蒙汗。一個強大的魔族政權不符合人類利益,最好是讓魔族各族互相攻擊,永遠無法統一,人類纔有安穩日子。若蒙族順利上臺的話——不用二十年,我們又得準備打下一場抗魔戰爭了。”

斯特林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良久,他才說:“阿秀你想得很遠。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收拾賽內亞人,打不垮他們,什麼都是白費。”

他走到牆邊,打開了一面遮着牆壁的窗簾,一面大地圖出現在紫川秀眼前。在地圖的中央處,一個大黑塊觸目驚心,紫川秀知道,這代表着四十萬塞內亞族士兵,他們盤踞在以達克爲中心的數百平方公里土地上。

而在黑塊的前邊,是一個大紅點,那是代表祖國的首都,帝都。這座被百萬魔族圍攻四個月而不能下的祖國首都,已經成爲了堅韌和犧牲精神的象徵,成爲了逆轉全國戰局的關鍵轉折點,成爲了不可侵犯的聖地。這座英雄的城市成就了豆蔻少女的傳奇名聲,皇儲紫川寧因而名揚四海,成爲了全國軍民心中的精神明燈。

斯特林的手指在地圖上沿着瓦涅河逆流移動,最後停在了瓦涅河上游的紅色的圓點上,這個紅點與帝都城互爲羽翼,從側翼威脅着魔族達克,這就是後世稱爲西北營的小鎮,當時流風霜正駐兵於此。

凝視着這個紅點,良久,斯特林才緩緩說:“顧全大局,不計前嫌,說來容易,但真要對自己的世仇大敵伸出援手,這需要多麼何等的胸懷和勇氣!更難得的是,這樣了不起的當機立斷,竟然出自一個女子。

因爲有她,我們才避免了一敗塗地,人類才得以從災難中倖存。流風家出如此巾幗英才,此乃人類之大慶!當年我與她在西北交戰,我輸了,當時我還想着與她再戰,但現在,我心服口服,這個女子的胸襟和氣魄,我望塵莫及。

阿秀,若輪軍事才華,你是天才,帝林和我也有相當的自信。但,唯有她纔是當代最偉大的將領——不,她是當代最偉大的女性。人類的希望之光,她當之無愧。“

紫川秀靜靜地聽着。腦海中出現的,卻是滿天星光下流淚的眼睛,那沙啞的哭音至今猶在耳邊迴盪:“若你戰死,我定然爲你復仇!”那時的她,是那麼的脆弱,那麼的傷心。一股難以形容的滋味涌上心頭,似是驕傲,又似辛酸。

是的,她是當代最偉大的將領,人類的希望之光,但她也是我的愛人。刀光劍影,戎馬刁斗。心上的人啊,我們分別已經好久好久。

“賽內亞族名義上還保留着六個軍的番號,但實際上,魔神皇最精銳最勇敢的士卒早已葬身於帝都的城牆下了。魔族戰力下降得非常明顯,以前,我們要用一個人類師才能抵擋一個賽內亞團隊的進攻。但如今,一個人類師就可以擊垮兩個魔族團隊了,在帝都戰役中,魔神皇起碼損失了二十萬部隊。那些精銳士卒的損失,是無法用從後方徵集來新兵彌補的——數量上雖然還能勉強保持,但質量上卻已是天壤之別了。

而現在,魔神皇連數量沒辦法維持了,我估計,賽內亞族軍隊已不足三十五萬了。而人類聯軍若加上了流風霜的軍隊,足足超過百萬!我們佔據了全面優勢,唯一擔心的是,賽內亞族會不會從國內調來新的增援部隊……“

“不會有新的增援部隊的。”紫川秀說,他聲音不高,但語氣卻很肯定。

詫異於紫川秀的自信,斯特林問:“爲什麼?”

