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氣下沉,合五行五炁,造化運轉之中,逐漸孕育出一方浮陸。浮陸浩瀚,方圓以千萬裡計!
清氣上升,亦合五行五炁,成就一片深邃虛空。虛空廣袤,不知幾億裡!
浮陸上,山巒拔起,地形變遷。虛空中,次元構造,維度成型。
無盡道妙登時涌上心頭,太一道人雙目之中,陰陽逆反,復而作混沌;混沌造化,復而又歸於陰陽。胸中五炁化作五道長虹顯化出來,如五條長龍,環繞周身,張牙舞爪,龍吟陣陣。
又有時空奧秘,作兩條綵帶,從腦後升起,環繞慶雲。
有萬般法則靈機,有無盡天地元氣,吞吐煉化之間,一身法力、境界水漲船高,呼吸間翻過一層天地!
太一道人沉醉於開天頓悟之中,一時竟不得脫。忽而有無盡壓力四面八方擠壓過來,將太一道人驚醒!
道人微微一怔,隨即面色驟變。開天是機緣,也是危險。混沌分化陰陽,顯化時空,世界初成之時並不穩定,陰陽相吸,要復歸混沌。由是清氣下沉,濁氣上升,天地重合!
太一道人不敢怠慢,卻搖身一晃,法身見長,一萬里、一萬五千裡、兩萬裡...一個呼吸便長高五千裡!
他腳踏大地,頭頂蒼穹,雙手撐天,怒目圓睜!
“嗨!”
一聲叱吒,太一道人渾身一震,十萬裡法身直直被壓彎了腰!
一張臉上,滴血通紅;虯結雙臂,青筋暴跳!
一身筋骨,從上至下,噼啪作響。胸中臟腑,氣血升騰,呼嘯連連。
他托住這方天地,一聲聲叱吒響徹萬方,十萬裡法身被壓縮至五萬裡,又咬牙頂住,緩緩直起身子,重歸十萬。
腦門上,兩根青筋幾乎爆炸,眼眶裡,一雙巨目近乎突出。
“鴻蒙造化圖,來來來!”
在天地重合的壓力之下,太一道人神魂近乎滯澀,肉身近乎崩塌,一字一頓,口裡艱難蹦出幾個字來,就有一卷寶圖從下方虛空飛來,展開迎風見長,無窮延伸,將整片大地覆住支撐。
有一株血玉靈根,搖曳生姿間,從寶圖中拔起,根鬚扎入大地,汲取開天之初無盡道妙,樹身猛然膨脹,每一個呼吸就要長高百里。一刻之後,血玉靈根長到與太一道人法身齊平高度,展開龐大樹冠,分擔天地壓力。
噼裡啪啦一陣爆響,不知多少枝條在天地重合之下,紛紛化爲飛灰。但那靈根也非等閒,爆開一根枝條,便又生長出一根愈加堅韌的枝條,此消彼長,爆響聲愈少,靈根愈是霞光萬丈!
太一道人壓力驟減,終於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大叫一聲:“五行五炁,聽我號令,歸於五方,鎮壓天地!”
虛空夾縫、大地深處,應聲有黃、青、赤、白、黑五團靈光應運而生,正是開天之初,五行之靈!
五行之靈化作五道虹光,霎時飛到天地之中太一道人法身身前,繞着太一道人正反轉了九圈,隨即一團青色靈光合於血玉靈根之中,血玉靈根一動,血玉般通紅的樹身上,顯露出一縷縷青翠欲滴的道紋。
又有土黃靈光,直直落在血玉靈根之下,猛然間,一條山脈拔地而起,託着血玉靈根、太一道人法身,直直升天五千裡!
其餘三團靈光,或是向西,或是向南,或是向北,各自飛去。
太一道人臉上終於露出了微笑。
只待開天五靈合於天地,又得血玉靈根撐天,這方中千便會穩定下來,是時太一道人抽身而出,開天完結,正是大功告成!
正當太一道人爲自己即將渡過地劫開天而由衷歡喜之時,忽的只覺虛空一沉,壓力陡增!
驚疑片刻,太一道人忽然艱難擡起頭來,正好迎上一雙穿過無盡虛空看過來的眼睛,登時,道人臉色變得鐵青鐵青!
“太一道人以下犯上,偷渡宇宙晶壁在前,絕我神教信仰在中,壞我神聖囚籠在後,螻蟻,你可知罪?!”
浩瀚而威嚴神聖的聲音從天而降,跨越了時空,超越了一切,不論太一道人新開這方中千,還是隻剩下一半的深紅世界,皆被這一句問罪,鎮壓的近乎滯澀!
太一道人面皮抽動,卻連開口反駁都已經做不到了!
天地動搖,重合之力暴增,壓得血玉靈根一瞬間矮了一截,枝條全數爆開,光禿禿只剩下一根主幹。太一道人渾身噼啪作響,皮下氣血鼓動,好像一隻只狂躁的老鼠,衝撞着皮肉!
忽然啵啵幾聲,皮肉爆開幾個血洞,純紅的鮮血從身上噴涌出來,太一道人力氣隨之一泄,整個人被壓彎了腰。
“以我之名,審判,死!”
