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地仙驚走,匡隻身入山尋找柏鑑等人下落。楓林霧靄,障幔千條,甚是難走。而其所負重傷竟於頃刻恢復,不可謂不奇也。
地有裂谷,常年霧聚,陰風始出。子嘯兮,血目開,萬緣集會因果來。破厄三災與六難,小洞天,大妖魔。
谷底漆黑無常,其風淒厲,其深幽冥。見山搖地動風織舞,葉編魚簍困甕仙。見爪出黑域青鱗掌,鋒斯烏光百戰刀。漸行出一龐然巨物,氣吞萬象,怎見得:
一方獨角開天地,雙目紫陽染山河。深鬃藍靛森羅氣,六足興動鬼神驚。齒鑿溝壑開黑淵,橫亙攔道山臥前。牛尾甩鞭尖爆鳴,皮堅甲硬刃難開。長齒獠牙顎穿出,如刀似劍閃利鋒。萬般驚嚇十數丈,如山挪動顯真身。神魔鬼滅驚天地,千山萬徑人蹤滅。問遍誰人可降妖,若非神仙不揭榜。
此獸名道鑿齒,天生地養,乃混沌初開所生之兇獸。可吞日月之精,可納乾坤腹中。
匡自林間尋覓,不覺時過半晌仍無所獲,心緒煩躁之際陡一丈大雷球掠過。轟入山間,端起古木半殘;掀飛下柳,碎枝電起飄搖。匡站定,凝視來者,面沉如水,渾不覺汗落。
山河爲顫,鑿齒緩出,立山間之巍峨,堵通途之屏障。白練環身吐納氣,目若紫鈴瞳金精。巨口開闔隱雷鳴,無量法力誅妄仙。
探爪出,乘風嗚嗚,如雲壓蓋。匡劍刺其掌釘出火星四濺,掌中雖無甲,寸毫也難傷。落爪風震掃殘局,蓬塵散渣亂刃流。
聲嗚咽,地悲切。匡疾走,後追出雷球數枚,顆顆鋥亮,風雷內斂而不露,只爲殺機暗藏。觸之,絕天地之響,消木熔石只呼吸之間。
不想一者正面迎來,匡哪敢輕慢,忙舉劍以擋,爆裂之力直將其推出百步之遙。立身未定,驚而仰觀鑿齒兇相,其口大開,雷光滿溢,是爲絕路。端的是:風世離塵飛絮繞,桃枝雷花點蒼茫。震山高崗地塌陷,百尺神明君不見。
地刻蛛網,陷三尺有餘,匡居中心,瑩瑩微光恰似小蛾飛蟲。其身罩法光,臂上聚靈鐲現,危急關頭此仙家法寶自行護主,如此方纔抗下鑿齒一擊。
匡雙腿沒地及膝,掙脫不出,原是五臟受創使不出力氣。眼見鑿齒復臨,忽聞歌響,歌曰: “夫天道渺茫兮,世事滄桑。嘆此去今年兮,感聖人無疆。八千里山河景秀,亂起紛爭盡踐踏。天命所歸降大任,怎可憂愁爲黃沙?”
曲已盡,音未歇,清風過處,石尖現出一人。怎見得:玉面儒雅,劍眉星目。玉面儒雅,俊俏倜儻弱書生;劍眉星目,英氣凌霄冠九華。身穿蠶絲白雲緞錦袍,腰繫紫氣東昇美玉帶。足踏蟒紋靴,不動如山嘴噙笑;髮束祥雲帶,織衣描金仙位高。
這人方一出現鑿齒便如臨大敵,然其宛若未見卻是面向匡問道:“小少年,你家大王可是黃帝否?”匡不敢怠慢,恭敬答道:“然也。”
那人又道:“本尊乃上神應龍,縱貫三界,司行雲布雨之正神者也。今帝知軒轅有難,故特命本尊前來相助爾。”
匡大喜,拜道:“我主行至此間,不想山中多精怪作惡,更有這等兇獸阻住去路,晚輩無能實非對手,還請仙長出手降之。”
應龍始正目而視,道:“不過一走獸爾,也罷,本尊這就替你們除了去。”騰雲直上,做一打滾現出本相,但看:
鱗甲閃閃金光鏡,東西橫臥有千丈。嘯吟碧空展雙翼,南北風雲聽召來。金爪銀鉤裂山嶽,神尾筆走畫江川。俯視蒼生皆螻蟻,心無菩提滅慈悲。
鑿齒低吼,身外雷彈具象,簇擁懸浮。其蓄勢先攻,十數雷彈轟射應龍,然應龍不退反進,雷彈中,連環爆響。雷雲疊殺風浪卷,不叫金鱗出重山。
嘯雨吞雷,踏雲掀霧。應龍出,不傷分毫,纏身緊勒,只叫金鱗青甲迸火星。鑿齒六足撼地,巍然不動。尋破綻狠咬龍軀不鬆,後銜而甩飛將其擲出,復噴雷彈緊追之。