“我已遣一支偏師殺入魔族國內,命令他們盡最大可能摧毀魔族的戰爭基礎,瓦解魔族民衆的戰鬥意志、消滅敵人的續戰能力。這支部隊的任務就是給魔族搗亂,讓魔族國內自顧不暇,沒空來增援主戰場——只要他們在魔族腹地折騰上幾個月,留守國內的魔族皇太子卡頓就很頭疼了,如果他哭喊着向老爹要增援的話,那就更精彩了!”

斯特林也是戰略大家,立即明白了紫川秀策略之妙:半獸人虎視眈眈地壓制着魔族各部族的老幼婦儒,整個魔族都是紫川秀手上的人質。這幾萬兵力不但壓制了哥昂族和亞昆族,更破壞了魔族後方的兵力集結,這是以四兩撥千斤的妙計。

他微笑道:“難怪哥達汗和亞哥米那麼怕你,敢情他們一家老小都被你捏在手上。一下子去掉了哥昂族和亞昆族兩個死黨,人類這次大勝,你將是首功。”

“若亞昆族和哥昂族真的退出戰鬥,照你剛纔的分析,我們確實佔有勝機。”紫川秀頓了一頓,臉色變得凝重:“但你還遺漏了一個人。”

“誰?”

“魔神皇卡特。”

提到這個名字,連空氣都在無聲地震盪,斯特林轉身,專注地望着紫川秀,後者卻不看他,只是望着地圖上代表達克的黑點:“塞內亞軍隊很強悍,凌步虛、雲淺雪也是優秀的將軍,但與他們較量,我並無絲毫畏懼,但唯有魔神皇——”

紫川秀眉頭緊鎖:“我至今還不知如何應付他。”

“魔神皇真那麼可怕?能否用人海戰術對付他?我能在部下中挑選出五千不怕死也不怕邪的好漢充當敢死隊,專門用來對付他!”。

“二哥,實力層次差得太遠了,想想一羣兔子來圍攻一頭狼的情景!這不是能以兵力壓制的對象——盤踞在達克的魔神皇,他可能比所有的塞內亞軍隊加起來更難對付。”

兩位統領都不說話了,房間裡只聽到時鐘嘀噠嘀噠的響聲。勝利已經在望了,但面前依然橫亙着一道巨大的障礙,而在目前看來,這道障礙幾乎是無法克服的。

良久,斯特林站起身來。他輕輕打開窗戶,凌晨冰冷而清新的空氣涌進來,東方的天邊已出現了白色,黎明已經到來了。

“阿秀,你考慮得有道理,世上確實存在那種超出想象的恐怖人物,三百年前的明王殿下,他就能以一人抗衡軍隊。現在我也沒辦法確定,魔神皇是不是真有傳說中那麼強大。這是個障礙,我們繞不過也躲不開。但若我們聚集了六十萬大軍,卻因爲畏懼魔神皇一人而退縮不前,那我們豈不成爲世人的笑柄?

若是勝利需要犧牲和代價,那就讓我們來付出。有可能我們會不敵魔神皇,但我們的犧牲絕不會白費。縱使我們戰死沙場,但只要魔族還佔據着人類的土地,那就必然會有下一個挑戰者出現——或者是紫川寧殿下,或者是我們的大哥帝林,或者是流風家的風霜公主,從我們的失敗中,他們可以吸取教訓,最終找到消滅那個魔頭的辦法!

沒有人能阻擋太陽的升起!同樣,我堅信,邪不能敵正,歷史潮流不會因一人而逆轉。魔神皇卡特,你到底有多可怕?就讓我斯特林來領教了!“

被斯特林那激昂的氣勢和強烈的信心所感染,紫川秀同樣的心潮澎湃。他站到窗前,與斯特林並肩而立。在兩位青年將軍的視野中,一輪火紅的朝陽正在冉冉升起,萬道光芒映亮山川大地,照得兩位青年臉龐一片通紅。

渡船從北面繞過瓦涅河的礁角順流而下,兵船不時做着急速的變軌機動,以躲開空中不時呼嘯着撲來的巨大石塊。石塊一塊又一塊地擊落水中,激起巨大的浪花。

當一塊石頭撲來的時候,軍人們發出了恐怖的叫聲:“啊!”在離船弦不到五米地地方,巨大的石塊落入了水中,激起的水花將船頭的官兵澆了一頭一臉。

“元帥,在甲板上太危險了,請您到船艙中去!”

