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奇妙之處正是在於,你今日無法預知明日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也正是因爲這些未知,生命更爲可貴。
莊一念怎麼也不會想到,不過是爲暫時逃避皇帝的“封賞”,暫居皇家別院時會遇到宮中生活多年的馮公公。
更沒有想到無意間的聊天,會得知這許多她從不曾想到甚至令她震驚的消息。
若當真如馮公公所言,端王爺並非移情之人,但爲何自從那女子入府,他連看都不再願意多看她一眼?
在她死後不久,那女子染疾暴斃,是巧合?
端王爺悲痛病倒數月,至今未再納妃,是因爲愛,或是虧欠?
一個個現下無解的問題纏繞着她。
而最爲令莊一念難過的是,莊明月竟然因爲自己,而此生再無子息之福……
那年春日,莊明月召她入宮小聚,月夜之中,姐妹二人對月淺酌,說笑之時還曾笑鬧:“姐姐早日誕下皇嗣,一念就可以做姨姨了。”
可是……
因爲那一夜的大火,一切的一切都變成了不可能。
大火燒燬的不止是她的身體,還有她們姐妹二人的餘生。
那一日,馮公公離去,她獨自坐在廊下良久,明月漸升之時亦未曾動過一下。
震驚之後,腦中一片空白。
……
“莫姑娘!”莊一念未曾察覺有內侍近前,直到那內侍低身見禮方纔緩緩回神。
那內侍神色焦急:“莫姑娘,尚將軍受傷了,您是否……”
“在哪?”莊一念猛然起身。但因坐了太久,驟然間一陣暈眩,扶着廊柱穩了穩方纔站穩。
“莫姑娘可好?”內侍有些擔心。
莊一念已然步入廊下:“快帶我去見尚將軍。”
尚不知離開時就說過,若是順利當夜便可回來,若是不順利,許會需要三兩日。如今果然是三兩日,只是不想他回來的時候卻是帶着傷。
“尚將軍傷的嚴重嗎?”莊一念蹙眉問。
“還……還好。”內侍吞吞吐吐。
莊一念看他一眼,並未再問。
能令這內侍如此神情,必然傷勢不輕。
……
來到尚不知住處之時,兩名禁衛站在門外一臉愁容,時不時的向房內看去,神色焦急。
莊一念上前:“尚將軍如何?”
兩名禁衛對視一眼,卻都不開口。
莊一念更加擔心,索性不再問旁人,輕推房門入內。
房中安靜無聲,若有似無的淡淡血腥之氣,莊一念抿了抿嘴脣,向牀榻走去。
牀榻之上,一個人形被錦被從頭到腳的蓋着。
莊一念腳步一頓,遂即快步上前,眼看着錦被下胸口的位置毫無起伏。
一隻手露在錦被外,衣袖上還有斑斑血跡。
“尚將軍?”莊一念輕喚,語聲擔憂。
無人答應。
她的眼睛緊緊盯着錦被下胸口的位置,再一次確認,真的沒有起伏……
“尚不知。”再一次試探喚道。
可迴應她的只有沉默。
伸出手去欲要掀開錦被,但是頓在半空卻無法近前。若是錦被下是他毫無血色的的臉,那該如何……
“尚不知,你再開玩笑我生氣了!”第三次試探。
可依舊毫無反應。
莊一念真的有些怕了。
好不容易接近的星點溫暖,卻突然在她毫無預料之時便要被取走。
緊緊咬着下脣沁出血腥味來,她的手不受控制的顫抖。
四周安靜的好似整個世界都靜止在了這一刻……
深深呼吸。
終於鼓起了勇氣,小心翼翼的掀開了錦被。
錦被下,尚不知雙眸緊閉。
莊一念不敢相信,難道他……
兩指觸向頸脈之處。
咦?溫的!
莊一念當即怒不可解,方纔眼中的擔憂瞬間變得惡狠狠的瞪着面前的尚不知。
“你騙我!”
