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淄博,恆臺縣。
黃有田放下手中的筷子,回到自己的房間就迅速的收拾起行李來。恆臺縣他已經呆了五天了,該看的都看了,未來的生意能不能在這兒展開,他心裡也已經有底兒了。他要揹着行李繼續往南,往着淄博府城前進。
恆臺到淄博的公共馬車屬於長途馬車,可跟恆臺縣裡頭的縣公共馬車不一樣,那一天只有五個班次,現在時間都要兩點了,他要趕三點半的那趟車。
在與他同母異父的兄弟張來福接上頭之後,黃有田的命運就發生了改變,現在他們已經算是徹徹底底的一家人了。
去年放寒假,黃有田的兒子黃丹是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親奶奶。那自然的,成爲了大學生的黃丹讓他爹在自己的二叔、三叔面前半點也不顯寒蟬,雖然黃家對比張金來、張有福真的很窮。而當兩邊說起未來的時候,本來黃有田已經打算在‘自己兄弟’的支持下,在煙臺盤下一個小店面,繼續做自己的小生意。這點小錢對於張金來、張來福來說是不值一提。
如今黃有田這個老哥哥生養了黃丹這麼個好孩子,甭管他們之前的親情還剩下多少,就算是看在黃丹的面子上,張金來、張來福也不會放任黃有田繼續當走村串鄉的貨郎小販的。黃丹也很感激自己這倆便宜叔叔,張金來、張來福真真的幫了黃家。
而張家兄弟還準備在濟南省城盤下幾個店鋪,搞一下房產投資,另外帶吃租子。
但這個時候黃丹提出了一個不同的意見。他覺得自己這倆新叔叔手裡既然有錢,與其在濟南買店鋪,還不如投入車馬行呢。
人在翰林院大學的黃丹,雖然不是經濟學院的人,但耳聞目染,‘戰略’眼光可比張金來、張來福這樣的土包子強多了。
“看看這幾年馬的價格就知道國內的車馬行有多麼火爆。但這還遠遠沒有達到市場飽和。”
“真正的市場飽和要做到啥程度?村鎮和城裡的同類商品,同品質商品,不能說價格完全一致,也至少不會差的那麼大。”黃丹揚了揚自己手裡的一罐椰糖。這東西不是他在煙臺買的,而是從南京帶回的。
煙臺罐裝椰糖的零售價格比南京高了五角,這算是運費上的差距吧。實際上成罐的椰糖很耐放,且體積不大,海運到南京和煙臺的成本價分散到每一罐上,近乎爲零。
但是他們老家單縣的椰糖價格呢?不,不說單縣。只說淄博。
淄博北部的高青臨近大清河,在黃河沒能奪大清河入海的情況下,大清河是山東很重要的一條水路運輸線。淄博府區域面積細長,從最北端的高青到淄博府城怕是要有小二百里的距離。這中間還有小清河,橫插一刀。而如此的情況下,一罐椰糖來到淄博後的價格依舊會比煙臺港口高出三角~五角。
而至於大清河與運河的交匯處,那裡的椰糖價格卻與淄博大致彷彿,甚至還有可能會低上那麼幾分。
而單縣縣城裡也有賣這種罐裝的椰糖的,按理說應該比交匯點更貴,但單縣畢竟貼近運河——在交匯點以南一百多裡處,雖然距離運河和大清河的交匯點要遠上一些。但事實上的椰糖售價比淄博的售價一點都不高,因爲單縣距離運河只有三十來裡地,這裡的罐裝椰糖主要來自由南向北運輸的大運河,而不是大清河轉進來的海貨。但是單縣的椰糖價格也很穩定,不會如淄博那樣,高的低的能錯兩角來。單縣的椰糖價格一直很平穩!
南京一罐價值三元的椰糖,放到煙臺是三塊五,放到單縣,就是四塊。內河運輸比之海運,就是不佔優勢。但從海邊轉運到內陸,差價更大。
黃丹說:“山東的陸路運輸根本沒有達到飽和的程度。那些大的碼頭,是已經有了實力雄厚,根基不凡的車馬行。但小的碼頭呢?與其把錢投到濟南的地產上,還不如興辦車馬行。”鬼知道濟南的地產業什麼時候才能迎來下一波的瘋漲啊。這些年,全國各主要城市的房地產業是迅猛發達,地皮的價格一天比一天高,但漲價漲到一定程度了,也就進入平穩期了。
黃丹說服了自己的倆新叔叔,或者說他大學生的身份說服了倆新叔叔。
在南京、上海,大學生不算稀奇。但是在煙臺、濟南,大學生就是各單位部門的寶貝了,到了單縣,大學生更是見人高一等。
黃有田也因爲自己兒子的提議,得到了一個新的差事——偵查員。去往實地的走一走,看一看。
雖然這差事比較苦,但車馬行建起來了,黃有田能分到一成的股份,按照初步投資的五萬塊華元計,一成的股份那也有五千塊錢呢。黃有田不吃不喝也要幹上兩年才能得這麼多。
在乘車去下一個目的地之前,黃有田還需要去城南的王店鎮去拜訪一下自己的一位老熟人——一個曾經和自己一起在煙臺走四方的小商販。這位小商販早年是一家布莊的夥計,有了本錢之後,就回到老家做起了布店的生意,現在小日子不說過的鮮花似錦,卻也有滋有味。
別的都不說,只說這人當年賣下的那店面,轉手就是三倍的價格。
黃有田本來在恆臺是要待上一旬的,但就是因爲他的這個老朋友的幫忙,才五天時間黃有田就心裡有譜了。雖然他們已經十年沒有見面,但都變化的不多【除了更老】,雙方一照眼,瞬間就認出了彼此。
黃有田和這人有着不下三年的交情,但黃有田在十幾年前就跟他分開了,因爲那個時候他已經有了一匹駑馬和兩個大筐。而當時的黃有田需要攢錢買房子,跟不上那人的‘腳步’了,倆人也就就此分開。
在此之前的最後一面大概在十年前,那個時候黃有田剛買了一批毛驢,而那人的‘裝備’已經升級成爲一輛小型馬拉貨車,生意是再上了一個新臺階。
再然後黃有田就沒見過這人了。只聽說他回老家開了一家布店。而現在的恆臺縣城裡,這人不僅有一家布店,還有一個專門出售雜貨的百貨商店——比如糖類,刀子、剪子、針線,竹具、小型木具,還有酒類點心、蠟燭鯨油,以及油鹽醬醋等。但也因此欠下了一筆不小的債務!