流風霜正在觀察着岸上的投石車陣地,放在霧氣中,遙遠處只剩那麼朦朧的一線。當那呼嘯而至的巨石突破濃霧出現時,可以看到那一條條劃破濃霧的淡淡軌跡。

“這麼密集的投石攻擊,魔族學聰明瞭,投石技術進步了。距離帝都還有多少路程?”

“約還有十里。”

彷彿是爲姬文迪的話做註釋似的,河流轉過了一個拐彎,河道豁然開朗平穩,投石也不再發射。船上的軍人們齊聲歡呼,流風霜舒出一口長氣。

“過了那個夾道,前面就安全了!”

明輝統領悠悠從船艙裡走出來,剛纔巨石滿天飛舞的時候,他一直躲在船艙裡沒有出來。

“元帥殿下,您真是太冒險了。滿天的石塊亂飛,你居然敢站在甲板上。”

“統領,我的習慣如此了,與其躲避,不如正面面對。”流風霜嫣然一笑,她站起身來,纖纖的嬌軀挺拔俊秀。黃昏的落日在瓦涅河的盡頭垂下。她明澈的目光投向凝視着河流轉折蜿蜒的波面盡頭,額前的秀髮在微風中輾轉飄舞,一種智慧的知性光環籠罩在她上。

看着她,明輝心中感嘆。眼前的人,曾經是他前半生最大也是最強的敵人,曾經無數次,自己咬牙切齒地詛咒要把她粉身碎骨。但眼下,她卻是自己最可*的盟友,紫川家最強的救星。與流風霜相處的日久,他真切地感到了眼前女子的魅力。不單作爲一個戰無不勝的名將,而是作爲一個單純的人,她坦誠,真摯,待人以誠,她的純潔有如水晶,有一種無以倫比的魅力,能讓部下不知不覺地爲她感動,不惜赴湯蹈火。

船隊一路順流而下,半個鐘頭後,帝都巨大的城廓陰影如一座山般巍巍地壓了下來。所有人站在船頭,不由自主地擡頭仰望那巨大的城牆,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流風霜感嘆道:“帝都號稱大陸第一巨城,果然名不虛傳。”

明輝矜持地微笑道:“還算拿得出手!元帥您是第一次來到我們帝都?”

流風霜搖頭,微笑不語。明輝大奇,卻不知兩年前流風霜就曾多次親身潛入帝都。

船隊貼着河岸航行,可以看到那起伏的陣地線和堡壘,人們正從各處陣地和堡壘中用擔架擡出傷員來,那擔架的隊伍長長一眼望不到盡頭。看到船隊的到來,岸上的士兵們紛紛從陣地中走出來,站到堤壩上觀看。看到船隊上方的金色楓葉旗幟,圍觀的軍民們露出了震驚的神色,吶喊如風般傳遍了河岸:

“流風軍!流風軍!是流風家的軍隊到了!”