這下尚不知當即睜開了眼睛,見到莊一念眼眶溼潤不禁怔愣一瞬。
“是不是很有趣?”莊一念眸光幽深冷笑。
見她如此,尚不知明白她是當真生氣了:“對不住,你別生氣,與你鬧着玩呢。”
莊一念不再多言,轉身出了房間。
尚不知無法理解她的感受。
經歷種種之後,信任對她並不容易,而尚不知……是這宮中莊一念第一個試着去相信的人。
可尚不知認爲的玩笑,卻是在消遣她艱難給予的信任。
“琅環……琅環!”尚不知起身追了出來,莊一念卻不肯回頭。
門口兩名禁衛欲要開口,但被莊一念冷眼一掃,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之後兩天,尚不知來找過她數次,幾名禁衛也曾來過,但莊一念卻都閉門未見。衆人只當她是真的因爲那個玩笑而動氣,確只有莊一念自己清楚她究竟在躲避的是什麼。
又過了一日,這一次來找莊一念的人讓她避之不得。
“九殿下?”見到生如一,莊一念着實意外。
生如一清淺含笑,莊一念低身一禮:“奴婢見過九殿下。”
身子未低,生如一虛扶一把:“莫姑娘不必多禮。”
“九殿下不是隨着皇上回宮了嗎?”她以爲生如一與皇上一同回了洛陽,卻不想在此處見到。
生如一淺笑頷首:“只是半路又折了回來。”
見他不願多言,莊一念點了點頭未再多問。
生如一道:“當日莫姑娘出手相助本應早早前來道謝,但因雜事耽誤至此。”
“九殿下嚴重了,奴婢只不過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而已,當日即便換了旁人,奴婢也會盡量相助的。”
生如一笑了笑:“莫姑娘心地善良。”
“殿下過獎。”
二人站在房門前客套,雙雙皆察覺有些尷尬,全然沒了當日生死與共時的模樣。
“今在別院設宴,只爲報答姑娘相助之恩,還望莫姑娘屆時出席。”生如一最後道。
莊一念頷首一禮,原是要請她吃飯:“九殿下客氣了,奴婢定當前往。”
生如一離開,莊一念關上了房門。
而生如一出了院子,尚不知當即湊上前來:“怎樣?她答應了嗎?”
生如一笑着點頭:“你究竟如何將人得罪了,致她不肯見你?”
尚不知癟嘴搖了搖頭:“就是開了個玩笑,沒想過她便當真了。”
“是何玩笑?”生如一倒是有些好奇。只覺得那丫頭瞧着不像是一個會使小性子的人,卻不知被何事惹惱了。
尚不知說:“還不是他們出的主意,誆她我受了重傷……死了。然後……她發現就這樣了。”
生如一明白了,無奈一笑:“這種玩笑如何開得。”
“您也知道我是個粗人,哪裡向你們讀書人那樣心思細的跟針鼻兒似得能想那麼多,就是鬧着玩而已……”
生如一搖了搖頭:“那不知換一個角度去想這件事,便明白了。”
“換一個角度?”
“若是她對你說這樣的玩笑,不知當如何?”生如一問。
尚不知想也沒想的說:“當然……生氣。只是我不會向她氣這麼久啊。”
“那或許,是因爲莫姑娘比起你在乎她,她更在乎你罷。”話說着生如一緩步而去。
尚不知想了想他說的話追了上去:“什麼我在乎她,她在乎我的,都把我說暈了。”
生如一笑而不語。
“九殿下,您倒是說清楚啊。”
生如一被他纏的沒法子,只得道:“自然是字面的意思,沒事多讀些書。”
尚不知立在當下繼續想着生如一的話,嘴裡嘟噥着:“我在乎她,她更在乎我……更在乎我……我明白啦!多謝殿下。”
生如一腳步未停,對後襬了擺手:“這個呆子。”
傍晚殿中設宴,莊一念早早而至,卻未想生如一已經到了。而且正與尚不知在說着話。
“莫姑娘請。”內侍將其引入,殿中二人聞聲向她看來。
“琅環你來了。”尚不知當下起身迎了過來。
莊一念對其淺笑頷首,繼而越過了尚不知向生如一低身一禮。
尚不知並未察覺不妥,吩咐着內侍開席。
大殿之中是三人,顯得有些空曠,三張席案並排一側,莊一念被安排在了生如一的身邊,而尚不知在他的另一邊。
三人落座,內侍魚貫而入擺上吃食酒水,樂聲響起,歌舞伎入殿起舞。
莊一念以爲只是簡單用個晚膳而已,並未想到會是這般。
侍婢將酒盞斟滿,生如一對其舉杯:“這一杯,謝莫姑娘。”
莊一念稱了一聲不敢,遂即將酒盞飲盡。
另一旁的尚不知瞧見了笑道:“原不知琅環這般好酒量。”
莊一念對其淡笑了笑,並未說什麼。
尚不知將斟滿的酒盞舉起:“我這一杯,也要敬琅環。”
隔着生如一,莊一念微歪着頭問他:“尚將軍爲何敬奴婢?”
“因爲……因爲我不該嚇唬你,與你開那樣的玩笑,我當真知道錯了,這一杯當作賠罪可好。”
莊一念脣角微揚:“尚將軍未免小氣,一杯酒便當賠罪?”
聞言,尚不知飲罷,將自己的酒盞又斟滿:“那我就喝到你原諒我爲止。”話必,當真又飲一杯。
莊一念眸光微暗。
見她不語,尚不知再斟滿,飲下了第三杯。
莊一念脣角的笑容漸收:“尚將軍纔是真正的好酒量。”
尚不知再斟,又飲,雙頰已然泛紅。