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簡單單七個字,卻讓李愔的身形一震,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世家大族對自己的威脅,以他對大唐這段歷史的瞭解,早就知道以五姓七望爲代表的世家大族,影響力遍佈整個大唐,可是沒想到自己纔剛剛開始起步,就已經引起這些世家的注意力,更加讓他沒想到的是,自己一向信任的王子豪竟然也出自太原王氏?
“子豪,我還能相信你嗎?”李愔像是在問王子豪,又像是在自己問自己。雖然王子豪可能並沒有惡意,只不過想不露痕跡的安排一場會面,可這卻是原則性的問題,說嚴重一點就是背叛。李愔信任他,自己的行蹤對他也沒有隱瞞,可是王子豪卻是利用這一點,竟然在背後算計自己,這纔是讓李愔最不能忍受的。
“殿下!”王子豪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熱淚盈眶大聲道:“王某雖是一介商賈,卻也知道什麼叫‘士爲知己着死’,蒙殿下不棄,一直將我視爲心腹,可是我卻爲一已之私,有負殿下的信任,現在無論再說什麼也都晚了,我只求殿下再給我一段時間,將商會的運轉走上正軌,也算是我爲殿下盡的最後一分力,之後我會帶着家人離開,永遠不再踏入長安一步。”
“哼,犯了錯就想一走了之,我給你的字條上寫的什麼?”李愔聽後是怒氣勃發,王子豪被他視爲左膀右臂,是他以後計劃中的關鍵人物,李愔不可能放他離開,就算他是太原王氏出身又如何?惹急了李愔,他有不下百種辦法將這些世家門閥的根基掘斷。
“殿下……殿下寫的是‘下不爲例’。”王子豪神情一震,聲音帶着一絲顫抖回答道,李愔早就猜到是自己在背後安排的,卻還是破例寬容了自己,這讓他更加無地自容。
“哼!記得就好,你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這次的事情我不打算深究,只不過是想給你提個醒,不要碰觸到我的底線,其它的也不用我多說,你自己應該能想的清楚……”
“放開!讓我進去……”
就在李愔訓斥王子豪的時候,忽然外面的一陣吵嚷打斷了他的話,其中一個聲音有些耳熟,不過應該不是府上的人。不用李愔吩咐,文兒立刻出去問了一下情況,不一會的功夫,就帶着兩個人進到廳中,其中一個李愔認識,是他府上那個待客的大胖子管事,另外一個卻是個白衣少女,容貌十分秀美,李愔看着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惜君,你怎麼來了?”王子豪看到白衣少女卻是一驚,忍不住叫道。李愔一聽卻是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看着眼熟呢,原來是上次那個女扮男裝的假小子。
“小女子拜見樑王殿下!”王惜君卻是沒有理會自己老爹地問話,而是十分恭敬的向李愔施了一禮道。恢復了女裝的王惜君,再不復上次那個大大咧咧的假小子形像,烏黑的長髮被一根玉簪挽起,一張再標準不過的古典瓜子臉,大大的眼睛清澈而有神,眸子似乎裡有水波盪漾,彷彿無時不刻在默默傾訴着什麼;堅毅挺直的鼻樑,兼有女性的俏美和男性纔有的英氣;豐潤水嫩的雙脣,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寶石紅,讓人一見就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以一個男性的角度來看,略施粉黛的王惜君的確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美女,雖然比不是李愔的未婚妻蕭文心,但卻比旁邊的文兒和畫兒兩女要稍勝幾分,讓人一見就不自然有幾分傾慕,至少李愔就有點心動,不過就在李愔欣賞美女的時候,旁邊的大胖子管事卻煞風景的跪倒在地稟報道:“殿下,這位王小姐非要吵着來見您,屬下本想阻攔,可是上次您……”
說到這裡時,大胖子管理擡頭偷偷看了看李愔,上次他因爲怠慢了王氏父女,結果讓李愔好一頓罵,這次這個自稱是王子豪女兒的小女子闖進來,他想攔又不敢攔,生怕再得罪了貴客,所以才讓王惜君闖到了側廳的門外。
“嗯,我知道了,這裡沒你的事了,下去吧!”李愔一揮手,讓大胖子管事退去,然後又轉向王惜君笑道,“原來是王小姐,這次你換了女裝,我差點沒認出來。”
“殿下!”王惜君沒理會李愔的調笑,而是激動的滿臉通紅,上前一步再次說道,“小女子請求殿下,希望您不要責罰父親,他之所以那麼做,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李愔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看來這個王惜君是爲父親求情來的,可惜她卻不知道,自己本來就沒打算深究這件事。
“哦?我倒想聽聽,你父親有什麼苦衷,竟然不惜得罪我,也要幫那個王況安排一次偶遇,難道就是因爲你們出身太原王氏?”李愔聽王惜君的話中似乎還有什麼隱情,也不禁有些好奇的問道。
“惜君,這件事……”
王子豪顯然不願意女兒提起自己的苦衷,立刻開口想要阻止,可是王惜君卻一臉倔強的打斷了他的話說道:“父親,你不也一向對那些世家大族沒什麼好感嗎,要不是祖父的遺訓,您何必受這些委屈?”