甲板上的流風家士兵與岸上的紫川家士兵遙遙相望,近得可以看清彼此的面目。

這是經歷了殘酷戰鬥倖存下來的人,眼前的人們目光嚴峻,燻黑的臉上還留着淚水和髒土造成的污跡。人羣中還夾着一些孩子,已經哭不出聲了,只是向着河水伸出小手。

看着眼前的景象,流風霜默默無語,心縮成一團,一種辛辣的東西涌上心頭。

就是眼前憔悴不堪、衣衫襤褸的人們,他們頂住了魔神皇最最精銳的軍團,將魔神皇半年滅亡人類的狂妄計劃擊了個粉碎。在被重重圍困,孤立無援情況下,他們堅持了整整四個月,拖住了魔神皇六個最精銳的軍團。他們的犧牲和苦難,爲人類換來了時間和拯救。

對着岸上的軍民,流風霜緩緩舉起了手致以敬禮。接着,她部下的流風家軍官跟着舉手敬禮。緊跟着,明輝和他的部下也跟着敬禮。。

河水靜靜地流淌,船舷上的軍人們一動不動,肅穆得如同一羣雕像。注視着他們,岸上的人們沉默無聲。無需解釋,無需語言,在那個凝固的瞬間,無數的思想都在那目光中交流了。一種超越國界和仇恨的思想悄然溝通。

同爲人類,我們患難與共。

船隊在*近帝都東門的東岸碼頭上岸。運兵船先*岸,流風家士兵魚貫登陸,在岸上佈置好了警戒線。有人拿了塊木板搭在船舷和碼頭上,流風霜輕盈地跳下了船舷。緊接着,明輝也跟着下了船。碼頭邊,早已等候在那裡的一羣軍人向他們快步走來。

“流風霜殿下嗎?”

“我就是,請問閣下是?”

領頭的軍人個子中等,短短的臉,短眉,目光嚴峻而疲憊,額頭上的皺紋似被刀刻一般明顯,臉上佈滿了塵土和黑色的粉末,頭髮斑白,眼裡通紅的血絲暴露了他的疲憊,身上的制服已經髒得看不清本來顏色了。若不是肩頭上那三顆銀色的星星,流風霜會把他當作那些在軍中充當雜役的鄉下農民了。

他向流風霜行禮:“在下中央軍副統領秦路。殿下不遠萬里來援,無私恩惠,帝都軍民深感大德。”

流風霜回禮:“秦路將軍,久仰大名了。貴軍以孤城堅守阻擋魔族百萬之師,其剛毅勇敢和自我犧牲精神,堪爲軍人典範,我們十分敬佩。”

“殿下過獎了。”秦路淡淡一笑,笑容中帶有種說不出的悽苦。

他轉向明輝,敬禮道:“明輝大人,您也來了。”

“秦路,你真的是秦路?”明輝驚疑不定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我簡直認不出你來了!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好象突然老了十歲!”

“我以爲老了三十歲呢。”

秦路淡淡說,語氣中帶有那種勘透了生死的人特有的豁達。

雙方介紹了各自的隨行人員,姬文迪、英木蘭等人也上前與帝都的軍官們見面,簡單作了自我介紹。在那些形容乾枯、憔悴不堪的紫川家軍人面前,流風家最精銳的十字軍將領們感到了一種無形的震懾。眼前人們呆滯而疲憊的神情,近乎麻木的眼神,都在無聲地告訴着衆人,他們曾經歷了怎樣的苦難和血淚。

雙方隨員介紹完畢,沒聽到自己最感興趣的兩個名字,流風霜問:“紫川寧殿下和帝林監察長二位呢?我對他們也是久仰大名的了。”

秦路答道:“寧殿下和帝林大人都在指揮部,郊區報告發現了魔族潰兵,他們必須坐鎮指揮,脫不開身。不能親自來歡迎,他們託我向殿下您抱歉。”

流風霜淡淡道:“戰事要緊,不必在意那些虛禮了。秦路大人,麻煩您爲我們帶路。”

“是。我們準備了馬車,禮儀簡陋,請殿下不要見怪。”