因爲這人把開百貨店的鋪子不是租的,而是買下的。
這人可以說是他們當初的那羣人中第一個走上實體店序列的人,說實話,黃有田還是比較羨慕的。
話題扯遠了。
黃有田朋友的這家百貨店生意還算不錯。但遠比不得國營商店的流水,畢竟國營商店物種品類要比民營的小百貨店豐富的太多太多,老百姓進了這裡一次性的就能把自己所需要的全部東西給買齊,方便的太多了。而國營商店的一些東西還是實質上的‘獨門壟斷’——民間根本就進不來那些貨。所以國營商店薄利多銷,每年不僅不會虧損,還會賺到不俗的利潤。
而且國營商店的數量有限,很多東西還需要票據【參考前文中的供銷社】,很多東西就擺在櫃檯上,卻不會無限量的賣給老百姓,並不會大規模的衝擊經濟市場。
說到這裡不得不多說一句。自從承天十年以後,各縣府裡的國營商店和供銷社就停止了建設,後者在隨後的十年中更是被裁撤一空,前者也有相當多的一部分變成了民營。
如今又一個五年過去了,這國營的百貨商店正在與鹽業公司合流,不然,這玩意兒早晚要消失。
只要有時間——排隊,手裡又有票據,誰都願意到物美價廉的國營商店裡購買東西,最明顯的一點就是手錶和軍便裝,國營商店的售價絕對便宜過外頭的市場價格,並且質量絕佳。那手錶甚至還有保修期。而且人家這服務態度也很好。早些年,國營商店的服務態度一度變的挺差,被朝廷狠下一番厲害整頓,現在每一個都和氣可親的。
黃有田將行禮拎在手裡,另一個手中拎着兩盒點心和兩小壇酒,然後沿着街道朝前方走去。
這裡是恆臺縣城內最熱的場所了。一條石頭橋樑橫跨小河兩岸,城裡頭的河流,有多麼的小,自己想去。橋的另一頭就是一個巨大的市場,綜合市場。
甲區是最初的農貿市場,乙區是後建的百貨市場,啥東西都有,黃有田他朋友的新店就在這兒。然後丙區恆臺縣的車站,丙區外頭是恆臺縣的吃喝玩樂一條街,價格要的更貴,黃有田都捨不得住這兒。
綜合市場的熱鬧當然不能同煙臺相比,這裡只是一個小小的縣城,但生意人的本質是相同的。一家家店面的主人都在用精光閃閃的目光在人羣中搜索着每一位潛在客戶,試圖讓每一個來進來的人都購買自家店裡的商品。
競爭的手段不外乎廉價高品質競銷以及各種空頭許諾,當然這個過程中免不了也會黑一下競爭對手,這些都是應有之意,黃有田早就見怪不怪了。這裡很多店面都是普普通通的裝飾,但有的商店則很氣派,窗戶都是玻璃窗櫥,商店內的牆壁上甚至還貼着壁紙,或是做過專門的裝飾。
和布匹、制式的鐵器之類的工業化商品所不同的是,市場裡很多店家還販賣的有鯨肉、鹹魚、乾果、菸絲、菸酒等各地運來的貨物,對面的原農貿市場裡更是有各類應季蔬菜、鮮肉、魚類、海鮮、禽蛋、豆製品等。
陳漢建立之初,這裡只是一個菜市場,縣城周遭的農民會定期攜帶自己的商品來到集市上出售。不管是雞鴨蛋禽,還是瓜果蔬菜,全都看不到一絲有組織的樣子。但是現在的這兒,你就看不到一絲沒組織,單打獨鬥的樣兒。
就是賣菜賣瓜果,那胸前背後的字跡都寫着是哪家農場,或哪家農貿公司。一句話,這裡的直接生產者少了,去鄉間收購農民物品回來轉賣的商人/商業組織多了,這一趨勢的變化是很緩慢的,遠不如那些工業品市場變化的迅速、劇烈,但二十多年的時光也改變了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