咦?李愔更加的好奇,看來這件事並不像表面那麼簡單,竟然還牽扯到王家的上一代。
“唉~”一聽女兒提到自己的父親,王子豪也被觸動心事,長嘆一聲低頭不語,顯然是默認了女兒的舉動。
“殿下,這件事還要從幾十年前說起,當年我的祖父……”
隨着王惜君的講述,李愔漸漸搞清楚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原來王子豪他們一家的情況有些特殊,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樣,只是單純因爲宗族的號召力,就做出背叛自己的事。
原來當年王子豪的父親,也就是王惜君的祖父,本來也是太原王氏長房子弟,因爲做錯了一件事,結果被趕出家族,並且嚴令他以後不許以太原王氏自稱,逢年過節也不許他回家祭祖,死後更是不能進入王氏宗祠。這對於宗族觀念極重的古人來說,無疑是十分殘酷的懲罰,可惜王惜君並沒有說她祖父犯的是什麼錯,李愔也不好追問。
王惜君的祖父後來雖然創下偌大的家業,卻從來沒忘想要回歸家族,恢復自己太原王氏的出身,可惜他雖然富可敵國,但在世家大族眼中,卻只是一個滿身銅臭的商人,所以一直到他去世,這個心願也未能如願,在老人家臨去世的時候,曾拉着王子豪的手交待遺願: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讓他們王家迴歸太原王氏,將自己的靈位放到宗祠中祭祀。
爲了完成父親的遺願,王子豪幾次三番去太原,請求族中收回當初對父親的懲罰,甚至有一次他抱着父親的靈位,在王氏門前跪了三天三夜。可惜做爲世家的太原王氏卻無比高傲,根本看不起已經淪落爲商賈的王子豪這支族人,更別說讓他們重列王氏門牆了,所以每次王子豪都只能黯然而回。
自從李愔將王家產業輸光之後,王子豪本來已經絕了迴歸太原王氏的念頭,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前兩天王況這個太原王氏長房子弟找到自己,聲稱只要王子豪安排他和李愔的一次會面,他就有把握說服族人,將王子豪這支族人重新列爲太原王氏。
其實通過前幾次去太原的遭遇,王子豪對於世家門閥已經沒有了任何好感,可是一邊是父親的遺願,一邊是李愔的信任,這讓他面臨着一個十分痛苦的抉擇,最後還是親情壓倒了理智,利用李愔對自己的信任,爲王況安排了一場偶遇,本以爲自己做的天衣無縫,但沒想到還是被李愔看出了破綻。
聽完王惜君的講述後,李愔是沉吟不語。做爲一個現代人,他很難理解古人這種宗族觀念,在李愔看來,只要自己活的開心活的自由,他纔不關心什麼死後進不進宗廟的問題,可惜古人卻沒有這種覺悟,他們認死後如果不進宗祠,就會變成孤魂野鬼,連託生轉世的權利都沒有了,估計王子豪的父親也是出於這種恐懼,纔會要求兒子一定把自己的靈位帶入王氏宗祠。
“殿下,這件事我父親的確有錯,可他也只不過是想完成祖父的遺願,看在這片孝心的份上,請您原諒我父親這一次吧!”王惜君說到這裡,雙腿一彎竟然跪了下來。現在他們王家剛剛有了點起色,父親也滿懷雄心想要跟着李愔做一番大事業,如果因爲這件事就讓父親前功盡棄,那麼他們王家就再無崛起之日了,想想家中的母親與兩個年幼的弟弟,王惜君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李愔對他們王家失去信任。
“若是殿下對父親還有疑慮,小女子願意進入王府爲奴爲婢,終生侍奉殿下!”還沒等李愔有所反應,王惜君這個烈性女孩忽然一咬牙,將她自己精心準備的最大籌碼講了出來。以她這個女兒在李愔身邊爲質,來換取李愔對父親的重新信任。
“咳~咳~”毫無心理準備的李愔被王惜君的話嚇的直咳嗽,怪不得今天王惜君來見自己,竟然還打扮的如此漂亮,顯然是她早就準備好了這一招‘美人計’,準備以捨身飼虎的勇氣,來保全他們王家崛起的希望。
加上文兒和畫兒剛來那次,這已經是李愔第二次遇到女孩子主動獻身,但以他的厚臉皮仍然有些手足無措,不敢再看王惜君,直接轉頭對王子豪說道:“那個~咳咳~,子豪兄,今天的事就到這裡,惜君小姐你還是帶走吧!”
“殿下,求你原諒父親,讓我做什麼都可以……”看李愔不願意收下自己,王惜君一下子急了,禁不住大聲哀求道。旁邊的王子豪感動中又帶着幾分尷尬,怕女兒再說出什麼不成體統的話,急忙一把拉住女兒捂住了她的嘴。
李愔也真怕王惜君喊出什麼暖牀之類太過曖昧的話,趁着這個機會,急忙帶着文兒和畫兒兩女灰溜溜的逃走了。
“嗚~嗚~,放開……”看着李愔離開,王惜君臉上滿是絕望和痛苦,在父親的懷裡猶自張牙舞爪掙扎不休,眼睛裡的淚水如小溪般涌出,將臉上精心畫的妝都沖毀了,黑一塊白一塊像個小花貓一般。
一直逃到內宅,李愔這才鬆了口氣,想起剛纔王惜君那一臉決絕的樣子,忍不住放聲大笑,但是在笑過之後,李愔心中又有那麼一絲感動,爲了家族的興盛,能把自己一生的幸福拿出來做交換,這種女子無疑是值得敬佩的,只是不知道當王惜君知道自己擺了那麼大一個烏龍時,會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
想到這裡,李愔又是一陣沒心沒肺的暢快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