一行人上了停*在碼頭邊上的馬車,順着城牆邊道向城內駛去。

日頭西斜,死一般的寂靜。帝都的街道——已經不存在什麼街道了。目光所見,兩邊的房子只剩下幾堵黑乎乎的焦碳般的牆壁,煙筒歪扭在那。門窗沒了,屋頂的蓋板也塌落了下來,焦黑的樹上連一條綠枝也看不見了,那一座又一堆焦黑的磚瓦雜物廢墟象座小山般高高地堆起,馬車就在這些巨大的垃圾堆間的空隙中彎彎曲曲地駛過。

看着眼前的景象,沒有人出聲。

想起了兩年前的帝都,想起了寧靜和美的中央大街。流風霜喃喃道:“令人痛心。”

姬文迪也不禁出聲道:“真是可怕。三百年的文明古都,就這樣毀了。”

秦路冷漠地看着窗外,對窗外的景象根本無動於衷。他閉上了眼睛,不一陣,鼻子裡便傳出了有節奏的輕輕鼾聲,他已經睡着了。

流風霜和隨員們深感駭然:“帝都防衛的副總指揮官,他竟累成了這樣了!”

本來,對紫川寧和帝林未能親身到迎,流風霜心裡還是不無芥蒂的。但看到秦路疲憊成這副樣子了,她開始對帝都的生活有些初步體會了。在這個戰火紛飛的城市,與魔族抗爭的第一線,以前貴族所習慣的禮節和風度,現在統統成多餘的。在這裡,要緊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拼命地活下去。爲生存這個最低級的目標,人們必須把全部精神傾注,根本沒精力去考慮其他問題。

順着巨大的垃圾山走,穿過一道又一道陣地防線。防守的士兵懶洋洋地或坐或臥地,對於駛過身邊長串馬車,他們連眼皮都不擡一下。士兵們所流露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冷漠。

望着那些僂曲的身體,絕望的眼神,流風霜流露了憐憫之色。那是徘徊在生死線上的眼神,他們眼裡,沒有希望,沒有明天,只有絕望,漆黑一片的絕望。長時間處於這種狀態下,他們精神已被扭曲了、即使能僥倖從戰爭中存活下來,最後也會發瘋。

車子駛過了那一片焦黑的土地和廢墟,進入帝都的西區。在這一帶,還保留着較完好的建築和街道,也可以有人在走動,大多數都是軍人。

帝都防衛的指揮部設在一座沒掛任何標誌的民房中。一行人通過衛兵的檢查,進了門。房間內的光線很暗,幾個軍官圍在一張很大的桌子邊討論,肩膀上扛着星星的將軍們進進出出,聲音很響亮:“注意近衛旅的動向,這是一支生力軍……近衛旅部署在那裡,那就意味着魔神皇要在哪裡動手……”

“增援來得很慢,趕不上我們消耗的速度……第五師全師加起來不到五百人,不到一個足額的大隊……我們師被徹底打殘了,步兵剩不到兩百人……”

一個黑衣的“女”軍官站起來,足足高出流風霜一個頭。這時,他說話了——流風霜這才發現,眼前是個男子,只是他相貌太過俊美,讓自己誤會了——他的聲音很清亮:“杜勃,我給你傳達寧殿下和我的命令:日落後立即向街壘四號陣地發動進攻,天亮以前,把陣地給奪回並堅守到增援到來——明白了嗎?”。

站在他面前的軍官臉色慘白,但還是很利索地答道:“明白,大人。”

“那就下去準備!記住,天黑就馬上發動進攻!”

出門前,那軍官轉身問:“大人,聽說戰死的軍官可以追認晉升一級?”

“我可以給你特別優惠,追認你直升兩級,直接升副統領!”

杜勃苦笑,轉身出了指揮部的門。

那黑衣軍官這才轉過身來,和進屋的流風霜打了個正面。

他身形頎長,穿着一身黑色的軍法官制服,膚色白皙,淡淡的眉,水汪汪的眼睛,漂亮得連流風霜都嫉妒了,但與紫川秀不同,他的英俊給人種陰柔的感覺。此人肩上閃光的金星肩章告訴衆人他的身份:穿軍法官制服又有着統領身份的人,在紫川家並沒有第二個了。

看着帝林,流風霜感覺對方象是很面熟,但她想不起在哪裡見過。隨即,她覺得這個想法很荒謬:對方是紫川家的監察總長,這麼重要的人物,自己若見過,不可能記不得的。

看到流風霜一身紅色的制服,帝林在流風霜肩上的肩章上掃了一眼,問:“流風元帥?”

