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選之並沒有離開院落,只讓同來的那些隨從守着院牆門戶不許人進,另派了人前往放哨,但凡有什麼風吹草動,都必需上報。李選之自己沒有入睡的意思,但卻並不制止孟約和夏姜將門倒插上,夏姜愁得睡不着,卻苦勸孟約入睡。
孟約剛開始真沒法睡,吃的東西在肚子裡作妖,她心裡又不能安穩,但吃進肚裡的東西一平息,她又慣性地有點睏意上來。但怎麼可能真的睡得着,她心真沒大到這地步。
“小姐,你睡吧,睡好了纔有精神不是。”
孟約這會兒正在拔頭上的簪釵,可嘆有個土豪爹,金是足金,銀是足銀。太祖那個閒着沒事幹的,當年曾把提純金銀的技術鼓搗出來,這會兒大明用的,銀是雪白銀亮的九九銀,金也一樣。金銀打簪釵固然好看又貴重,也有一點不好就是軟,容易變形,往往一根簪釵戴個一年兩年就不能再用,得回爐重做。
她拔光頭上的簪釵,都是些軟得連她自己手都不很能扎進去的,想用來扎人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孟約沒多會兒就盯着夏姜,侍女們也並非沒有金簪銀釵,只是平時要跑腿要伺候人,並不愛戴貴重首飾:“你戴的是銅簪?”
夏姜點頭:“早幾日新打的,早前那批不知怎麼生了綠,再戴不得。”
孟約伸手取下一根主簪,因是要簪在頭上的,簪杆頭是鈍的,還特地打磨過避免劃傷人。不過,這好解決,在青磚上來回磨到鋒利就行,她雖是美術生,但家裡有醫學生。那倒黴孩子曾在她們畫人體的時候,跑來湊熱鬧,揮着孟約裁紙用的美工刀,跟變態一樣描述刀下在哪裡死得快,割哪裡死得最慢。孟約至今都還記得滿畫室的藝考生看她什麼眼神,看她堂兄什麼眼神,給他們當模特的姑娘更是嚇得不輕。
所以,感謝那倒黴孩子,至少讓她記住了在特殊情況下,刀應該下在哪裡才能保護好自己。當然,不到萬不得己,孟約絕對不會這樣做,想想要傷人甚至殺人,她這會兒就開始慫起。
孟約盯着銅簪磨得極鋒利的簪杆尖那眼神和表情,把夏姜嚇壞了:“小姐,還沒到這樣的地步,咱們至少先等天亮。那李選之沒有進來的意思,我看他守在廳裡倒像是……倒像是怕他走了,那些隨從會來犯小姐。”
“你這時候還覺得他是好人?”好屁,榮肅還沒想要污林莠清白呢,林莠不照樣跟他要死要活近十年。將她綁來,這時候再來裝好人想挽回形象,在別人那裡或許行得能,在孟約這裡,絕對不可能。
她可是知道什麼叫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現代人,絕不肯上這樣的當。
夏姜:“不管如何,小姐簪杆已經磨好,用着防身自然沒錯,但萬不可妄動。”
這當然,孟約點頭叫夏姜安心。
在孟約什麼壞結果都設想過的時候,外邊應天府的官軍也找她找得快瘋掉,應天府巡街的官軍屬南京衛所,並不歸應天府衙管束。不過,總是一個城裡當差,該認得的都認得。
領頭的官軍,原只當是官員家走失了女兒,不想,會從應天府衙差嘴裡聽到令人肝膽欲裂的消息:“與皇后殿下熟識?”
“詳細的我不好說,你只需知道這事錯不了便是。”
本來官軍也很盡心,這時聽完更是死都得把孟約翻找出來,絕對不能拖到天亮去。不然天一亮,等人出了城,大明疆域那麼大,便是宮裡發下令來,也如大海撈針,十分不好找人。而且,若並不是要出城,是要對孟約不利,那更是越早找着,越多一分安全歸來的可能。
“不成,趕緊去喊劉老四來,最後一個香包落在這裡,想必就是附近的宅院。又不能打草驚蛇,不然叫匪徒看見聽見,很容易把孟小姐再轉移到他處去。另外把四隻狗放出去,說不得還會有香包,這未必是最後一個。既然孟小姐這麼機靈,沒準會在門口留下點什麼。”
劉老四是個更夫,至少表面上,這位的身份是這樣的。整個西城這一小塊,都歸劉老四負責,劉老四來得很快,領頭的千戶一提,劉老四便看了看天說:“快二更天了,我這邊去打更。”
按習慣,從街頭開始打鑼敲梆子,口中稱“二更天已到,閉戶滅火燭”。劉老四一邊打更一邊沿街查看,這邊的人家都是老街坊,劉老四再熟不過。斷沒有人家會留人在夜裡放風,更不會隱隱有腳步聲在院牆邊來來回回。
本就是平民百姓住的地方,誰家會請得起看家護院的護衛,就是請得起,也沒那必要。雖是平民百姓,也是富裕的平民百姓,家境都差不多,這邊治安素來好得很,就是夜裡不閉戶,也丟不了什麼東西。
所以,劉老四一圈更打下來,很快便鎖定目標。因得了提醒不能打草驚蛇,一路又打着更回去,一點痕跡沒露出來:“千戶,那家新遷宅邸,這裡的院子一直空着,我記得並沒有賣出去。那放風的小子,我看着很像是這家的外甥,聽說那外甥在李園做事。”
“哪條街的李園。”
“出了個大明儀範的李園。”
“且先不管這事,人到位了沒有,趕緊把那放風的解決了好救人。”衛所的官軍們很擔心遲會生變。
救人自然不用劉老六去,劉老六一看沒他什麼事,繞去另一邊打更去了。衛所的官軍對這位愛打更的同僚真是一臉的不好形容,最後也只得由他去,左右真要救人,他們這裡的人手管夠用,人多反而容易亂了手腳。
解決了放風的人後,衛所官軍各據院牆一個點,然後同時翻過院牆,將牆邊巡守的人悄悄拿下。當然,不可能一點聲音不出,只需要一點聲音,李選之就能立刻察覺到。
即使已經看到官軍,李選之也沒有動,而是含笑迎上前,依舊是亮亮堂堂的大明儀範:“怎麼這麼晚,勞動衛所官軍親至,可是出了什麼事?若有我能幫忙的,官軍但說無妨。”
千戶也是什麼人都見過的,偏沒見過官差都查到面前來,還能這麼淡定老穩的。要不是四隻狗能證明,劉老四又確定,千戶都要以爲他是找錯了地方。
“千戶,我們不會找錯了地方吧?”看,就真有被糊弄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