應龍吃了小虧,自覺有失顏面,眼看雷彈將至怒而噴流瀑一貫。水勢傾泄川流下,奔騰駿馬聲聲疾。二力交融騰水霧遮蔽山谷,倏忽,一飛刃出,鑿齒匆忙只聚得三分力道,刃破風雷,正中面門,鑿齒退歪不穩,聲嘶痛吼。
霧開幔帳,龍頭始出。鑿齒獨角,銀光咄咄,挑起月牙彎鉤。應龍探爪空握,橫斷結界,月牙兒難得寸進。又一爪斜劃,五爪痕迎風而漲,黑湮寂滅,破月牙傷鑿齒真身。
應龍遊走纏鬥,鑿齒兇性大發,一場大戰,怎見得:圈地圍牢,混沌不歇。圈地圍牢,金龍罩裡困黑獸。混沌不歇,有眼無珠攔神君。三十三天下碧落,孽障着色染黃泉。爪破仙兵丟劍冢,猙牙狂角擺天刀。這一個翅馭風幡自成界,擺尾鞭打絞肉鱗。那一個齒比雷鑿不虛名,開山裂地神明避。
但見應龍裹挾鑿齒入山,時聞風雷陣陣,時聽咆哮震野。匡只被這場大戰震撼得心神激盪,於法力仙術亦心馳神往。其盤坐調理內傷,氣運循環不過三個周天應龍即回,觀其無甚異樣,唯長髮有些許凌亂。
匡忙拜道:“仙長搭救之恩無以爲報也。”
應龍道:“此間事已了,可領我去拜會你家大王。”
匡又問:“敢問那兇獸?”
“哼,此獠倒有些手段,逃了。”
匡大驚,心憂若是再遇上該怎生得了。應龍斜瞥,知其所想,道:“勿要多慮,那畜生身負重傷已無力作惡。”
匡復而再拜,道:“隨晚輩同行者五十餘人皆被那些山精妖怪捉去,還請仙長設法搭救。”應龍欲言忽轉而望北,冷哼:“何方妖孽,還不快速速現身。”匡愕然視之,但見草木淅索,走出來一十六位尖嘴赤肩的小人。即怒指道:“仙長,便是他們。”
應龍點點頭:“莫急,且聽聽說甚。”
一老者拜道:“上仙明查,吾等原本是這山中的十六株千年古藤。于山間修煉,不入凡塵,更不曾傷人性命。只因數年前此地來了大妖鑿齒,霸佔樂土,殘害生靈,且以吾等本體相脅迫。我等無法只得爲其效命,今多有冒犯實非本意,還望上仙及小友恕罪。”
匡喝道:“既如此,我兄長等人而今何在?”
老者道:“吾等所擒者五十一人俱已歸營,小友若是不信下山一看便知。”匡聞言急拜應龍,應龍輕笑,道:“既如此,煩請諸位隨本尊走上一遭。”衆藤精連忙應允不敢言他。遂起雲駕,載一衆飄散下山而去。
數裡之地,轉瞬即至。應龍收了神通按落雲頭,黃帝早攜百官及衆將士轅門等候。匡既見柏鑑等人安然無恙情知藤精所言非虛,這才放下心來。
黃帝迎應龍入帳上座,對十六藤精亦敬爲上賓。落座,酒水與佳餚齊備,曲樂與鐘鼓合鳴。席間,黃帝三謝應龍救命之恩,聞知乃天帝旨意即出帳叩拜以期上達天聽。
次日,部落順利進山,十六地仙感念黃帝賢德,以化身之體隨行,長守曠野,報夜寧安。
卻說六部堅守不出,以下關拒黃河天災。非止一日,水患果至,怎見得:呼啦啦天河決堤,聲出南門勢東去。水急喧譁山道窄,爭先恐後把頭開。勢流湍險萬馬奔,如心壓石氣難喘。浪花飛濺無情怒,追魂奪命掛彩虹。黃龍大水淹千山,不吞三軍不罷休。一線水光連天地,乾上坤下陰陽隔。泥蛟沙蟒走萬徑,千家萬戶看絕塵。大水發自龍王口,奔騰改換天地顏。
彈丸之地怎經得起洪水肆虐,須臾城破,融洪流而化殘垣。六部生息之所轉瞬侵吞,綠野變水澤,人畜沖流散。正值此際,應龍自天而降,只一聲龍嘯,水分兩邊開,六部得保全。
當蠻等即叩謝上仙,三跪九拜,感激涕零。應龍始曰:“今日本尊前來乃是應黃帝之請,其曾有言:‘蠻荒六部雖是敵非友,然天災之禍非人力可擋,若洪水一到必至生靈塗炭,屆時恐將無一人倖免也。’故而懇求本尊出手相助。”言盡,龍尾分澤現通途,復入雲端而不現。
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