流風霜挑挑眉頭:“帝林大人?”

“正是。元帥閣下,歡迎來到這戰亂之城。條件簡陋,怠慢了。”

兩人輕輕一握手,流風霜只覺對方的手冰涼。她打了個寒顫,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兩人都不做聲,默默地打量着對方。

這麼多天來,紫川家的高級軍政官員流風霜也見了不少,明輝也好,羅明海也好,即使老得不成樣子的紫川參星也不例外,在見到自己的一瞬間,他們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亮了起來——無關色情,那是男子遇到美麗異性時的自然反應。儘管他們能掩飾得很好,但出於女性的敏感,流風霜把對方那一瞬間對方眼神的炙熱變化捕捉無遺。

只有帝林例外。自始至終,他望着自己,眼珠裡只有冰冷。在這個人眼裡,自己很單純地只是一個不堪信任的盟友而已。至於自己的美貌,對眼前的人來說,那是不存在的東西。

看着帝林,流風霜暗暗下了結論:這是個殘酷無情的人,他根本沒有人類的感情,整個人都是用冰塊砌成的。

這時,一個戴軍帽的女軍官走近前來,她摘下了帽子。頓時,一頭光滑如絲的黑髮如瀑布一般灑下來,那垂下的如絲如海的散亂黑髮將臉龐掩了一半,那女軍官手忙腳亂地梳理着。

秦路介紹說:“這位是敝國皇儲,紫川寧小姐。”

顧不得頭髮沒梳整齊了,紫川寧倩倩行了一個禮,柔聲說:“流風殿下,您不遠千里前來救援,此恩此德,紫川家沒齒不忘。不論將來發生什麼事,您永遠是我們紫川家最可信賴的朋友。”

“寧殿下,您說得太客氣了。同爲人類一脈,相互援手本是應盡之責。”

若依正史的記載,流風霜與紫川寧,這兩位被稱爲黃金時代最爲出名的兩大美女的初次會晤,那是在784年10月7日的黃昏,帝都後方的大本營。當然,二人在七八一年的某個深夜的那次不愉快的邂逅,不但世人無從得知,就是當事人之一的紫川寧也是懵然無知。

兩位女子都是一身戎裝,她們互相打量着對方。

流風霜身材高挑,柔絲般淡淡的眉睫,蔭映着盈盈的雙眸,眼睛猶如漆黑的寶石一般深不見底,白皙的瓜子臉,微微翹起的玲瓏鼻子,五官漂亮得如精雕細琢出來的一般,那挺直的秀頸、小巧的頭顱,更加顯出她身材的挺拔;優雅的氣質,雍容高貴的氣度,從容的儀容,舉手投足間透出的自信和大氣,一身鮮紅的呢子軍服襯得她的膚色如雪一樣白,給她平添了勃勃的英氣。

在場的紫川家軍官無不震驚於這位流風家公主的美麗,當她顧盼四方,竟沒一個男子敢與她目光對視。她就象綻放於這戰地的鮮豔的紅玫瑰,耀眼奪目。

帝都中央軍的參謀們日後是這樣形容她的:“彷彿房間裡突然升起了一輪太陽,我們都不敢看。會被她的美灼傷眼睛的。”

因爲事先不知道流風霜的到訪,紫川寧沒做任何準備,於是出現在流風家軍人面前的是這樣一個少女:頭髮凌亂,正在手忙腳亂地整理着。她沒有化妝,也沒有塗口紅,臉色有些蒼白,眼睛因爲熬夜而紅腫。面對麗光四射的流風霜,她自慚形穢地低下了頭。