一根龐大的堪比一座次元世界的手指頭,穿透虛空,泯滅一切,當頭一指,找準太一道人腦門狠狠按下。
太一道人揹負着這座新生的世界,根本動彈不得,眼中不由閃過一抹絕望之色,牙齒咬的在口裡嘣嘣爆開,心中恨意如火燒,傾盡三江之水也洗之不盡!
“道友休慌,貧道來也!”
忽的一聲清叱,太一道人臉上先是一喜,隨之一暗,目光所及,正看到一尊面無表情的道人從下方深紅世界的虛空深處緩步走了出來。
是太鴻道人。
“又一隻螻蟻。”那聲音道:“雖是隨手施爲,卻不料你竟能掙脫,若你乖乖待在彼處作旁觀,說不得吾憐憫之下,給你個臣服的機會。你既跳出來,也休怪吾連你一併也殺了。”
“恁的廢話。”太鴻道人愈是接近,愈是舉步維艱。那根從天而降的手指,攜着無匹偉力,破滅一切之勢,端端震徹心扉。
可太鴻道人萬載老石般的臉上,神色絲毫不動,眼中一絲一縷的情緒都不曾出現。只現了慶雲,施展神通,化作一道遁光,如逆水行舟,飛躍而來,口裡淡淡道:“也是個陰險狡詐的小人,藏在幕後的黑手,心肝腐爛到生蛆。恁的神通廣大,也沒有絲毫堂皇之氣。若貧道有這般神通,要打殺太一道友,何須趁他開天之時?”
“嗯?!”
一聲悶喝,壓抑着怒氣,但隨即又呵呵笑起來:“你區區螻蟻,也敢妄論於吾,合該受死。”
太鴻道人不再說話,拿出一尊如意,那如意兩頭一黑一白,中間道紋密佈,充滿了一種井然秩序的味道。
法力催動之下,如意放出一輪陰陽太極圖,緩緩一轉,周遭丈餘之內,無盡壓力便順着如意秩序,化爲和風細雨。
由是遁光速度暴漲,轟然間在指頭按落於太一道人頭頂之時,太鴻道人一頭搖身一晃,現了萬里法身,掄起如意找準指尖便是一擊。
太一道人頭頂一震,只覺耳中轟鳴,渾渾噩噩間,只覺身上一輕,心頭生出一股涼意,待擡頭看去,只見一尊道人站在上方,正好堵住一條幽深無邊際的黑洞!
而那根指頭,已然退走。
太一道人張了張嘴,臉上露出一抹悲色。
就見太鴻道人緩緩轉過身來,臉上仍是面無表情,口氣卻是嘆息:“我自爲你所化出,至今已有二十八載。”
他微微擡頭,看這這一方新生的世界,露出生平第一個笑容,雖然很僵硬:“二十八載苦修,甫一證就天人便隕落,實乃命數也。”
卻是太鴻道人竟在世界本源之中,證得了天仙!
太一道人悲慼之餘,也是釋然。若非證得天仙,拼死之下,怕也擋不住這一指頭。
“我自將去,時也命也。”太鴻道人笑笑搖頭:“勿須作那小兒女態。道友能化出一個太鴻道人,便有第二個太鴻道人。”
“可那已不再是你。”太一嘆息連連。
“那又何妨?”太鴻笑道:“只要是道友理智所化,皆爲太鴻。”
頓了頓,他道:“時間不多了,貧道有一言,道友且聽之。”
“你說。”
“道友自來這方多元宇宙,算計者多,真摯者少。我爲道友理智所化,可我在消散之前,也有笑靨。理智之爲理智,並非無情。太上無情,也非是無情。理智大過情,然也。修真修真,摒除一個假,修成一個真,人若不真,便也修不得道了。”
太一微微頷首:“我已知之。”
太鴻哈哈一笑,作歌曰:“生來見大道,死時如夏花;平生默無聞,孑然孤一身。”
話音既落,萬里法身颼颼散去,瞬即化作一片虛無!
太一道人落淚:“今失一道友,痛殺我也!”
恍恍惚惚間,太一道人低頭,看見腰間一枚配飾,不由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抹恨色。他吐出口氣,捲起這枚配飾,法力一震,將其化爲齏粉。
“我知你早到,可你座山觀戲,使我痛心失了一道友。聖母啊聖母,你道我日後該如何對你?”
太一道人仰起頭,幽幽神目穿過虛空,分明看到那宇宙胎膜外,一尊籠罩着熾白刺目光芒看不見身形面容的浩瀚神靈身旁,一抹幽影緩緩浮現。
道人嘆息,心中複雜,卻也知曉再無危險,於是將諸般雜念一一斬殺,叱吒之中,將開天五靈餘者皆融入天地,五行既成,天地微微一震,迅速穩固下來。
便就有天花亂墜、地涌金蓮,無量神光冥冥降下,將整個一方天地籠罩其中。有造化運轉,孕育生機,五行相生,天地乃成。
血玉靈根生機勃發,枝條如雨後春筍,蓬勃間轟然一漲,樹冠散開,似無數雙手,將天空牢牢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