但即使這樣,少女的美卻依然是遮不住。微蹙的秀眉,水亮而嫵媚的大眼睛,尖巧的瓜子臉,她一顰一笑,都顯得那麼動人。儘管儀容不整,疲憊憔悴,但天生麗質的紫川寧依然透出了一種動人心絃的魅力。與美麗耀眼的流風霜不同,她所具備的是另一種美,恬靜,溫雅,柔弱,楚楚動人,令人憐惜。

當聯想起當時的時局,人們不禁駭異,這個芊芊女子,她那柔弱而纖細的肩頭,竟有如此堅韌和毅力!在最危難的時刻,她頂住了魔族對帝都可怕的軍事壓力,頂住了六個軍,將近六十萬的魔族精銳士卒!“一個月拿下帝都!”所向無敵的魔神皇和他麾下將軍狂傲的宣言,卻在眼前女子面前化爲了泡影,本來足以席捲整個大陸的綠色狂潮,卻在眼前弱質女子面前止住了腳步,這不能不說是個驚人的奇蹟。在魔族佔領區,“紫川寧殿下上天賜予紫川家的聖女!”這樣的說法塵囂直上,這個本來默默無聞的紫川家繼承人的聲望被推向了顛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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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風霜當然知道,紫川寧不是什麼聖女。這只是一個平常的女孩子,她愛哭、愛笑,愛吃零食,喜歡逛街,愛做夢,愛幻想,有心愛的人,也會嫉妒,有時也會動搖。是壓在她身上的沉重責任,逼得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必須迅速成熟,必須堅強如鐵。

流風霜露出了會心的微笑:她就象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靜靜地看着她,流風霜眼前卻浮現出另一個人的身影,此人正在萬里之外。眼前就是他曾經熱切愛戀、不惜以生命捍衛的女子。在那個風雪之夜,他拔刀當胸,擋住了自己,擋住瞭如雲的流風家高手,就爲了眼前的女子。他不惜赴湯蹈火。在他二十三歲的生命中,眼前女子曾佔據了他大部分的情感。

流風霜在打量着紫川寧,衆人也在注視着流風霜。大家都注意到了,在看紫川寧的時候,流風霜眼中有種很異樣的東西:似敵意,似羨慕,又似是關注——當漂亮女子遇到容貌能與自己媲美的同性時,她的眼神、神情、動作都顯得很矜持,那種微妙的感情就不是在場的男性能理解的。

秦路乾咳一聲:“流風殿下,若方便的話,請允許下官爲您做戰情介紹。”

收回了注視紫川寧的目光,流風霜淡淡說:“好。”

衆人紛紛坐下,圍在屋子中間的大桌子前,秦路指點着牆上的軍用地圖:

“九月十一日,敵第五軍接替了第二軍佔領了城市東南側的帝都車站,並在郊區維克果園的方位向我們展開兵力。目前查明的對方番號,共有八十五個團隊,其中包括了近衛旅的八個團。一線部隊中,隸屬於塞內亞族的團隊共七十五個。據帝都總參謀部估算,敵人在後方起碼還佈置着二十到三十個團隊作爲總的戰略預備隊,不包括魔神皇的直屬皇家近衛旅。

在東南面,敵人第五軍的野戰集團和步兵團隊在我中央軍第六、第七師的正面實施進攻。一些敵軍部隊已經突進到了帝都東城的居民區,第六師的防禦部隊已被對方強大的弧形陣勢從正面和兩翼擠壓到了瓦涅河河浜。“

秦路頓了一下:“另外,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大家。我東南軍部隊已和紫川秀大人所率的遠東部隊在維納裡會師了。秀川大人帶來了遠東強悍的半獸人軍團,這增強了我軍的野戰能力,使得我們對決戰更有信心。”

聽到紫川秀的名字,流風霜手微微一顫。她悄悄瞄了紫川寧一眼,發現後者沒什麼反應,顯然是早已知道了這個消息。

“斯特林大人飛鴿來信,對魔族的總攻將在10月15日凌晨開始發動。而相應的,我帝都軍區也要發動相應的輔助攻勢來牽制魔族的兵力,策應東南軍的總攻……”

會議進行了約莫兩個小時,主要是商議在未來即將到來的大反攻中,西北聯軍與帝都軍團如何合作,盡力吸引魔族的兵力,爲策應斯特林和紫川秀對達克的攻勢做準備。

天色已經黑下來了,有人送進了晚餐。秦路於是宣佈會議暫時停止,待晚飯後再開始。他歉意地說:“流風殿下,戰事條件簡陋,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招待您,委屈了。待打退了魔族,我們再請您好好品嚐帝都的風味美食。”

流風霜看看,飯菜都是普通的家常菜,有菜有肉,在戰場上也算難得了,倒也不象秦路說得那麼差勁。她笑笑:“秦路大人,我也是當大兵的,什麼沒吃過?這已經很好了。”

大家客氣地寒暄幾句。正在這時,一個黑衣監察廳軍官推門進來,他走到帝林身邊,俯身低聲說了幾句,將一個紙條交到了帝林手中。

帝林展開望了一眼,點頭道:“知道了,你下去。”

流風霜耳朵靈敏,隱約聽到了“河丘”、“林家”幾個詞。她心靈一動:“監察長大人,出什麼事了?戰情有什麼變化嗎?”

帝林望望流風霜,淡淡道:“這事無關戰情,但說不定也很重要。本來不想敗大家胃口想吃完飯再說,但既然殿下問了,我就提前說:在河丘的情報站報告,上個星期,林家可能發生了一場政變。”

“政變?不可能!”幾個嗓子同時出聲道。

帝林反問:“心臟病會傳染嗎?”

流風霜一愣,她微蹙秀眉:“據我所知,不會。”

“若不是政變的話,那就是林家有一種特別的心臟病,它專門傳染給高級軍官。河丘長老會宣佈,十一個正當壯年的海、陸軍將領,在同一天得了心肌梗塞,同時死翹翹了。”

舉座震驚,寂靜無聲,只聽見帝林朗聲讀着情報:“死者包括了:河丘衛戍司令林鶴中將、河丘總參謀部情報局局長林辛少將、海軍第一分艦隊司令林雲飛上將、海軍第一分艦隊副司令江淮中將、海軍嘉西分艦隊副司令林清中將、河丘警備司令部參謀長吳虹少將……”

彷彿被電着了,流風霜整個人一震。她站起來:“帝林大人,消息確切嗎?”

“消息是林家長老會公佈的,應該不會錯。”

注意到了流風霜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秦路問:“流風殿下,您看起來不舒服?”

“沒什麼,只有點累了。”

流風霜托住下巴,雙手捂住了臉,以掩飾自己慘白的臉色。接下來衆人還說了些什麼,她根本就沒聽進去。思緒混亂,腦海裡反覆出現那個畫面:飄雪的黎明,一個英俊、驕傲的青年,披着滿身的雪,筆挺地佇立在街角,看着自己與別人策馬離去,他那淚流滿面的臉……

“最後一個問題,你,真的愛過我嗎?”

流風霜眼眸漸漸模糊了,儘管不能接受他的感情,但對他無怨無悔的一往情深,不求回報的癡情,她卻不能不被感動。對他,她始終懷有一份愧疚之情。

誰也沒料到,略帶哭音的嗓音猶在耳邊,當年雪中一別竟已成永訣。

那個驕傲而倔強的青年,充滿了青春活力和信心。他衝動得象一團火,來往就象一陣風。她怎樣也不能接受這個消息,這樣一個年青人,竟然會死於心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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